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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七章 夢里不知身是客

  聽說劉芳亮、黨守素和賀珍率領“十萬”大軍趕來勤王保駕,全州城內外都是一片歡聲雷動。

  和隆武帝一起逃亡的,除了文武百官和三四萬軍隊之外,還有很多王公貴族以及他們的家眷,遼王、鄧王、周王、益王還有隆武帝的同胞兄弟唐王朱聿鐭,以及一大批的兩字郡王和公候伯等等,這些王公貴族剛在桂林過了兩年安穩日子,再一次踏上逃亡之路,心中都是惶惶不安,大有“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的感慨,劉芳亮、黨守素和賀珍的勤王軍一到,這種朝不保夕的苦日子終于快要熬出頭了。

  早在崇禎年間,李自成的農民軍橫掃黃河兩岸,北方的王公貴族就陸陸續續的開始南逃,后來隨著清軍一次次南下,大明的王公貴族漸漸都跑到桂林,托庇在隆武朝廷的保護下,西軍擁立崇禎之子永王朱慈煥后,隆武帝就加強了對這些王公貴族的控制,退出桂林后雖然倉皇逃亡,也盡量的把他們都帶上,以防落到西軍手中,讓永王朱慈煥聲勢更盛。

  無論這些王公貴族,還是朝廷里的文武大員,大家都和隆武帝一樣變得很樂觀,有劉芳亮、黨守素和賀珍的這一支勤王軍,再加上三四萬隆武軍,足以抵抗楚軍和西軍的追兵,讓大家平安地退往廣州,但是,楚軍的動作遠比他們想象中更快,劉芳亮的勤王軍還沒有到位,譚嘯和周國棟的卻再次發起進攻。

  隆武軍倉促退出全州,軍中沒有多少糧草,郭維經率領三萬人馬和譚嘯對峙,最大的難題不是如何擊退譚嘯,而是營中的軍糧眼看就要見底,看到譚嘯稍稍后撤,郭維經也趁機退兵,向道州方向緩緩退卻,準備和隆武帝匯合。

  與此同時,周國棟率數百騎兵趕到,和譚嘯匯合,兩人加起來總共有一千五百名騎兵,迅雷不及掩耳,在次日凌晨對郭維經發動奇襲。

  天空中點點繁星,在夜色的掩護下,楚軍騎兵排成一支長長的隊伍,奔馳在南嶺的山道上,為了避免暴露行蹤,沒有打火把照明,這幾年楚軍的伙食一直很好,很多士兵的夜盲癥都已痊愈,在月色星光下也可以看清道路。

  沿路上,偶爾有驚呼喝問聲響起,隨即就有兵刃砍殺和慘呼的聲音傳來,那是楚軍的斥候在清除隆武軍的哨兵,偶爾有個別機警的騎馬逃走,也會被斥候們追上殺死,那些逃入兩旁山林的隆武軍,肯定來不及趕在楚軍前頭回去報警,不用理會。

  夜風刺骨,譚嘯卻跑得額頭見汗,伸手解開披風的扣子笑道:“保持這個行軍速度,天亮前就能趕到郭維經的大營,能否把陛下‘請’去南京,就看這一仗的結果了。”

  周國棟和他并駕齊驅:“郭維經的三萬大軍如果一直擺成烏龜陣,的確難以下口,但他既然轉身想跑,自然就會露出破綻。呵呵,他以為咱們兵少不敢動他,但只憑這一千五百人,今天就要撩一撩他的虎須!”

  這一仗,以一千五百人對三萬敵軍發起進攻,敵人的兵力是己方的二十倍,無疑是在冒險,但是郭維經眼看就要退入道州城,如果讓這三萬人馬關上城門堅守,就會演變成一場曠日持久的消耗戰,強敵環伺之下,再沒有機會截住隆武帝,搞不好,還會把自己搭進去。

  兵者,詭道也,想打勝仗,就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這一仗打下來,咱們就和朝廷撕破臉了,嘿嘿,不知道汪軍門收到消息后,會不會責怪咱們兩個。”譚嘯伸出馬鞭,戳了戳周國棟:“怎么樣,你怕不怕?現在退兵還來得及。”

  “有什么好怕的!汪軍門的將令說得明白,讓咱們兩個便宜行事,那就是讓咱們兩個看著辦,有什么罪責我一個人擔著,決不能辜負了汪軍門的這份信任。”

  “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咱們這回就學一學孫猴子,來一個大鬧天宮!”

  “你這廝,原來信不過我!”

  “我就怕你見了皇上就下軟蛋,壞了汪軍門的大事。”

  “放心吧,天大地大,汪軍門的將令最大,這回該著你我兄弟露臉,天王老子也給他拉下馬…”

  黎明時分,譚嘯和周國棟率領一千五百名楚軍騎兵,來到郭維經的軍營前。

  楚軍騎兵停在一個隱蔽處重新整隊,黑暗中跳出幾個潛伏多時的楚軍斥候,指著前方黑沉沉的郭維經大營,向周國棟和譚嘯匯報隆武軍的部署。

  “前三后四,依山下營,不愧是咱們楚軍教出來的學生,營寨修得很規矩嘛!”隆武軍的營寨完全按照楚軍的操典修建,在譚嘯和周國棟眼中,再沒有任何秘密可言,他們兩個欣喜地對視一眼,隨即傳令全軍,做最后的戰前準備。

  東方的天空露出一抹魚肚白,不遠處的隆武軍大營里,有人在來回的奔跑喊叫,似乎已經察覺楚軍來襲,,周國棟跳上戰馬,向身后的將士大聲叫道:“天子被奸臣蒙蔽,意圖對梁國公不利,諸位,請隨我斬盡奸臣,清君側!”

  “上馬!”

  “點火把!”

  “沖!”

  譚嘯的聲音短促有力,隨著最后一聲令下,一千五百名楚軍騎兵催動坐騎,全速沖向不遠處的隆武軍軍營。

  治軍嚴格的將領無論在什么時候,都會扎下堅固的營寨,以防敵軍偷襲,但是隆武軍的主帥郭維經卻疏于防范。在他想來,譚嘯和周國棟的兵力太少,肯定要等待后續的主力部隊跟上來再發起進攻,只用一千五百人挑戰三萬大軍,是不可想象的自殺行為。

  主帥疏于防范,底下的將士更加懈怠,隆武軍的營寨雖然是按照楚軍操典修建的,但是細節方面卻偷工減料,營墻壘得盡可能的矮,壕溝挖得盡可能的窄,拒馬和鐵蒺藜干脆省了,反正明天就要退入道州城,楚軍又肯定不會來,只是睡一個晚上,何必白費力氣。

  這樣建成的營寨就是一個樣子貨,外表看著有模有樣,其實處處都是破綻,譚嘯和周國棟率軍沖到營前,發現營寨大門的前面只有一道狹窄的壕溝,戰馬可以輕松跨越,比原定的計劃更省了一番力氣。

  奪門而入!

楚軍長驅直入,沖進最外側的第一座軍營,把手中的火把投向敵人的營帳,一道道火舌卷起濃厚的黑煙,騰  空而起。

  隆武軍的士兵從睡夢中驚醒,很多人著上身,沒有披甲也沒拿武器的鉆出帳篷,看到兇神惡煞般的楚軍揮舞著馬刀沖了過來,一時還不清狀況,就被輕而易舉地砍倒,甚至來不及向同伴發出警告,譚嘯和周國棟從西向東打了一個對穿,都沒有遇到像樣的抵抗。

  搖曳的火光下,楚軍士兵策馬躍過低矮的柵欄,殺向下一個營寨。

  一座又一座軍營接連被沖破,隆武軍的士兵如果聚在一起抵抗,就會被楚軍堅決的擊潰,隨著火勢越來越大,亂兵變得越來越多,這個時候天色剛剛蒙蒙亮,視線并不清楚,這些亂兵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敵人來襲,驚恐的氣氛互相傳染,很快就自相殘殺起來,從而引發了更大誤會和混亂。

  年紀大了瞌睡少,郭維經前半夜失眠,后半夜才沉沉入睡,當幾個親兵把他推醒后,好半天還沉浸在夢境中,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時何地。

  “大帥快醒一醒,敵襲,敵襲啊!”

  “敵襲?是韃子來了么?”

  “不是啊,是楚軍殺來了!”

  “楚軍…噢,是楚軍啊。”郭維經甩甩頭,鎮定自若地站起身,命左右幫他更衣披甲:“哼哼,果然不出我所料,汪克凡終于反了,來人吶,傳令中軍帳擊鼓點將,老夫要出營討賊…”

  話說到一半,郭維經突然目瞪口呆,呆呆看著撩起的大帳門簾,從那里看出去,軍營里火光沖天,烈焰翻騰,影影綽綽的無數人影正在來回奔走,刀槍揮舞之下,不時有人捂著傷口踉蹌倒下,聲聲慘呼清晰可聞。

  原來,楚軍已經殺進來了!

  原來,他的大營里就是戰場!

  怎么辦?郭維經額頭見汗,急速地思索對策。

  自從任職兵部,他就苦讀各種兵書戰策,對前線送來的戰報反復推敲,直至融會貫通,自信絕不是那種只會紙上談兵的書生,如果給他一個帶兵打仗的機會,哪怕比不上汪克凡,起碼也不弱于堵錫。

  蒙隆武帝信任,他終于等到了這個機會,御賜尚方寶劍,命他率三萬大軍出戰抵御楚軍,郭維經深知責任重大,驍勇善戰的楚軍更是勁敵,所以不敢稍有懈怠,和手下幕僚精心制定了幾套作戰方案,準備誘敵深入,在全州城下和周國棟、譚嘯決一死戰,一舉擊潰楚軍。除此之外,他也充分考慮到了西軍的威脅,開始著手準備和劉文秀的最后決戰,作為一個高明的統帥,就應該走一步,看三步,為將來的困難局面未雨綢繆。

  但是,譚嘯和周國棟這兩個愣頭青,竟然不按常理出牌!他們的主力部隊明明還沒趕到,就以少量兵力悍然發動夜襲。

  怎么辦?

  當此危急時刻,以往讀過的兵書全都瘋狂的涌入腦海,郭維經這一瞬間猶如孫武奪舍,韓信附體,李靖附身…,各種紛沓雜亂的軍事名言和經典戰例不斷的往外冒,卻沒有一個應景的,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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