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令,這里是…是義學,還是書院呢?”黃宗羲有些吃不準了,看這座大院的規模,不像是鄉間義學,倒像是一座書院。**
“呵呵呵,梨洲先生可是問錯人了。”唐詠罡也是一臉迷茫,說道:“這里是什么所在,晚生也不知道。”
黃宗羲皺起眉頭,更加疑惑。辦義學,興教化,是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情,辦了這么大一間學校,哪怕放在縣城甚至府城里,都是地方官值得大書特書的政績,唐詠罡身為本縣縣令,竟然對此毫不知情,這件事實在透著古怪。
眾人疑惑間來到跟前,仔細聽那讀書的聲音,王輔臣大老粗一個倒還罷了,顧炎武和黃宗羲卻都聽的明白,讀的竟然不是四書五經,而是殺伐戰陣之論,以及軍中的一些操典軍規。
正在這時,院子后面的山墻外又傳來一陣嘈雜,似乎是軍中的操練之聲。
“這是一座武學!”
黃宗羲和顧炎武恍然大悟。
明代的武學大致就是軍校,包括兩京武學,地方都司衛武學和府州縣武學等等,但和近現代的軍校相比,還有很大的區別。
黃宗羲和顧炎武一開始沒有想到,并不是他們見識少,而是到了明朝末年,各地的武學早就荒廢了,好一點的掛在文科學校下面,名存實亡,差的直接關門,井岡山突然冒出來一家武學,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
“兩位先生過譽了。這里還算不上武學,既沒有鄉試,也未必會參加會試。只是讓軍中子弟有個習文練武的所在罷了。”汪克凡向王景點點頭,對眾人說道:“進去看看吧。”
王景在前面引路,眾人一起走進大門,迎面照墻上一幅巨大的畫像首先映入眼簾,一員威風凜凜的大將手牽戰馬,站在滔滔的黃河岸邊,眼望對岸。面容堅毅,身后將旗上斗大的一個“岳”字,畫像旁邊勁書兩行大字——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對岳王畫像行禮后,眾人走進院中,這才看清幾座大屋里都有人在讀書上課,總數在二三百人上下。都是十五六到二十歲之間的年輕人。
雖然不便進入教室打攪。但在窗外也能看到授課的內容,除了兵書操典之外,還有兩間屋子在上文化課,教授的竟然是算學和格物學,站在講臺上的老師也是黃頭發綠眼睛的弗朗機神父。
后墻外面,地勢低些的平坦之處有一個大校場,再過去是一排排整齊的房舍,看樣子是這些學生的生活區。校場離的不遠,可以看到有兩百多人正在操練。不時傳來陣陣喊聲。
“這里與其說是武學,不如說是楚軍的武校,軍中的少年子弟在這里學成本領,將來就能從軍殺敵。”汪克凡開辦的這所軍校,是為楚軍培養人才,根本沒打算讓他們去參加朝廷的武舉。
忠貞營號稱二十萬大軍,其中卻包括大量的家屬和非戰斗成員。他們加入楚軍后,經過嚴格的挑選,精銳部隊被保留下來,其他的士兵和家屬進行分流,一部分轉為地方部隊,一部分設立軍屯,自耕自種,自給自足,老營里有一千多人就來到了井岡山。
湖廣會戰勝利后,井岡山修械所大部分遷往衡陽,其他的一些單位也相繼離開,大井村這些地方就空了下來,正好給忠貞營當做軍屯,不過大井村這個軍屯情況有些特殊,來到這里的大多是老營的孤寡家屬和殘疾老兵,還有很多十五六歲的孩兒兵。
衡陽兵工廠建成之后,由方正錚等人負責管理,井岡山留下的這個攤子,就由王景負責。他把忠貞營的孩兒兵組織起來,一面開荒屯田,一面修渠鋪路,繼續實行軍事化管理,還請來老師教授各種知識,很快就發展成一所簡陋的學校。
王景是修械所的主管,抬槍的發明人,對現代科學知識非常重視,特意請來在這里傳教的瞿紗微神父,給學生們教授格物學和算學等等。除此之外,作為楚軍自己開辦的學校,當然不能忽視軍事教育,正好井岡山的退伍老兵一抓一大把,甚至還有幾個受傷退役的軍官,王景把他們請來充當軍事教官,這間學校就有了軍校的雛形。
汪克凡正苦于人才不足,對王景的工作大力支持,要錢給錢,要人給人,所以井岡山軍校的發展速度快的驚人,幾乎三天一個樣,一個月大變樣,等到汪克凡這次來視察,井岡山軍校剛剛完成基礎建設,看起來已經非常正規了,在顧炎武、黃宗羲等人面前大大的露了一個臉。
學校依著山勢而建,山坡上只有幾間教室,山坡下卻另有天地,包括校場和生活區等等,面積大的很多,汪克凡對這間軍校非常重視,帶著大家仔細巡視,走遍了學校里的每一個角落。見到整齊的宿舍,干凈的飯堂,精神抖擻正在操練的孩兒兵,黃宗羲、顧炎武和王輔臣等人無不嘖嘖稱奇。
在飯堂里和大家一起用餐,飯后又和教官士兵們進行一場詳細交流,軍校教育是汪克凡的老本行,走馬觀花一圈下來,對井岡山軍校的運行狀況基本上就心里有數了,隨即下令,單獨召見王景。
“這間學校辦的不錯,以后還要繼續擴大規模,除了闖營的子弟外,也可以招收其他各營的年輕子弟,還有那些大字不識的軍官,提拔之前都要送來補補課。”
如果用現代軍校的標準衡量,井岡山軍校各方面都差的太遠太遠,師資力量薄弱,課程設置原始,缺少專業分科,根本沒有能力培養合格的軍官,最多就是一個士官速成學校…但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王景在簡陋的條件下,倉促之間就能把學校辦的有聲有色,他的工作成績,必須給予正面肯定。
“軍門莫要難為我!”
王景連連擺手,苦笑道:“這所武學會辦得這么大,各種事情千頭萬緒的,卑職當初也沒有想到,現在已覺得力不從心。這所武學若想辦得更好,軍門一定要另請高明,能早一天就早一天!”
井岡山軍校發展太快,王景自知能力有限,早就想退位讓賢,可是他手邊沒有合適的人選,只能交給汪克凡解決。
“怎么,還拿捏上了?”
汪克凡笑道:“既然你自己把犁套上了,就得把這塊地耕完,可別想中間偷懶。”
“冤枉!天大的冤枉!卑職沒這個本事,只怕耽擱了軍門的大計!”王景從苦笑變成了苦瓜臉:“我身上還擔著修械所的差事,做這個教授(學校的主管)本來就是趕鴨子上架,再這樣下去誤人子弟還罷了,就怕這些娃娃兵沒學到真本事,上了戰場白白送命,我王景豈不是百死莫贖?軍門就算砍了卑職的腦袋,這個教授我也一定要辭掉!”
“哼,總是不敢給自己壓擔子,沒出息!”汪克凡罵了一句,說道:“這次就依了你,回頭我會派人來接管學校,不過在新人到來之前,你還得給我把學校管好嘍。”
王景明明干得不錯卻要辭職,身為領導當然要表示挽留,但他是個技術管理人才,并不是最合適的軍校校長人選,還有更合適,更急迫的工作正等著他。
“那倒沒問題!只要時間別太長,兩三個月我還頂得住!”王景立刻變得很高興,說道:“還有一件事,這所武學既沒有正式的名字,也沒有山長,卑職想請軍門為武學命名,并且親自出任山長。”
“這哪是一件事,明明是兩件事嘛。”汪克凡笑道:“名字就叫井岡山軍校好了,山長以后也改叫校長,至于誰來當這個校長嘛,回頭再說!”
楚軍都是汪克凡的嫡系,沒必要再搞黃埔軍校那一套,況且井岡山軍校現在還不能培養軍官,尤其是高級軍官,汪克凡來當這個校長有些過了。退一萬步來說,井岡山軍校將來如果能夠做大做強,也可以模仿陜北抗大,由一員大將擔任校長就足夠了。
誰來接替王景管理井岡山軍校,汪克凡心如電轉,已經有了初步的人選,讓他擔任第一任軍校校長,有助于提高威信,展開工作。這個人事調整非常重要,汪克凡現在只有一個初步的想法,沒必要立刻告訴王景。
他轉開話題,問道:“我打算把井岡山修械所遷到廬陵,你覺得怎么樣?”
王景眨了一下眼睛,反問道:“汪軍門可是要對譚泰用兵?”
“不止是譚泰,還可能是南直隸和福建,或者繞過九江的譚泰,直接去打武昌。”汪克凡說道:“以后幾年,江西必須要準備打仗,還要準備打幾場大仗,在贛江上流再建一個兵工廠,非常必要!”
“遷到廬陵當然好,修械所的攤子都是現成的,運到廬陵后很快就能開工,不過廬陵緊鄰著贛江,萬一前線戰局不利,是不是有些不保險…”
“沒關系,如果清軍打過來了,大不了再調頭上山嘛!”汪克凡說道:“修械所中放在山溝里,生產規模難以擴大,安全倒是安全了,卻失去了應有的作用,遷到廬陵之后,我準備把它擴建成第二個衡陽兵工廠,由你擔任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