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軍就在贛江對岸,金聲桓無比渴望和他們盡快會師,千方百計想要修復浮橋。
贛江雖然比不上長江,水面也很寬,只憑從清軍水師營寨里找到的十幾艘破船,根本搭不成這么長的浮橋,金聲桓從城中調來幾百個工匠,打木樁,扎竹筏,臨時打造了一些簡陋的舢板,利用江中原有的鐵鏈,浮橋一點一點向前延伸著。
但是,清軍水師立刻趕了過來,開炮放箭,甚至沖到跟前跳幫肉搏,把浮橋再次毀掉,明軍連續嘗試了幾次,都無功而返。
雖然如此,金聲桓卻一直沒有放棄,到了這種關鍵時刻,死一些士兵工匠算不了什么,堅持下去就有希望,如果自己放棄,就一點希望都沒了。
但他也知道,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這條浮橋上,趁著清軍陷入混亂,應該繼續發起進攻,牢牢掌握戰場的主動權。
和王得仁商量了一下,金聲桓調整戰術,兩人分兵各自行動,金聲桓留守碼頭前面的營寨,并監視朱馬喇的動向,王得仁則率領兩萬人馬,回頭進城,然后殺出北門,進攻清軍的北門大營。
江西北部都被清軍占領,所以北門的兵力反而最少,金聲桓的戰術簡單而有效,俗話說老太太吃柿子,先撿軟的捏,既然暫時無法和楚軍會師,就先把清軍的包圍圈打破再說。
像落入陷阱急于脫困的野獸,王得仁率領兩萬明軍。向北門大營發起了猛攻。在先前的戰斗中,北門的清軍幾次抽調兵力,增援友軍。自己突然遭到進攻,才發現南蠻拼起命來一樣可怕,北門大營兵力不足,根本守不住。
王得仁馬踏連營,連破清軍六座營寨,清軍被殺的四散奔逃,一部分逃進其他的清軍營寨。一部分向北逃竄,逃出去二十多里才停下來,收攏殘兵敗將。
隔著一座南昌城。朱馬喇救援不及,眼睜睜看著北門大營失守,再一次充分體會到八旗兵的戰斗力下滑之快,遠遠超過他的預期。
“這個仗是怎么打的?!”朱馬喇氣的踢翻了桌子。
要是放在三五年前。驍勇善戰的八旗兵足可以一當十。北門清軍雖然兵力不足,也能輕易守住大營,甚至把這兩萬明軍擊潰…可惜時過境遷,如今的八旗兵都蛻化成了老爺兵,能征慣戰的將領也極其匱乏,干看著王得仁把六座連營各個擊破,卻沒有哪個將領挺身而出,挽回敗局。
清軍的圍城連營呈環形分布。北門大營失守后,南昌城的包圍圈實際上已經告破。殘存的清軍營寨更加顯得單薄,處處都是破綻,朱馬喇咬著牙下令棄守東門大營,收縮防線,把全部兵力集結在南門一帶。
如此一來,金聲桓這邊的壓力又陡然增大,雙方爭奪的焦點重新回到贛江沿岸。朱馬喇的意圖非常明確,包圍圈既然已經破了,首先要保證自身的安全,然后嚴守贛江天險,阻止楚軍和金聲桓會師,等到譚泰回兵南昌,就能重新扳回局勢。
紛亂的戰斗中,時間過得飛快,朱馬喇顧不上關心贛江對岸的新建鎮,只是偶爾聽手下軍官說了一聲,新建鎮的碼頭上一直掛著清軍的旗幟,說明碼頭大營還沒有失守。
“馬國柱這回,估摸著是完了!”
朱馬喇很有些內疚,馬國柱落到這般田地,很大原因是自己賣隊友造成的,沒想到馬國柱卻無怨無悔,為大清戰斗到最后一刻:“到底還是遼人可靠啊!老馬書生一個,卻能死守碼頭到現在,如果他僥幸能逃出來,一定要幫他說幾句好話…”
金聲桓打破北門大營之后,城中的糧荒暫時得到緩解,雖然附近的百姓都被清軍洗劫一空,但天大地大,邊邊角角的總有清軍沒有去過的村寨,再加上繳獲的一些糧食,吃上十來天的飽飯不成問題。
不過金聲桓非常清楚,情況只是暫時好轉,好轉的還有限,等到譚泰回兵之后,清軍隨時可能卷土重來,重新包圍南昌城。
和以戰養戰的八旗兵不同,明軍打仗必須要保證后勤,金聲桓沒有足夠的軍糧,無力對北面的九江發起進攻,東面有鄱陽湖擋路,棄城逃跑也不行,他雖然打破了南昌城下的包圍圈,卻還處在一個更大的包圍圈里。
唯一的生路,就是和贛江對岸的楚軍會師,徹底擊敗譚泰和朱馬喇。
所以他命令王得仁立刻返回南昌,只派一些小部隊到城北城東打糧,主力卻和朱馬喇耗上了,虛虛實實,不斷發起進攻,又分兵前往贛江下游,尋找其他的渡口碼頭。清軍水師卻如影隨形,只要金聲桓的部隊出現在江邊,就立刻上來騷擾進攻,阻止明軍過江。
經過連續幾天的激烈戰斗,明軍損失慘重,傷亡已經將近一萬人,金聲桓使出渾身解數,始終無法突破清軍水師的攔阻,百般無奈之下,只好又把希望寄托在楚軍身上。他接連派人鳧水過江,給汪晟連著送去三封親筆信,懇求楚軍盡快設法渡江,態度一封比一封更誠懇,語氣一封比一封更急迫。
汪晟的回信很快到了,一封蠟丸密信,指名送交金聲桓親啟,除了王得仁以為,其他的將領都不知道這封信的具體內容,但是據金聲桓的親兵講,看完這封密信后,金大帥猛的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不小心撞在桌子角上,摔了一個跟頭…
傍晚時分,楚軍攻入了新建鎮的碼頭大營。
所謂背水一戰,馬國柱手下的這支綠營兵被堵在新建碼頭,背后就是贛江,無路可退,只能拼死抵抗,給楚軍造成了不少麻煩,周國棟偏偏是個拗脾氣,指揮部隊一個勁的猛攻,一定要把這伙清軍全部消滅,反而耽擱了整整半天。
汪晟趕到后,馬上糾正了他的錯誤,在包圍圈上開了一個口子,給馬國柱放出一條生路。果然,看到有了逃跑的機會,清軍立刻放棄抵抗,一窩蜂的從缺口逃出,明軍隨后掩殺,殲滅了大部分清軍,只有馬國柱在心腹的保護下,帶著幾百人逃了出去。
“馬國柱往西北方向跑了,要不要追上去?”擔任后衛的滕雙林截殺一陣,回來向汪晟報告:“熊立春就在他前面,兩頭一堵,他肯定跑不掉。”
“不用了,咱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沒工夫理他。”汪晟笑著說道:“馬國柱這個家伙,打仗亂七八糟的,留著他做江南總督,對咱們是一件好事。再者說了,熊立春也幾次跟我提過,他沒法向滿清交代,希望咱們給他送一份功勞,救出江南總督馬國柱,這份功勞足夠了吧?”
“嘿嘿,通城營剛剛跟他演了一場戲,熊立春已經有一份功勞了,再救出馬國柱,恐怕還得升官呢!”
滕雙林前天留下了一千人馬,配合熊立春打了一仗,雙方大張旗鼓,一場惡戰,通城營“不敵退走”,熊立春斬獲無數,繳獲的旗幟軍械堆成了小山。
這是汪晟答應熊立春的條件,本來以為這樣就兩清了,沒想到馬國柱又自己撞了上去,倒便宜了熊立春。
“不要理他們了,咱們得盡快過江。”汪晟指著地圖說道:“金聲桓這回是拼命了,把朱馬喇纏得緊緊的,給咱們過江創造了條件,不過新建鎮這里離南昌太近,沒法避開清軍的水師,得另外找個渡口,咱們商量一下,那里合適?”
周國棟考慮了一下,說道:“我覺得應該往贛江下游走,既能避開朱馬喇的耳目,過江之后又能立刻和金聲桓會師。”
他在楚軍中是老資格的大將,既然說話了,別人都不好再提反對意見,陳友龍張張嘴,又把話咽了回去。
滕雙林笑了笑,說道:“往下游走本來也不錯,但繞的離戰場太遠,對朱馬喇威脅不大,我看不如插到他屁股后面去,過江之后就兩面夾擊,保證一下子把他打垮!”
“嗯?這個辦法好!”周國棟愣了一下,然后用力的點了點頭,陳友龍見他不以為杵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早聽說周國棟不好相處,現在看到的卻完全不一樣,滕雙林明明駁了他的面子,他卻一副通情達理的樣子,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汪晟、周國棟等人卻習以為常,開始討論具體的戰術方案,有汪克凡這個戰無不勝的統帥,楚軍將領在討論軍情的時候,早都被被虐得習慣了,提出方案后被否很正常,沒人會在意。
除此之外,周國棟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他雖然脾氣拗了一點,但只要別人說的在理,都能虛心接受。
“這里了,就是這,生米渡!”汪晟點著地圖,敲定了進攻目標。
周國棟和滕雙林仔細看了看,一起點頭:“不錯,這個地方選得好,就在新建鎮南邊四十里,不遠不近,咱們連夜過去,扎竹筏,搭浮橋,天亮時就能過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