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千名清軍圍成一道不規則的圓墻,向著樹林壓了過來。
激戰到現在,林忠身邊除了重傷不能動彈的,只剩下一百多個士兵,眼看清軍越來越近,這一百多個楚軍士兵突然放聲大喊,一起沖出樹林,做最后的決死沖鋒。
人生在世,除死無大事。如果只剩下幾個人,他們可能會失去抵抗的勇氣,向清軍求饒投降,但在同伴們的互相鼓舞下,楚軍士兵明知有去無回,也沒有一個人落在后面。
左右都是個死,那就和韃子拼了。
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林忠手里提著一桿長槍,沖在最前頭,迎面砍過來幾把虎牙刀,他用長槍向外一帶,同時腳下奮力一躍,把自己的身體當做武器,重重砸在一面清軍的盾牌上。清軍盾牌手之間露出一個兩尺不到的空隙,林忠手里的長槍已經像毒蛇一樣刺了進去,噗的一聲把對方捅了個透心涼。
“殺啊…”
他想要抽槍再刺,后腦上卻挨了重重一擊,搖晃了兩下倒在地上。
清軍盾牌手砸倒了林忠,想要順手補上一刀,后面的楚軍士兵卻拼了命的沖了上來,揮舞刀槍,把他擋了下來。
后腦是人體最脆弱的部位之一,雖然有頭盔保護,林忠也被盾牌砸得頭暈目眩,一股辣的麻木感覺順著脖頸向下迅速擴散,耳邊清晰地傳來同伴們的怒吼聲,慘叫聲,他想要站起來和他們并肩戰斗,身體卻不聽指揮。
決死沖鋒失敗,清軍的陣型完好無損。
楚軍士兵被圍在中間,一個接一個戰死,最后只剩下十幾個人,要么受傷,要么失去武器,被清軍俘虜,林忠也在其中。
“奶奶的,把他們都砍了!”
那個胳膊受傷的清軍將領惡狠狠地叫著,用左手拿著一柄短刀,狠狠刺進一個楚軍士兵的胸膛,隨即拔出短刀,又獰笑著走向下一個楚軍士兵。
“慢著。”
屯布兒攔住了他,盯著林忠和剩下的十幾個楚軍士兵打量一番,說道:“愿意投降嗎?跪下磕頭,就饒你們不死。”
“不降!”有幾個楚軍士兵大聲拒絕,剩下的沉默不語,林忠捂著后腦,也從地上坐了起來。
屯布兒瞇起眼睛,用下巴指了指,那個受傷的清軍將領走上前去,用短刀把幾個叫著不投降的楚軍士兵一一捅死。
最后的時刻已經到了,林忠和剩下的楚軍士兵掙扎著靠在一起,氣息都有些急促。
屯布兒來到他們面前,伸手討過那邊正在滴血的短刀,對第一個楚軍士兵問道:“最后一次,愿意投降嗎?”
那楚軍士兵受傷動彈不得,奮力呸了一聲,向屯布兒吐出一口血沫,屯布兒身子微微一側,輕易避開,手中短刀隨意一抹,那個楚軍士兵脖頸中立刻劃開了一道大口子,鮮血噴涌而出,尸體倒在地上。
“投降嗎?”屯布兒冷冷看著第二個楚軍士兵。
第二個楚軍士兵氣息粗重,面色潮紅,猶豫再三終于緩緩地搖了搖頭,屯布兒短刀送出,又把他刺死。
“你,投降嗎?”他來到第三個楚軍士兵面前。
那個楚軍士兵是個不到二十歲的樣子,身材瘦小,滿臉稚氣,渾身上下到處都是鮮血,明顯受了重傷,見屯布兒來到面前,他膝蓋一軟,緩緩跪了下去,圍觀的清軍士兵立刻嗷嗷怪叫,屯布兒臉上也露出了笑容…突然間,那瘦小的楚軍士兵猛的躍起,手里多了一柄精光四射的匕首,向著屯布兒心口刺去!
屯布兒臉上笑容不減,腳下卻飛起一腿,正踹在那個楚軍士兵的心口,把他踢得倒飛出去。屯布兒身材魁梧,武藝高強,這一腳又使出了十分的力量,那個楚軍士兵還在半空中,口中就噴出一道血箭,啪的一聲摔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你也要和他們一起死嗎?”屯布兒轉向第四個楚軍士兵。
“我,我愿投降…”第四個楚軍士兵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下頭去。
千古艱難唯一死,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第三個…,剩下的十來個楚軍士兵里,有一大半都愿投降,其他的都被立刻殺死。
只剩下林忠最后一個了,屯布兒把短刀當啷一聲扔在他的面前:“該你了,想死的話,賞你個全尸。”
林忠拾起短刀,瞪著屯布兒看了半天,真到生死關頭,他才發現是如此渴望活下去。
心口騰騰跳個不停,手心里汗津津的,林忠猛然舉起刀子,向頭上一揮,砍斷了發髻。
“我投降。”
“很好,我需要幾個向導,好好干吧。”
屯布兒轉過身,命人叫來醫官,對投降的楚軍士兵進行檢查,傷勢較輕的進行簡單治療,再給些飲水吃食,傷勢嚴重的就拉到一旁,直接補刀砍死。
虎牙刀映射著雪光,在空中閃過一道道耀眼的軌跡,幾個重傷的楚軍士兵身首異處,其他的投降士兵一個個面無人色,林忠孤零零的站在那里,眼看著一個個鮮活的生命變成尸體。
一百里外,清軍水師的艦隊已經逼近了樟樹鎮。
明軍的贛州水師剛剛打了敗仗,殘存的戰船沒有幾只,見到清軍一百多艘船的大型艦隊,只能遠遠地避開,但是岸上的楚軍早就接到警報,在樟樹鎮周圍嚴陣以待,謹防清軍登陸。
“這個仗,不好打呀!”
李成棟一直站在甲板上,查看兩岸的地形軍情,下雪天部隊無法遁形,岸上的楚軍被看得清清楚楚,見到對方能在這種惡劣的天氣下保持軍容嚴整,李成棟越發擔心,覺得這次行動兇多吉少。
和李成棟站在一起的,是水師副將夏建仁,他反正不用擔半點風險,就樂呵呵地開導著李成棟。
“怕什么?船走得這么快,南賊想要調兵也來不及,離樟樹鎮遠點上岸就是了。”
“夏大哥,你這可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南賊就算調兵再慢,等我們上岸以后,還是會一窩蜂的趕來,到時候跑都沒地方跑,弟兄們都得送了小命!”李成棟明知自己是炮灰,也要發發牢騷,希望能博得夏建仁的同情,大家都是給滿清賣命,總有幾分兔死狐悲的香火情。
“嘿嘿,有八旗勁旅配合,還有藺光遠在前面頂著,你還擔心什么?這一仗肯定能大獲全勝,將來立功升官,可別忘了我夏大哥!”
“夏大哥一向照拂兄弟,我心里都一清二楚,別的不說,我正有一份禮物要送給大哥,表表小弟的心意。”
李成棟一擺手,左右送上來兩口沉重的箱子,打開一看,銀光閃閃,整整三千兩白銀,都是五十兩一錠的大元寶。
“哎呦,這是做什么?無功不受祿,我可受不起這份厚禮!”夏建仁喉結動了兩下,嘴里卻一疊聲的推辭,態度非常堅決…反正銀子已經拿出來了,李成棟難道還能收回去不成?
“受得起呀!夏大哥一向仗義疏財,手里沒有余錢,做兄弟的正好在福建發了一筆小財,二一添作五和大哥分了,要是再推辭,小弟可翻臉了!”
李成棟客套了兩句,說出自己的真實目的:“我覺著啊,這一仗八成要敗,總共不到一萬人馬,卻一頭扎到南賊的老窩里,這不是自己找死嗎?藺光遠可是譚泰大將軍的紅人,我管不了他,卻不能看著自己的兄弟們白白送死,等上岸后,還請夏大哥不要離開,給我們留條后路。”
“這個,不好辦呀!”夏建仁呲著牙,吸著氣,一副為難的樣子:“本來呢,多在這里留兩天,給你們敲敲邊鼓也沒什么,就怕譚泰大將軍還有其他的安排,到時候誤了軍情,我老夏可吃罪不起。”
日他咧,三千兩銀子已經不少了,還想敲老子的竹竿!李成棟在心里暗暗罵娘,臉上卻仍然掛著笑容。
“嗨!滿洲人誰懂得水戰,還不是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多呆上幾天不會給大哥惹麻煩的。”李成棟誠懇說道:“等這一仗打完了,不管有沒有用上大哥的戰船,我都會再送上一份厚禮,這幾千弁勇關乎到我的身家性命,夏大哥可不能見死不救!”
“嘿嘿,你手下有四五千人,真要是用錢買命,幾千兩銀子算什么?你要再這么說,我可生氣不管了!”夏建仁說道:“誰叫咱們兄弟對脾氣呢!把銀子拿回去,我幫你擔了這個風險就是,上岸后我在江心等你三天,怎么樣?”
幾萬大軍交戰,也許會拖上很長時間才能分出勝負,只等三天有些短了,李成棟卻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多謝夏大哥照顧,咱們就這么說定了,上岸后要等我三天,還有,這件事別告訴藺光遠。”
藺光遠是這支登陸部隊的主將,李成棟與他一向不和,要不是連打了幾個敗仗,被滿清主子派來戴罪立功,李成棟絕不會聽他的指揮。
“行啊!藺光遠這小子,想立功想瘋了,我也看他不順眼。”夏建仁說道:“藺光遠不用管,但你可得想好了,將來怎么在譚泰大將軍面前回話,可不能把我扯進去。”
“夏大哥盡管放心,我會給大將軍一個交代。”李成棟微笑著,語氣非常誠懇,目光像嬰兒一樣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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