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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

  楚軍里大多是湖廣子弟,在崇陽一帶作戰有天然的主場優勢,譚嘯和汪猛所部憑借對地形環境的熟悉,輕易奪取了白石寨等外圍據點,緊接著奇兵突襲崇陽,在百姓士紳的幫助下混進了縣城,突然發作一舉奏功。

  守城的烏真超哈兵潰不成軍,被譚嘯汪猛消滅了近千人,其他的殘兵敗將分頭逃竄,一部分往北逃往蒲圻,一部分向西逃往岳州府,譚嘯汪猛卻緊咬不放,乘勝追擊,在追剿殘敵的同時搶占羊樓洞等關口要隘,堵住了勒克德渾增援通城的道路。

  通城!

  在譚嘯汪猛兩部奇襲崇陽的同時,汪克凡親率大軍,從白石寨拐向西南,翻山越嶺殺往通城,崇陽那點烏真超哈兵只是一道開胃菜,通城的五千清軍精銳才是此戰真正的目標!

  天高云淡,紅旗漫卷。

  兩萬余明軍踏出層巒疊嶂的大山,進入了寬廣平坦的云夢平原,三軍上下都是生氣勃勃,和譚嘯汪猛所部比起來,他們在山溝里多鉆了四五天,渾身上下早就憋足了一股勁,求戰的非常強烈。

  通城就在西側七十多里外,楚軍大隊人馬突然出現,終于驚動了清軍的斥候,不斷有小股騎兵前來探查,汪克凡一面派出騎兵驅趕,一面加快行軍速度,當天晚上趕到距離通城三十里的地方安營下寨,做臨戰前的最后休整。

  傍晚時分,營地里炊煙渺渺,將士們都在吃晚飯,營寨外面卻不時響起追逃廝殺的馬蹄聲。清軍派來的斥候比白天更多了,西騎營的騎兵正在攔截追殺他們,但這些清軍斥候仗著騎術高明。被明軍驅散后并不退走,像討厭的蒼蠅一樣兜個圈子又繞了回來,不停進行騷擾。

  營寨正中的望樓上,汪克凡放下望遠鏡,對京良吩咐道:“去告訴帖將軍,明后天將有大戰,節省馬力最重要,韃子斥候沒到營寨百步之內,就不要理會他們了。”

  經過一天的行軍,清軍的斥候早就看清了楚軍的兵力旗號。現在遮遮掩掩的沒有意義,與其把精力放在這種貓捉老鼠的游戲上,不如專心休息。

  京良答應一聲去了,汪克凡下了望樓,回到帳中用飯。剛剛吃到一半的時候,京良回來復命。滕雙林和呂仁青也和他一起走了進來。大概是半路上碰到的。

  滕雙林見禮后說道:“啟稟軍門,通城一整天都沒有動靜,韃子既沒有逃跑,也沒有修整城墻,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噢?這是以逸待勞的意思了…”汪克凡沉吟片刻,問道:“既然這樣。咱們就在這里休息一兩天,你們看怎么樣?”

  呂仁青興奮地一拍手:“我們也正是這個意思,敵不動,我不動。韃子想和咱們一較高低,但咱們剛剛跑了幾百里山路,最好歇一歇再戰!”

  滕雙林也點頭稱是:“咱們糧草還算充裕,和他耗上幾天陪得起,汪三將軍已經北上,勒克德渾一時也過不來,應該準備好再打這一仗…”

  幾個人商量一番,汪克凡點頭拍板:“那就通知各營一聲,咱們明天輪流睡大覺,要是韃子一直蹲在通城,咱們就和他堂堂正正戰上一場!”

  滕雙林和呂仁青答應一聲,起身離去,汪克凡自顧接著吃飯,白米飯配紅燒肉,吃得正香,卻發現京良、花小弟和李玉石幾個人都湊在旁邊,似乎有什么話要說。

  “坐下一起吃。”汪克凡用筷子一指。

  京良幾個立刻麻利地搬來凳子,盛飯夾菜,西里呼嚕吃上了,都是二十歲上下的小伙子,見肉如見韃子,不把他們消滅光決不罷休。汪克凡穿越前是部隊出身,狼多肉少搶飯吃的經驗很豐富,沒想到卻比不過他們三個,連盤子里的肉湯都被花小弟倒進了自己的飯碗。

  “多吃點,你們還能再長高些。”汪克凡微微一笑,就著小青菜把米飯吃完,京良他們三個再加上黑魚,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心腹親信,楚軍兩萬多人里面,只有他們敢和自己搶肉吃。

  京良打個飽嗝,放下筷子問道:“剛才我們沒有聽懂,咱們為什么要停在這里?”

  花小弟和李玉石也都抬起了眼睛,一起盯著汪克凡,吃肉很重要,但向汪軍門學本事更重要,他們這兩年跟在汪克凡的身邊,耳渲目染都有了一定的軍事水平,放出去做個中低級軍官綽綽有余。

  汪克凡對他們幾個很看重,一有機會就對他們講解各種戰例,這次當然也不例外:“打仗和下棋一樣,最重要的就是識破敵人的意圖,然后反其道行之,你們想想看,韃子明知道我們來了,卻大大咧咧地留在通城,擺出一副不戰不守不走的架勢,他們到底想干什么?”

  “嗯…”花小弟資質較差,瞪著一雙迷茫的眼睛,和李玉石對了個眼神,李玉石從軍較晚,經驗不足,也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我明白了!”京良卻一點就透:“韃子覺得自己天下無敵,要和我們野戰!”

  “不錯!”汪克凡點了點頭:“韃子的老祖宗有一句話,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通城的韃子有五千人馬,自然不把咱們這兩萬多人放在眼里,咱們想吃掉他,他還想吃掉咱們,大家只好真刀真槍掰掰腕子,看看誰才是天下無敵!”

  隨著戰局的發展,楚軍的力量有所分散,汪晟張家玉所部在湘陰一帶,剛剛渡過汨羅江,一面攔截通城清軍的后路,一面防備岳州府的勒克德渾來援,譚嘯汪猛所部則在崇陽一帶,攔截蒲圻的清軍援兵,并堵住勒克德渾的另一條來路。

  少了這三個步兵營,一個騎兵營,楚軍的力量只剩下六成,實際兵力大約一萬六千人左右,再加上馬進忠和王進才的五六千人馬,總共也就是兩萬人出頭。

  一比四,清軍當然敢于一戰。

  四比一,汪克凡也充滿了信心。

  到底誰能取勝,就要在戰場上見真章了!

  “請問軍門,咱們為什么不去打蒲圻?”李玉石問道:“那里也有五千多韃子,不過比通城的韃子爛得多,一多半都是包衣兵,肯定一打一個準。“

  “這個問題問得好!”汪克凡笑道:“我先問問你,咱們辛辛苦苦打下黃州府,然后又主動撤了出來,鉆進山溝里吃苦受罪,這一切都是為了什么?”

  花小弟立刻答道:“韃子的援兵來了,咱們打不過只能撤。”

  汪克凡點點頭:“是啊,既然明知韃子的援兵一到,咱們就守不住黃州府,為什么還要費勁去打呢?”

  “這個…”三個年輕的軍官都愣住了,連最聰明的京良也答不出來。

  汪克凡舉起右手,用力握成拳頭,然后又緩緩松開:“小時候我和別人打架,發現一個道理,拳頭永遠比巴掌有力,只有握緊拳頭,才能把對敗…孔有德十五萬大軍云集湖北,就是一個握緊的拳頭,無論打到哪里,咱們都接不住挨不起,所以要想方設法讓他把拳頭分開。”

  這個比喻生動而形象,汪克凡的講解更是深入淺出,京良等人都若有所悟,卻一時抓不住要點,紛紛搶著發言,汪克凡伸手向下按了按,笑著繼續解說。

  “耿仲明在興國州,佟養和在咸寧蒲圻,勒克德渾去了岳州府,通城這里還拖著五千多韃子,每股韃子算一個指頭的話,韃子的拳頭就已經攤開變成了巴掌,打人沒有那么疼了。”汪克凡加重語氣說道:“五個指頭按跳蚤,哪個都按不住,你們以后帶兵打仗的時候,一定要記住這個道理,如果敵強我弱,就要轉移穿插調動敵人,在局部形成優勢兵力后,再抓住機會狠狠打擊敵人!”

  李玉石琢磨了一會,問道:“軍門這番道理講的真好,但還是沒說為什么不打蒲圻呀?還有,孔有德的巴掌攤開了,但隨時還能收回去,咱們豈不是白費功夫。”

  “孔有德既然把巴掌攤開了,想再收回去就沒那么簡單!”汪克凡伸出左手,握住了自己右掌的小指:“我們只要掰住他的小拇指,他的巴掌就收不回去,通城這伙韃子就是孔有德的小拇指,佟養和的烏真超哈兵就是無名指,岳州府的勒克德渾就是中指,我要一根一根把他的指頭掰斷!”

  他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蒲圻的韃子隨時可以北逃,咱們如果長途奔襲蒲圻,未必能奏全功,通城這伙韃子卻無路可逃,一戰可將其全殲,所以我們不打蒲圻而打通城,明白了嗎?”

  楚軍占領崇陽之后,通城已經陷入一個巨大的包圍圈,南邊是盤踞平江的王進才,北邊是隔著大山的崇陽,西側有汪晟所部攔截阻擊,東邊是汪克凡率領的楚軍主力,通城的清軍不是不想撤,而是害怕撤退變成了潰敗,所以才背城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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