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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勝則舉杯相慶,敗則拼死相救

  周國棟想要五個望遠鏡,其他人不敢和他爭,程問卻不答應。

  “周將軍請見諒,這批望遠鏡不多,該怎么分軍門早有吩咐,通山營只能再給一個,沒得商量。”他話說得雖然客氣,卻搬出了汪克凡,把周國棟堵得死死的。

  “都依你,有一個是一個。”周國棟也不生氣,命親兵老老實實填表登記,領出了一個望遠鏡。

  在場眾將隱隱以周國棟為首,連他都這么老實,其他人不敢再鬧,依次領取望遠鏡,呂仁青一個,帖兆榮一個,顧宗福的吉安營以前沒有,這次直接發兩個…

  陳尚武見人多,把帶的禮物交給親兵,擺擺手讓他出去,然后等在眾人后面,到了這個時候,他不再報什么幻想,琢磨著能領到兩個望遠鏡,就算沒有白跑一趟。

  負責登記的后勤部軍官手里拿著一張表,不時和同伴大聲核對著,眼看大家都已經領完,排在陳尚武前頭的,就是水師的將領宋江。

  “水師,望遠鏡三個!”

  他話音未落,屋子里眾人都抬起了頭,一起看向宋江,目光中充滿了羨慕,別人都是領一個兩個,他卻一下子領了三個望遠鏡,難怪引得眾人側目。

  宋江眉開眼笑,喜滋滋地上前捧起三個望遠鏡,向著程問連聲道謝。

  陳尚武心里一動,不由得多了幾分期望,上前對程問打了個弓:“程兄,火器營能發幾只望遠鏡?”

  程問對他一笑:“火器營么?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領十四個望遠鏡。”

  “多少?!”陳尚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十四個!”程問的笑容更加親切,語氣非常肯定。

  轟的一聲,屋子里炸了窩,有的人議論紛紛,嚷著不公平,有的人則冷冷看著陳尚武,臉上的表情非常不滿。剛才水師領了三個望遠鏡,已經出乎大家的意料,火器營一下子領十四個,簡直讓人無法接受了。

  “程先生,這真是軍門的意思嗎?憑什么給火器營這么多望遠鏡?”顧宗福第一個跳了出來。

  “千真萬確!火器營的火炮要遠射,軍門早有吩咐,每個炮長都要配一個望遠鏡,再加上火銃隊和礦徒隊,當然要十四個望遠鏡。”程問耐心解釋。

  帖兆榮哈了一聲,臉上卻沒有任何笑意:“哈,騎兵馬快,我的西騎營也該多要幾個望遠鏡。”

  顧宗福受到他的鼓勵,繼續抬杠:“大炮配望遠鏡也罷了,那十門三磅炮也打不了多遠,何必每門炮都配…”

  他尊重老恭義營的戰斗力,所以在周國棟面前硬不起來,卻沒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程問雖然是汪克凡的心腹,陳尚武是朝廷兵部派來的“下放干部”,顧宗福說頂就頂,沒有任何顧忌。

  但是,周國棟卻開口說話了,打斷了他的牢騷。

  “既然是軍門定下來的事情,還啰嗦什么?”

  仿佛突然關上了開關,屋子里立刻靜了下來。

  十四個望遠鏡裝在盒子里,也是好大一堆,這東西又金貴,不能亂扔亂甩,陳尚武一個人拿不了,程問就派兩個士兵幫著送了出來。

  走出后勤部的大門,陳尚武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真是沒出息!”他在心里暗暗罵了自己一句,為了十幾個望遠鏡,竟然會這么緊張。

  任何一個團體都會排斥新人,陳尚武突然出了風頭,難怪那些將領會對他不滿,剛才在后勤部里面,他感到了清晰的敵意。帖兆榮、呂仁青、顧宗福…,都是手握重兵的大將,身上帶著戰場上的殺氣,陳尚武剛剛加入楚軍,實在不想惹他們。

  “楚軍什么都好,就是不太團結啊!”陳尚武暗暗慶幸,今天要不是周國棟鎮住了場面,他就會被迫和其他的將領發生沖突,哪怕惹不起帖兆榮他們,也得強撐著…跟著狼吃肉,跟著狗吃屎,發到手的望遠鏡拿不回去,他沒法和弟兄們交代,在楚軍里也抬不起頭了。

  但是陳尚武也感覺到了,周國棟對他并不親近,只是出于別的原因,才攔住了帖兆榮、顧宗福他們。

  如果換成其他的大明官軍,將領之間一般都稱兄道弟,盡量把關系拉得近乎一些,大家同營為將,沒準什么時候就靠對方救命,能不得罪對方盡量不得罪。楚軍這些將領卻口無遮攔,直來直去,都帶著一股子咄咄逼人的味道,陳尚武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這種獨特氣質。

  正在這時,陳尚武的親兵看到了他,連忙上來幫忙,把望遠鏡倒手接過去,陳尚武謝過那兩個后勤部的士兵,轉身正準備走,忽然聽到有人叫他。

  “陳將軍,這么多望遠鏡拿得下嗎?我帶的人多,要不給你幫幫忙?”

  陳尚武轉頭一看,說話的原來是宋江,他身邊跟著三四個親兵,只拿三個望遠鏡當然非常輕松。陳尚武這邊卻只有兩個親兵,十幾個望遠鏡外加那套點心禮物,的確有些拿不過來。

  “既然這樣,就多謝宋大哥了。”陳尚武吩咐一聲,讓親兵們把東西分攤抱著,然后和宋江一起向外走去。

  “別!別!您可千萬別這么叫!什么大哥不大哥的,這不是折我的壽嗎?”宋江連連擺手。

  汪克凡回到湖廣后,提拔他擔任游擊將軍,雖然也升了好幾級,但還是不如陳尚武。

  這已經很好了,宋江沒有什么不滿。他本來就是恭義營的手下敗將,辛辛苦苦拉起來的人馬都打光了,能混到現在這個位置已經心滿意足,汪克凡短短兩年就當上了封疆大吏,只要跟著他好好干,將來少不了榮華富貴。

  宋江不愿在陳尚武面前托大,伸手搶過他拿著的點心和酒壇,舉起來在眼前繞了繞,一驚一乍地說道:“哎呦,這可是咱們通城的好酒呀!今天正好過年,陳將軍賞個臉一起喝杯酒,好不好?”

  陳尚武一愣,隨即又笑了:“也好,相請不如偶遇,我在通城無家無口,就和宋大哥一起過個年。這樣吧,就回我們火器營,今天我請客…”

  中午時分,陳尚武在營中擺酒款待宋江。

  私人之間的非正式宴席,除了兩名親兵在旁邊伺候外,沒有請其他人作陪,因此言語間少了很多顧忌,兩個人隨口聊著,氣氛很輕松。

  宋江當年落草的時候,也是洞庭湖里赫赫有名的人物,但他一直想招安,盼招安,后來走投無路投靠了汪克凡,更收起了當年的草莽氣,時時刻刻夾著尾巴做人,對其他的將領都非常恭敬,在酒桌上更對陳尚武有意示好,不停的勸酒夾菜,時不時再拍上兩記馬屁。

  陳尚武倒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他是從三品的參將,比宋江這個游擊將軍高了一級,官場上都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宋江這么做也很正常。

  楚軍水師的情況比較特殊,陳尚武聊了半天,才搞清宋江的身份角色。

  汪克凡本來沒有水師,在臨湘縣火并了黑運昌,才控制了城陵磯水師,這支水師后來撤到荊州府,幫助忠貞營和勒克德渾的清軍作戰。

  宋江在水師里只是二號人物,但他是汪克凡派去的代表,說話很好使。這支水師現在已經調回了岳州府,又駐扎在城陵磯。

  除此之外,汪克凡還從廣東帶來了一批造船工匠,準備開船廠,造新船,最近正在常德府一帶尋址。

  “在常德府開船廠?不是岳州府嗎?”陳尚武問。

  “韃子南下,岳州府就要打成一鍋粥,船廠當然不能放在那里。”宋江解釋了兩句,又說道:“我就是想不明白,軍門為什么要造廣東船,弟兄們對這種船都不熟,到了戰場上別露怯了。”

  “廣東船的船身低,操控又靈活,在水戰中優勢明顯,軍門這么做是有道理的。”陳尚武在兵部干過,知道廣東船的優點在哪里。

  “有道理,有道理!末將得敬陳將軍一杯!”

  兩個人端起酒杯一碰,仰頭喝干,然后一起亮出杯底,都是滴酒不剩,互相呵呵一笑。

  兩個人接著閑聊,陳尚武像是漫不經心的樣子,突然隨口問了一句。

  “帖兆榮將軍,這個人是不是不好相處呀?”

  “沒有啊,我覺得還行。”

  “那周國棟將軍呢?他的脾氣似乎不太好。”陳尚武又問道。

  “陳將軍,你是擔心早上那件事吧?嗨!別理他們,別讓著他們,什么事都不會有的。”宋江笑著安慰道:“在恭義營里干…不,現在是楚軍了,在楚軍里干,只要聽汪軍門的話,誰都不敢動你,誰都不用怕的!”

  有道理!陳尚武琢磨著,不由得點了點頭,但是,他心里的另一個疑問更濃了。

  “既然是這樣,我又沒有得罪這幾位將軍,他們為什么對我不滿,難道說,真的只是因為那幾個望遠鏡嗎?”

  “那還能是什么?你拿的望遠鏡多,他們拿的少,當然不滿了!”宋江笑道:“咱們軍營里最簡單了,有什么事說什么事,千萬別想得太多,反而弄巧成拙。”

  “這倒是別開生面…”陳尚武沉吟片刻,又問道:“但我還是不明白,這幾位將軍怎么都是這個性子,咄咄逼人,毫不容讓,要是真的上了戰場,能齊心殺敵嗎?”

  “這叫狼性,汪軍門多次提過的。”宋江臉上露出了驕傲的神色:“勝則舉杯相慶,敗則拼死相救,在咱們楚軍不稀奇。”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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