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天剛亮,一支打著清軍旗號的船隊駛入了吉水縣碼頭。
史阿大站在船頭,身穿綿甲,頭帶鐵盔,鐵盔上插著一只二尺來高的雕翎,腰上斜跨著一把虎牙刀,活脫脫一副八旗兵代子的打扮(代子,八旗兵低級軍官)。在他身后,是五百名化裝成清軍的恭義營士兵,十幾個裝作八旗兵,其他人都裝作綠營兵。
船只靠在了岸邊,恭義營士兵大模大樣地登上了碼頭,向著縣城走去。
“開門!我們是吉安府來的…”
有俘虜上去喊門,城樓上探出幾名綠營兵,盤問了幾句就吊下一只籃子,俘虜把早就準備好的堪合兵符放進去,那籃子又升了上去。
“將爺等一下,我們去稟報王千總。”城上的綠營兵取了兵符,向城下喊了一嗓子。
“稟報你媽呀!告訴老王,我是左三哨的劉升,就說大清的主子爺來了,讓他趕緊滾過來開門!”
那俘虜向著史阿大一指,城上的綠營兵這才明白,原來還有八旗兵到了,連忙作揖賠罪,急匆匆地奔下城去。
時間不長,一名綠營千總在城墻上探出身子,向著史阿大等人看了看,轉身就給了手下一個大耳光。
“大將軍恕罪,這些王八蛋沒見過大清八旗的威風,怠慢大將軍了…”他身子弓得像個蝦米,幾乎要從城樓上栽下來。
“算了,開門吧。”史阿大粗聲粗氣,模仿著北方口音。
“稍等一下,稍等一下…”
那千總卻非常謹慎,向著史阿大再三賠罪,又轉臉去盤問俘虜劉升:“老劉,你們來吉水干什么?是高協臺下的命令么?還有,這位八旗大將軍是從哪里來的…?”
這支人馬來得太過突兀,他隱隱覺得有些不對。身負守衛吉水縣的重任,他不敢輕易打開城門。
“老子當然是高協臺派來的!你他娘的算那顆蔥?敢盤問大清主子爺!…”
俘虜劉升破口大罵,那綠營千總也非常害怕得罪了“皇軍”,吃不了兜著走,但是職責所在。他咬牙就是不肯打開城門。正在僵持不下的時候,史阿大突然一擺手,城上城下立刻靜了下來。
“你不要吵。他做的很對,應該仔細檢查!”史阿大向著那綠營千總一指:“你,派個人下來,仔細看看…”
“多謝!多謝!多謝大將軍包涵!”那綠營千總喜出望外,沒想到滿清主子爺氣量這么大,竟然同意配合檢查,他叫過一名心腹親兵吩咐幾句,就用籃子把他吊下城墻,來到史阿大的面前。
“嗯…!”史阿大眼睛一瞪。身后十幾名“八旗兵”跟著一起瞪眼,那親兵心里猛跳了幾下,再也不敢抬頭看他們。
“啪!”史阿大突然一抬手,把那親兵嚇得一哆嗦,慌忙抬頭看時,卻見史阿大已經摘去了頭上的鐵盔。露出了一個碩大渾圓的光頭,腦后還垂著一條小辮子。
緊接著,他身后的十幾名“八旗兵”也摘去了頭盔,露出了光頭和辮子,那心腹親兵兩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開門!快開門!”
城上的綠營千總再無懷疑,命令手下打開城門,兩扇厚重的包鐵城門被慢慢推開,史阿大卻突然拔出虎牙刀,向地上跪著的那心腹親兵一刀砍去。
“忘了祖宗的玩意,老子宰了你!”
恭義營士兵一擁而上,舉刀就砍,像潮水一般涌進城門。
清軍猝不及防,立刻亂成一團,敲鑼吹號連連示警,那綠營千總帶著百十名手下,拼命反撲想要奪回城門,從城樓上扔下飛石磚瓦,攔截恭義營。亂戰之中,史阿大的腦袋被一塊磚頭砸中,頂著滿頭滿臉的鮮血向前急沖,手起刀落,將那綠營千總砍翻在地…
恭義營化裝奇襲,用高進庫的勘合兵符騙開城門,順著烏江逆流而上,在兩天之內輕易奪取了吉水縣和永豐縣,進入了撫州府境內,與撫州府、建昌府一帶的抗清義兵會師。(江西的西北部有個建昌縣,東部還有個建昌府,在現在江西南城、南豐一帶。)
和吉安義兵不同,撫州義兵有隆武朝廷的正式任命,其領袖揭重熙、傅鼎銓等人都是崇禎年間的進士,隆武朝廷的正式官員,揭重熙更是堂堂的江西巡撫。
金聲桓攻占江西的時候,明朝宗室永寧王起兵抗清,揭重熙當時在家丁憂守孝,和傅鼎銓招募義兵響應永寧王,后來被金聲桓擊敗,永寧王殉國,揭重熙、傅鼎銓到福建朝見隆武帝,分別被任命為巡撫和知府,回到江西后組織義兵堅持抗清。
揭重熙和傅鼎銓家里都是江西的名門望族,振臂一呼,從者云集,兩人很快拉起了數萬義兵,一時聲勢浩大,包圍撫州府日夜攻打。但是,只憑血氣之勇拼湊起來的義兵不是清軍的對手,很快被金聲桓的援軍擊敗,被迫退入了撫州南部的芙蓉山山區。
在清軍的圍剿下,揭重熙和傅鼎銓的手下只剩幾千人,躲在芙蓉山里處境艱難。意外的是,進入六月份之后,包圍芙蓉山的上萬清軍突然撤走了。
揭重熙和傅鼎銓緩過一口氣,派人下山四處打探,才聽說武寧縣的樊文欽豎起了抗清大旗,所部十五萬大軍橫掃江西西部,正在猛烈攻打吉安府,包圍芙蓉山的清軍就是去圍剿他們了。
“好厲害!”
揭重熙和傅鼎銓都是又驚又喜,樊文欽家里也算江西有名的士紳,他們都聽說過樊文欽的名字,卻沒想到此人如此忠烈,能在國家危難之時挺身而出!
更令他們敬佩的是,樊文欽只是舉人出身,竟然能干出這么轟轟烈烈的事業,對兇悍的清軍連戰連捷,把江西西部攪得天翻地覆!
揭重熙和傅鼎銓商量一番,決定立刻去支援樊文欽,他們下了芙蓉山,派人四處召集被打散的撫州義兵,很快又湊起了將近兩萬人馬,浩浩蕩蕩向烏江源頭的樂安縣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