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濟格,是努*爾哈赤的第十二個兒子,和多爾袞、多鐸同一個母親。皇太極死后,三兄弟擰成一股繩,打壓其他的同父異母兄弟,扶植小皇帝順治登基(順治是皇太極的兒子),多爾袞以叔父攝政王的身份獨攬大權,成了滿清實際上的最高統治者。
滿清入關之后,多爾袞坐鎮中樞,阿濟格和多鐸在外統領大軍,東征西討,威名赫赫。
阿濟格驍勇善戰,算是滿清開國名將,但平心而論,比多鐸還是遜了一籌。他性格粗魯浮躁,屬于夏侯惇類型的猛將,指揮具體戰役,甚至赤膊上陣,沖陣潰軍都沒有問題,擔任一個方面的統帥時,就缺了點戰略眼光。
但是多爾袞初掌大權,兵權交給誰都不放心,只能信任他和多鐸,阿濟格就成了西路清軍的統帥,一路追殺李自成進入湖廣。
因為在陜西之戰中貽誤戰機,使得李自成基本完整地跳出包圍圈,阿濟格受到了多爾袞嚴厲的斥責。(他負責攻打陜北,半路上心血來潮,轉到鄂爾多斯去搶馬。)
被弟弟在上諭里一頓臭罵(他比多爾袞大七歲),阿濟格的面子實在下不來,只好拿李自成出氣,一路窮追猛打,從陜西到河南,從河南到湖廣,再從湖廣到江西,八戰八捷,打得李自成望風而逃,潰不成軍。
李自成剛剛占領武昌,阿濟格追著腳后跟就到了,劉宗敏、田見秀等領兵出城迎戰,毫無懸念地被清軍擊敗,大順軍只好放棄武昌府,沿長江沿岸向東撤退,部隊也漸漸被打散了…
逃經崇陽的潰兵難民越來越多,李自成撤出武昌府后,荊州府和黃州府相繼被清軍占領,這兩地的軍民百姓也加入了逃難的隊伍。
堵胤錫趁機收攏百姓敗兵,左良玉麾下的人馬太多,有些沒跟上大部隊的,經過崇陽的時候也被他收編。
這些人汪克凡一個不要,只挑了些工匠和典吏皂隸,軍營里離不開各種工匠,剛剛成立的審案局人手不足,這幾十名典吏皂隸可以應急。
不過四五天的工夫,堵胤錫手下就收攏了幾千人,終于決定離開崇陽,臨走的時候,汪克凡前去送行。
“游公此去前路艱辛,務必保重!”
“云臺直面強敵,獨留險境,也要千萬小心,有什么難處一定要告訴我。”
“游公放心,若崇陽之事不可為,晚生自會投奔常德…”
兩人互道珍重,汪克凡又叫過一名新投奔的秀才,參見堵胤錫。
這秀才姓滕,名梓森,字雙林,三十多歲的年紀,家里是通城縣里數得著的大戶,堵胤錫見他談吐不凡,當場越俎代庖,授了滕雙林一個把總的職位。(堵胤錫除了提督學政之外,還兼著湖廣按察司副使,這么做不算過分。)
堵胤錫走了好久,滕雙林卻好像樂昏了頭,一直笑得合不攏嘴,沒心沒肺的樣子。
“我這次來崇陽只是順路看看,看看罷了,沒想到卻得了個官身!”滕雙林拍著呂仁青的肩膀,感慨萬千:“不怕仁青賢弟笑話,愚兄十幾歲就考中了秀才,后面卻蹉跎了整整二十年,七次秋試啊,七次秋試都名落孫山,功名利祿上的心思早就淡了…”
他口口聲聲淡薄功名,卻分明是得意忘形,呂仁青也是秀才出身,沒有得到汪克凡的引薦,心里酸溜溜的。
“雙林兄為人穩重,定能得到堵老宗師重用,將來前程似錦。”呂仁青的客套話皮里陽秋,不懷好意。
滕雙林的年齡雖然大了十幾歲,談吐間卻談不上穩重,不過是個科場失意,自高自大的狂狷書生罷了,當著汪克凡的面說他會被堵胤錫重用,前程似錦云云,更是有意撩撥,上眼藥了。
“哪里,哪里!”
滕雙林卻好像沒有聽出來,笑呵呵地說道:“愚兄并非趨炎附勢之徒,本不想來見堵老宗師,但云臺再三相邀,才順路來看看,若是不入老宗師法眼,這輩子就做個鄉野村夫,逍遙自在…”
呂仁青對他更看輕了幾分,這滕雙林明顯是個膚淺之輩,被兩句奉承話一捧,尾巴就翹到天上去了。只得了個把總就自抬身價,儼然和汪克凡平起平坐的口氣,若是碰上心胸狹隘的,已經大大地得罪了人。
汪克凡卻并不在意:“咱們去看看逃難的百姓,給他們準備些飯食。仁青,你去安排一下,簡單些!明白嗎?要簡單些,不要搞得太復雜了!”
他的口氣有些異樣,呂仁青不由得心中一凜。
簡單些,盡量簡單些!剛剛加入恭義營的時候,汪克凡就說過類似的話,軍營里一切直來直去,人際關系要盡量簡單化。看來,自己的一點小肚雞腸全被汪克凡看透了,他不敢再多說什么,應了一聲匆匆而去。
汪克凡,滕雙林,一起向東門外的粥棚走去,幾名親兵跟在后面,剛剛加入恭義營的黑魚和花小弟也在其中。
東門外正在大興土木,加固城防。雋水河與長江相連,無論是大順軍還是清軍,都有可能從水路攻打崇陽,這里的地形和西門不同,碼頭離城墻太近,又不能輕易拆除放棄,只好在城外修筑了兩座土臺月城,作為東門的屏障。
與恭義營平常修筑的營寨相比,這兩座月城更加敦實堅固,施工量也大得多,工地上熱火朝天,除了恭義營的士兵和青壯,還有數百名難民一起干活。
前些日子大量屯糧,崇陽現在最不缺的就是糧食,汪克凡卻精打細算,干活的難民可以吃到干飯,其他的只能領到一碗稀粥,吃不飽,餓不死。好在現在不是荒年,這些難民在崇陽休息一下,基本上都會繼續向南走,離戰亂盡量遠一點。
粥棚外早就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呂仁青卻遲遲沒來,當他終于帶著幾名斯養抬著粥桶出現,在難民中立刻引起了一陣騷亂。
剛才還算整齊的隊伍突然亂了,有第一個人夾隊,其他的人立刻跟了上去,轉眼間就擠成了一大團,對罵,推搡,拳腳相加…
青壯衙役提著棍棒鐵尺上來維持秩序,難民們呼啦一下散開了,閃出一個十六七歲的瘦弱少年,鼻青臉腫,嘴角帶血,手里死死抱著一個破碗,眼神怯怯地看著衙役,卻舍不得離開粥棚太遠。
幾名斯養抬著粥桶到了跟前,那少年聞到米粥的香味,干瘦的喉結猛動了幾下,轉身向桌子前面奔去,一看就是餓得狠了。但在這個時候,其他的難民也爭著沖上來了,那少年身子單薄,被個胖子一下撞倒,手里的破碗摔得粉碎,沒了吃飯的家伙。
人多粥少,轉眼就光,他捧著破碗碎片眼睜睜地看著,直到最后一只粥桶被翻個底朝天,最后一滴米湯被別人接走,才頹然坐在地上,木呆呆地發愣。
幾個和他穿著類似的難民都打到了米粥,故意來到他的身旁,舉著碗滋溜滋溜地喝得山響,嘻嘻哈哈地嘲笑著他。那個撞倒他的胖子衣著富貴,竟然也與這幾個難民相識,對那少年罵了幾句,轉身向汪克凡走來。
“尊駕是本地的守戎么,尊姓上下怎么稱呼啊?”
守戎,是守備的別稱,這胖子能一眼看出汪克凡的品階,看樣子也是官場中人。
上下,是問人的名字,古代的書信文章都是豎行,名字上下而書,所以有這個雅稱。古人的名字只有長輩和上司能叫,陌生人之間直呼大名是無禮的行為,這胖子雖然還算客氣,但上來就問汪克凡的名字,隱隱帶著一股居高臨下的倨傲。
“本守備姓汪,三點水的汪,不知閣下是…”汪克凡上下打量著他,這胖子白面無須,衣著富貴,只是渾身上下沾滿了泥土,看來一路上吃了不少苦頭。
那胖子呵呵一笑,嗓音尖利:“咱家也姓王,不過沒有那三點水,單名一個洲字,一向在楚王府當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