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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強攻堅城不可取

  第二天上午,崇陽大軍主帥營廨,中軍廳。

  今天是大軍集結以來的第一次點將軍議,數十名軍將按品階垂手而立,一個個神情木然,正在聽章曠訓話。

  章曠引經據典,長篇大論,訓話的時間長了,有的人耐不住性子,開始偷偷地左顧右盼,不時向汪克凡瞟上兩眼。

  這兩三個月來,汪克凡一直在崇陽剿匪,不要說督標營,恭義營也有許多新人不認識他,但都聽說過他大敗宋江,以少勝多的驕人戰績。

  對于武將來說,打勝仗是證明自己實力,贏得尊重的最佳方式,很多新人對汪克凡充滿了好奇,有親近結納的意思,而那些將門子弟的軍官還是和他不對付,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秀才確有幾分本事,不可小瞧。

  汪克凡也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著這些同僚,對他們做出一個直觀的粗略判斷。令人失望的是,大多數將佐的身上都帶著一股兵痞氣,站的時間稍長,有的人就開始抖手晃腿,風紀散漫,連軍人的基本氣質都不具備。

  陡然間一道犀利的目光射了過來,汪克凡立刻感到如芒在背。

  他抬頭看向目光的來處,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馬上消失了,卻見章曠身后一名文士肅然侍立,鼻觀口,口觀心,目不斜視,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生。

  蒙正發!

  章曠與蒙家本是世交,很早就結識了蒙正發,并極為賞識。他這次升任湖廣監軍道,領著大軍到了崇陽,立刻把蒙正發請來擔任自己的幕僚,任命為軍中的隨軍參議。

  蒙正發正苦于科舉無門,對章曠的邀請欣然接受。不過他有言在先,只是臨時擔任這個隨軍參議,日后還是要下科場,入士林,一定要保持在文官隊伍里,決不會像某些人一樣棄文就武,為了功名利祿,連讀書人的氣節臉面都不要了。

  投筆從戎是對整個士林的背叛,汪克凡無意之中已經得罪了很多人,無論章曠還是蒙正發,都從骨子里對他充滿了敵意。

  “我等為官,理應上報君恩,下安黎庶,宋江匪寇一日不除,本帥一日絕不收兵…”章曠的訓話終于漸近尾聲:“大軍兩天后出發,直搗通城匪巢,務必將宋江這伙水寇一舉殲滅,諸位要是沒有其他異議,就回去各自準備吧。”

  這本來只是句場面話,章曠身為統兵大帥,既然宣布了作戰計劃,大家照著執行就是了,有什么異議,也不會在這個場合當眾提出。

  但是,汪克凡卻突然越眾而出。

  “啟稟章帥,末將以為此戰的安排不妥。”

  眾人驚詫的目光下,他朗聲說道:“通城城墻堅固,而且背倚幕阜山,北臨雋水河,地形險要,易守難攻。我軍若大舉進攻,宋江必定依托城池堅守,急切難以攻下…”

  這個年代沒有火炮、炸藥包等攻城利器,攻城戰的難度非常大,哪怕進攻方的兵力占有絕對優勢,也可能幾個月還難以攻破一座城池。以章曠手下部隊的素質,進攻受挫失去銳氣之后,未必是那些亡命水匪的對手,十有八九會打個大敗仗。

  滿清即將南下湖廣,督標營和恭義營近萬人馬,裝備精良,糧餉充足,戰斗力雖差,也不能眼看著折在水匪手里,汪克凡直言不諱,想盡量挽救這支部隊。

  這么做當然會得罪章曠,但他不能裝聾作啞。

  章曠的臉立刻沉了下來,蒙正發看了他一眼,對汪克凡喝道:“放肆!你不過是個偏裨將佐,竟敢指摘大軍方略,可知罪么…”

  汪克凡不容他發飆,立刻硬邦邦地頂了回去:“我大明縱天子也不絕言路,我只是參與軍議,何罪之有?況且章帥有言在先,末將既有異議,當然要如實講明。”

  “嗯…”章曠臉上怒色更重,瞪視汪克凡半晌,才咬著后槽牙說道:“好吧,本帥倒要聽聽,你有什么破敵妙計!”

  “所謂上兵伐謀,攻城為下,若是急于攻打通城,水匪可以據城堅守,以逸待勞,對我軍不利。”汪克凡坦然說道:“所以,我軍應該先打羊樓洞,截斷臨湘和通城之間的通路,把宋江從通城引出來,在城外擊敗他…”

  羊樓洞位于崇陽以西六十里,是連接臨湘和通城之間的咽喉要沖,既沒有堅固的城寨,地形也不利于防守,只由杜龍王一支殘兵把守,比通城好打得多。

  “呵呵,可笑之極。”章曠一撇嘴:“先打羊樓洞,宋江就會來救么?他縮在通城不出來,又該怎么辦?”

  “臨湘緊挨著洞庭湖,是宋江這伙水匪的老巢,我軍攻打羊樓洞,切斷他們的回家的退路,宋江只好出兵來救。”汪克凡耐心解釋:“當然,若宋江真的不敢來,我們就先打臨湘,斷其歸路,破其巢穴,把通城變成一座孤城,不戰而勝…”

  “不用多說了!”章曠懶得再聽下去,打斷了汪克凡:“我以大軍雷霆一擊,輕易就能破了通城,何必繞去羊樓洞?大軍明日就要出發,再多言就是亂我軍心,退下吧。”

  崇陽和通城之間有雋水河水路相通,大軍糧草運送方便,走羊樓洞卻是陸路,要多花好幾天時間。

  “強攻通城是以短擊長的下策,還請章帥收回成命!”汪克凡仍不放棄,堅持做最后的努力。

  “你好大膽!”章曠終于按捺不住,轉身怒沖沖喝道:“牛協臺,你麾下將佐如此驕橫,該如何處置?”

  牛忠孝作為恭義營的坐營官,如果附和章曠,當場就可將汪克凡治罪,但是,他又怎會為難自己的愛將。

  “章觀察請息怒,汪守備年輕,不懂軍中規矩,何必和他一般見識?”

  牛忠孝恭恭敬敬行個禮,賠笑說道:“末將以為,小心些總是沒錯的,不如分一支兵馬去打羊樓洞,一來可以攔阻臨湘水匪,以防他們救援通城,二來堵住宋江退路,免得他逃回老巢…”

  這是老成持重的做法,任誰都挑不出毛病,恭義營眾將紛紛附和。以明軍一萬人的兵力,完全有能力分出一支偏師,攻占交通咽喉羊樓洞,把臨湘和通城之間的聯系一刀斬斷,然后各個擊破。

  如此一來,既采納了汪克凡的建議,也給章曠找了個臺階下,章曠黑著臉拗了半天,在牛忠孝等人的再三勸說之下,終于勉強答應分兵。

  但是,他對汪克凡卻更加惱恨。

  “汪守備,既然你一再堅持,就命你率部攻占羊樓洞。”章曠的目光如刀鋒般銳利,緊緊盯著汪克凡:“若是宋江逃往羊樓洞,務必要將他生擒,否則的話,莫怪本帥軍法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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