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兵,真的沒有出現么?
不,青州兵確實是渡過了黃河,但是目標卻并非是烏巢,而是燕城!是袁紹所在的燕城!
“為什么?為什么會是燕城?不是烏巢么?”
就在文丑趕到烏巢,并命令張頜、高覽進攻陳驀的這一日,張白騎正在黃河北岸某個袁營之外與張素素理論。
不得不說,青州兵的作戰能力絲毫不遜當年甲子年的黃巾士卒,甚至于,比起當年的潁川黃巾還要精銳,在陳驀引開黃河沿岸一部分袁軍守軍的情況下,青州兵一鼓作氣強渡了黃河,并且一連攻克了袁軍三個營寨。
但是張白騎萬萬不能理解的是,張素素接下來下達的命令,竟然是長驅直襲袁紹所在的燕城,而不是按照之前的計劃去烏巢營救陳驀。
“我這么做,自然有我的打算,師兄就莫要多管了!”背對著張白騎,張素素披著一件素白色的長袍,眺望著西面,絲毫沒有回頭看張白騎的意思。
“你!”張白騎臉上閃過一絲怒意,作勢要走上前去,卻又被張素素身旁的呂布伸手攔下,在猛吸了兩口氣后,沉聲說道,“我不知你究竟是什么打算,我只知道,陳驀此刻勢單力薄,倘若我等棄之不救,他豈有活路?!——素素,你給我轉過身來!”
在張白騎憤怒的目光下,張素素緩緩轉過身來,淡淡地望著他,眼眸中露出幾分冷意,輕聲說道,“師兄,此事我自有主張,就不勞你多費心了…赤鬼!”
“是!”呂布會意地點點頭,對著張白騎伸出右手,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你!”見張素素竟然公然斥退自己,張白騎怒不可遏,正要說話,身旁謀士陳宮一把拉住了他,微微搖了搖頭,低聲說道,“白騎,不可魯莽!”
“…”張白騎聞言面色一滯,在深深望了一眼張素素后,拂袖而去,身旁陳宮微微搖了搖頭,在略帶深意地望了一眼呂布后,緊跟而去。
這陳公臺,是認出我了么?
呂布暗自嘀咕一句,在望著張白騎與陳宮走遠之后,回頭望向張素素,只見她雙手裹著白袍獨自一人眺望著西面,隱隱有種形只影單的蒼涼。
“這樣好么?”呂布忍不住開口問道。
說實話,在此之前呂布已暗自發誓,要終其一生守護眼前這名女子,無論她想要什么,無論她想做什么,呂布都決定棄而不舍地跟隨她,哪怕是做一個傀儡,做一個殺戮的工具,但是此時此刻,呂布卻忍不住開口,因為她看得出來,此刻的張素素也并不好受。
“是他不好…”
在沉寂了半響后,張素素深深吸了口氣,喃喃說道,“素素是那樣的在乎他,而他呢,卻一味地為那個賤人說話,甚至為了那個賤人,與素素斷絕關系…奉先,他明明說過,永遠都不會離開素素,但是…他變了,他已不再是當年的小驀了…”
“唐姬的事,素素已不放在心中,但是張寧那個賤人,素素怎么都無法忍受!——既然他已不再是素素的小驀,那么,素素…我也不將再是他的素素!”
“…”望著張素素眼眶中強忍的晶瑩,呂布很識趣地當做沒有看見,相反的,對于陳驀與張素素的決裂,呂布心中或許還感覺有幾分僥幸,雖說他如今已是尸鬼之身,根本不會與張素素再有任何交集,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自己心中最深愛的女子落入其他男人的懷抱。
陳驀,是自尋死路!
呂布如此寬慰著自己,但是不知為何,望著張素素那略顯通紅的雙目中隱隱閃過的幾分冷意,他忽然有種不詳的感覺。
沒有了陳驀的張素素,那還是張素素么?
就在呂布猶豫之時,忽然遠處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呂布下意識轉過頭去,卻見有一名身穿儒服的人急匆匆地走了過來。
孫學,孫易之!
此人曾經是濮陽的主簿,在投靠張素素后擔任了青州軍參軍一職,也是勸說張素素改變初衷、棄陳驀而取袁紹的罪魁禍首!
“赤鬼將軍!”孫學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
“哼!”呂布冷哼一聲,絲毫沒有還禮的意思,轉身望向他處,只當沒有看見,這使得孫學不禁有些尷尬,在猶豫一下后,拱手對張素素說道,“天師,此營已被我軍將士所掌控,在下以為,未免夜長夢多,不如即刻啟程前往燕城,倘若那些敗軍先行一步向袁紹稟告了我軍的動向,奇襲一事恐怕多半要功虧一簣…”
在呂布默然的目光下,張素素不動聲色地抬手拭了眼角的淚水,繼而轉過身來,微笑說道,“好,你做的不錯…傳令下去,三軍整頓,一刻后啟程前往燕城!”
“是!”孫學拱手施加一禮,恭敬地退了下去。
望著此人離開的背影,呂布冷哼一聲,忍不住譏諷說道,“我青州軍中,竟也有這等小人!”
“奉先有何不滿么?”張素素淡淡說道,“我倒是覺得此人所言不差,小…唔,那人頻繁襲擊黃河沿岸袁軍,我要是袁紹,恐怕也會猜到其中緣由,繼而在烏巢布下重兵,等我軍自投羅網,然而,我等卻是反其道而行,棄烏巢不救,直取燕城,避敵軍之鋒芒,襲敵軍之薄弱,這不是正合用兵之道么?”
只見呂布皺了皺眉,沉聲說道,“是,那個家伙的計策是不錯,但是卻會叫你置身不仁不義…”
“不仁不義么?”張素素仰頭望了一眼夜空,自嘲一笑,喃喃說道,“奉先,一個月前在白馬,我已經失去了最后一個珍貴的人…我已一無所有,還會有比這更糟糕的么?不會有了…”
我擔心的,就是這一點…
望著張素素那仿佛死寂般的眼眸,呂布心中暗暗嘆了口氣,但是他不敢說,因為,在整個天下,只有一個人能夠教訓張素素,但這人卻不是他呂布…
唔,不過以后不會有了…
那個有資格能夠教訓張素素的人…
忽然間,呂布好似察覺到了什么,下意識地轉過頭去,只瞧見在夜幕之下,在遙遠的東面,天邊燃起了熊熊大火…
“那個方向是…”呂布心中一驚,正要提醒張素素,然而當他轉過頭來時,卻發現張素素正用隱隱帶著幾分痛苦的復雜目光望著夜幕下東面的大火,隨即緩緩閉上了眼睛,好似低聲說了一句什么,只可惜呂布未曾聽見。
足足過了半刻光景,張素素深深吸了口氣,徑直走向軍中,她的目光,再沒有落向那遙遠的東面。
“出發了,奉先!”
“…”望了眼那來自烏巢方向的大火,又望了一眼張素素,呂布忽然感覺她的背影很是蕭索。
一直以來,呂布都認為陳驀是一個很特別的人,其原因就在于,陳驀在自身作為一柄利劍的同時,也充當著劍鞘的職責,鎖著一柄名為張素素的匕首,而日后,當那劍鞘不復存在,又有誰能夠封鎖住這柄美麗而致命的匕首呢?
但愿自己的顧慮是多余吧…
呂布暗自嘆了口氣。
而與此同時,張白騎與陳宮顯然也注意到了那來自于烏巢的大火。
“看來是趕不上了…”在望著那大火半響后,陳宮偷偷望了一眼張白騎,卻見張白騎面色鐵青,緊緊捏著拳頭,在沉默了足足數息后,這才長長嘆了口氣,搖頭說道,“是我的錯,倘若我早些察覺不對…”
“這不能怪你,在下之前也以為張天師打算救援陳將軍,是故建議白騎與天師合兵一處…但是如今想想,或許張天師早已打定主意將陳將軍視為棄子,出奇兵襲燕城,雖說從大局看來,張天師行事并無差錯,不過就仁義而言…唉!”說著,陳宮望了望左右,壓低聲音說道,“既然那張素素連陳驀將軍都能舍棄,還有什么是她放不下的?如此,我等也要早作打算,否則,恐怕日后難免要赴陳驀將軍后塵…”
“你的意思是?”
只見陳宮望了望左右,低聲說道,“白騎,早前那張寧不是招攬過你么,據我所知,此女雖乃漢寧太守張魯之女,卻亦乃白波黃巾之主,如今白波黃巾占據西北,西拒馬騰、韓遂,東抵曹操、袁紹,又有漢中暗地相助,其聲勢非同小可,不如率軍投之,豈不是好過在青州軍郁郁不得志?”
“話是這么說…”張白騎聞言皺了皺眉,搖頭說道,“師尊在世時,曾托我照料素素,如今棄之,恐非仁義…”
“難道此女舍棄陳驀將軍屬仁義乎?”陳宮低聲說道,“別忘了,白騎,你當初說我時,可不單單只是要叫黃巾復興,還要興仁義之師平定這亂世,而觀如今那張素素作為,豈可謂之仁義?——冀北黃巾,早在那張素素更名青州兵時已然覆滅!”
“…”張白騎聞言深深皺緊雙眉,在沉思了一下后,緩緩點了點頭,說道,“公臺所言及至,青州兵,實非白騎心中向往…此戰之后,我當伺機投漢中,勵精圖治,再興師尊甲子年黃巾之宏愿!”說著,他轉頭望向陳宮,懇求說道,“小子資質有限,請先生助我!”
“固所愿耳!”陳宮拱手大拜。
見此,張白騎面色大喜,連忙伸手扶起陳宮,然而,在望見了一眼烏巢方向的大火后,他臉上的笑容頓時又蕩然無存。
“不要那么輕易就死啊,陳驀!——你可是我張白騎所承認的黃巾軍一方渠帥啊!”
而與此同時,在烏巢…
“死?——就憑你張頜?”
“殺你綽綽有余!”
不出意外,陳驀與張頜依然處于交手階段,不得不說,這兩位萬人敵級的武將廝殺,旁人根本插不上手,畢竟這兩人都是精通于擊殺之術的刺客,尋常士卒上前,幾乎就等于送死。
伴隨著陳驀一記大喝,周邊仿佛平地刮起一陣颶風,但見慘叫連連,那些包圍著陳驀的袁軍士卒,竟然逐一被那一道道的氣斬撕裂了身軀,鮮血四濺,殘肢斷臂更是隨處可見,以至于除了遁入影子當中的張頜外,陳驀周圍方圓十丈以內,竟然再無一名活口。
不得不說,干戚之舞這種不分敵我的殺戮招式,在孤身陷入敵軍包圍之時才會展現其最強大的震懾力與殺傷力。
“這…這家伙真的是人么?”
附近的袁軍士卒面面相覷,一臉驚駭之色,他們原想一擁而上,亂刀砍死那個令他們無比恐懼的惡魔,但是萬萬沒有想到,那個惡魔一抬手的工夫內,竟將周身十丈內所有的袁軍將士斬殺殆盡。
望著那個惡魔滿身血污,目露兇光,即便在人數上占據絕對優勢,但是袁軍士卒們卻竟然再不敢上前。
“都給我退后!——你們過去只是白白送死!”從影子中再度浮現出其身影的張頜一揮手喝退了周圍的士卒,隨即抽身沖向陳驀,不顧陳驀刺向他腰間的寶劍,手中的短劍朝著陳驀心中扎去,頗有一副要與陳驀同歸于盡的氣勢。
而陳驀顯然不打算與張頜同歸于盡,畢竟此刻的他,依然還惦記著張素素的援軍,見此,他不得已抽回了寶劍,劍身一轉,蕩開了張頜手中的短劍,隨即眼神一凜,整個身軀突然消失在張頜面前。
“哼!——又是縮地么!”張頜見此冷哼一聲,意識全開,捕捉著陳驀的動向,忽然,他一低頭,恰巧地避了陳驀那柄不知從何處揮舞而來的寶劍,隨即身體一曲,左手撐地,右腳一記橫掃,剛好掃中了陳驀的雙腿。
“不好!”眼瞅著那趁勢撲上來張頜,重心不穩、作勢就要倒下的陳驀臉上露出了幾分驚慌,然而,就在張頜手中的利刃即將觸及陳驀胸口時,陳驀整個人突然間又消失地無影無蹤,而再次出現時,竟然在張頜背后。
“得手了!”望著張頜毫無防備的后背,陳驀低喝一聲。
然而出于陳驀意料的是,他手中的重劍竟然直直穿過了張頜的身軀…不,不對,那不是張頜的身體,而是影子!
不知何時起,張頜與其影子竟然調換了位置。
“少看不起我張頜!”伴隨著張頜一記怒喝,收劍不及的陳驀被他在肋下狠狠扎了一刀,劇痛尚在其次,那一瞬間的無力,卻叫陳驀無法及時回擊,即便是倉促間用虎炮換衣顏色,其威力也不過是平時的三、四成左右,但是不管怎么說,好歹是打斷了張頜的招式。
“呼,呼…”
在相距兩丈左右的位置,陳驀與張頜大口喘著粗氣,也難怪,畢竟他們交手已有大半個時辰,即便是強如萬人敵,其體力損耗也是相當劇烈,畢竟陳驀與張頜都是出身刺客的武將,為了找尋合適的時機,他們不得已要做出許多動作來迷惑對手,這使得他們在體力上的損耗,要遠遠高過其他人。
突然,一聲慘叫驚動了陳驀,他下意識地轉過頭去,卻愕然望見在不遠的地方,黑狼騎將領吳昭被無數袁軍士卒所包圍,身中數劍,搖搖欲墜,其后,有一名袁軍偏將見他沒有防備,竟然手握一柄長劍,從背后刺入,一劍刺穿了吳昭的胸膛。
胸膛被刺穿的吳昭全身一顫,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周圍的袁軍一擁而上,揮刀亂砍。
“吳昭!”陳驀大吼一聲,話音未落,張頜手持短劍再度逼了上來,冷聲說道,“你還有工夫管別人?!”
抵擋著張頜忘乎所以的瘋狂攻擊,陳驀的目光望向吳昭的方向,卻發現那無數袁軍仗著人多勢眾,亂刀劈砍,活活將有剛體護身的吳昭砍死。
不得不說,這是黑狼騎征戰以來第一次出現大將戰死的情況!
“哈哈,哈哈…”
聽著那些袁軍士卒的笑聲,望著那倒在地上一動不動、身體被砍地血肉模糊的吳昭,陳驀心中又驚又怒。
“該死!”
暴怒下的陳驀,硬聲承受了張頜一擊短劍,施展縮地來到了吳昭身旁。
伴隨著一陣仿佛狂風般的呼嘯,那凌厲的道道劍氣頓時將附近的無數袁軍士卒的身軀斬地支離破碎。
“該死!該死!該死!”
暴怒之下的陳驀,竟舍棄了張頜,在袁軍士卒中大殺特殺。
也難怪,要知道吳昭可是自下蔡時便跟隨陳驀的老將,雖說沒有什么過人的本事,但是此人矜矜業業,也不曾出現過什么過失,如今,眼見他如此憋屈地被無數敵軍亂刀所殺,陳驀如何能夠不怒?
一時間,陳驀仿佛化生為地獄中的修羅,帶著滿腔的怒意收割著袁軍士卒的性命,但是,攻入烏巢的敵軍實在太多了,哪里是他一個人所能殺盡的。
不多久,繼吳昭之后,黑狼騎將領李揚亦因為陷身于無數袁軍包圍之中,自顧不暇,被亂刀砍死。
然后是王充…
短短一個時辰內,黑狼騎竟然接連損失了三員大將,這是前所未有的事。
兵力相差,太懸殊了…
只有兩千人左右的黑狼騎,如何能夠抵擋張頜、高覽數萬人?要知道這可不是夜襲啊,而是硬碰硬的廝殺,數萬人打不過兩千人?呵,袁紹麾下軍中士卒可還不至于弱到這般地步,相反的,這些出身北方的士卒有著不下于曹軍的戰斗力,之前幾次之所以被陳驀打地心驚膽戰,無非只是因為陳驀攻敵所不備罷了。
“該死!該死!該死!”
親眼望著自己的部下一個一個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卻無能為力,這令陳驀心中的憤怒越來越盛,棄了張頜,用縮地頻繁往殺于袁軍眾多之處,直殺得數萬袁軍為之驚恐。
不得不說,死戰于地形狹隘處的陳驀,叫袁軍士卒明白了什么叫做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然而,如此依然未能挽回黑狼騎的劣勢。
到亥時時分時,原本有整整兩千人的黑狼騎,已銳減至只有寥寥四、五百人,甚至于,就連黑狼騎的將領也戰死了三位之多,而反觀袁軍,卻依然有著近乎三萬左右的兵力。
然而這時,文丑卻忽然下令張頜、高覽退軍…
也是,他可能可能會將殺陳驀這個天大的功勞交給張頜、高覽二人呢?再者,文丑心中對于陳驀殺害顏良一事,可是至今念念不忘呢!
三萬袁軍緩緩撤離了烏巢,但是黑狼騎的處境與結局,卻不見得有絲毫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