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只道快活王已必勝,此刻只怕將龍卷風手下殺光,正是做夢也想不到會有此變。
他們的防守早已松懈,有的甚至已在打磕睡,此刻紛紛躍起,有的拔刀,有的尋箭,還有的竟驚呼道:這是怎么回事?這時殺聲已響徹天地,正是他最好的答復!
只見戰馬歡騰,刀光如雪,宛如大海中的浪潮涌了過來,快活王門下有的人刀還未及出鞘,頭顱已被對方砍斷,有的人箭還未上弦,胸膛已被對方穿過,有的人驚慌失足,竟被鐵騎踏成了肉泥。
一時間便見刀光與血光混雜、馬蹄聲、慘呼聲、呼救聲、喊殺聲交織成一出驚心動魄的死亡樂曲。
站得最遠的本在放哨的三條大漢,只駭得心膽皆喪,哪里還敢過來與這剽悍的鐵騎一拼,轉身便要落荒而逃。
他們未逃出數丈,突聽前面一人冷冷叱道:戰陣之前,豈容逃卒,站住!叱聲雖不甚響,卻有一種令人驚栗的冷酷之意。
這三人魂都駭飛了,噗地跌在地上,抬眼一瞧,這才瞧見前面一對沙丘上,并肩立著兩騎。
這兩騎一黑一白,白馬上人白披風、白頭巾、白布蒙面、人馬皆白得全無一絲雜色,宛如白色的幽靈。
黑馬上的黑披風、黑頭巾、黑布蒙面、除了一雙鬼般的目光里有些白色,全身都被蒙在神秘的黑色里。
白衣騎士若似幽靈,這黑騎士便是地獄中的鬼魂。
這兩人兩騎全身都似乎籠罩著一種無形容的妖異之氣,兩雙亮得發光的眼睛,更充滿殺機。
那三條大漢竟連爬都爬不起來,顫聲道:…你們是什么人?白衣騎士格格一笑道:你連我都猜不出?
一條大漢失聲道:你…你莫非是龍卷風?白衣騎士大笑道:不錯!
那大漢目光轉到黑騎士身上,突然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寒戰,道:你…你…你…你…他一連說了七、八個你字,競還是說不出下面的話來,這黑衣騎士的目光,似能令人們連靈魂都冷透。
復仇使者。
這人無疑就是那神秘可怖的復仇使者。
大漢們心里雖然知道,但嘴角偏偏說不出來。他們心里雖想逃,逃得越遠越好,兩條腿卻偏偏無法移動。
龍卷風笑道:你們已知道我是誰了么?
大漢們拼命點頭,嘴里還是一連一個字也說不出。
龍卷風道:你們既然知道,還想活么?
大漢們突然也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一齊翻身跪倒,顫聲道:饒命…饒小人一條命吧。那黑衣騎士一字字道:你們想讓我饒你?
語聲冷漠而殘酷,也像是自地獄中發出來的。
大漢們頓道:求求你…求求你…
黑衣騎士突然冷冷一笑,笑聲的冷酷,更令人骨髓都結了凍,笑聲中蒙面的黑中突然飄起了一角。
黑衣騎士一字字道:你且瞧瞧我是誰?
大漢們目光轉處,竟像是真的見了鬼似的,面上立刻再無一絲血色,全身也俱都不停地抖了起來。
三個人一齊驚呼道:是你…你…
呼聲方起,突然有三點寒光,自那黑的披風里射出:噗!噗!噗!三響,射入三人的胸膛。
三個人慘呼一聲,仰面倒下。
黑衣騎士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動一下,冷酷的目光中,卻似乎泛起一絲快意,那神色就像是別人踩死一只蟑螂似的。
龍卷風卻大笑道:好快的暗器!好快的手法。黑衣騎士瞧也沒有瞧他一眼,冷冷道:嗯。龍卷風笑道:你雖然從不肯顯露武功,但我瞧你這暗器手法。已猜出你必定是個大有來歷的人,你為什么偏偏要隱藏身世?黑衣騎士道:嗯。
三條大漢胸膛本還在微微起伏,此刻卻動也不動了。
瞧著他們,又道:看這三人臨死前的模樣,像是認得你,是么?黑衣騎士道:嗯。
龍卷風道:快活王的屬下,又怎會認得你?黑衣騎士道:嗯。
龍卷風忍不住轉過頭,望著他那冷酷的目光突然長嘆一聲:這一個多月來,總該己瞧出我是誠心將你當做朋友的,你為什么事事還都要隱瞞著我?黑衣騎土道:嗯。
龍卷風嘆道:到現在為止,我甚至連你的姓名都不知道?黑衣騎士冷冷道:你只需知道我可助你擊敗快活王便已足夠了。他目光動也不動,筆直地凝注著前方,前面的戰場上,正在屠殺,冷血的屠殺,不留情的屠殺。
復仇的火焰,正在他目中燃燒。
龍卷風喃喃笑道:不錯,我只知道這一點便已足夠了,現在你的確已扼住了快活王的脖子,給了他致命的一擊。黑衣騎士冷冷道:我還未扼住他脖子,只不過踩住了他的尾巴,這也算不得致命的一擊,致命的一擊,總要留在最后。龍卷風大笑道:無論如何,這下子總夠讓他疼一陣子的了,快活王出道以來,只怕還從未吃過這么大的虧哩。黑衣騎士冷冷道:他運氣一直不錯。
龍卷風笑道:但現在,他運氣要轉壞了。
黑衣騎士道:不錯,他運氣的確要轉壞了,但還不算太壞。龍卷風笑道:為什么。
黑衣騎士緩緩道:只因我還未找到一個人。龍卷風愕然道:找一個人?
黑衣騎士道:我若能找到他,快活王的運氣就真要壞了。龍卷風的眼睛變了光,急急問道:這人是誰?黑衣騎士道:你不會認識他的。
龍卷風道:但…但咱們在哪里可以找到他?黑衣騎士悠然道:此人自己若不愿現身,天下誰也找不到他。龍卷風嘆口氣,但仍不死心,又問道:他會在這里現身么?黑衣騎士道:也許。
龍卷風道:你若見著他,千萬求他也助我一臂之力。黑衣騎士冷笑道:此人如神龍夭矯,不可捉摸,就憑你,也想將他收歸門下?龍卷風呆了呆,強笑道:但是你…
黑衣騎士道:比起他來,我又算得了什么!龍卷風道:但愿他莫要被快活王收買才好。黑衣騎士冷冷道:他若在快活王門下,你此刻早已死無葬身之地了。龍卷風聳然道:此人真有這么厲害?
黑衣騎士道:只恨我不能形容他的智計武功于萬一。龍卷風急急問道:他和快活王有無交情?
黑衣騎士道:他唯一想殺的人,就是快活王。龍卷風又驚又喜,喃喃道:我真愿意砍下自己一只手,只要能知道他此刻在哪里…呼嘯,慘叫都已漸漸平息。
快活王留守在這里的人,都已變作了尸體。
一騎縱馬而過,砍倒了那象征著權威與華貴的營帳,燈籠落下,燃燒!狂風立刻將火焰蔓延。
營地已變成一片火海,一片血海。
勝利的狂呼中,偶爾還可聽到幾聲痛苦的呻吟,鐵蹄踐踏著人們的尸體,踢起了染血的黃沙。
黑衣騎士目中狂熱的火焰卻漸漸平息,冷冷道:快活王已該回來了。龍卷風道:收兵?
黑衣騎士道:嗯!
龍卷風自腰帶上拿起個號角。
號角聲響,四聚的鐵騎漸漸攏過來。
這一役他們折損并不多,數百騎齊地揚刀歡呼道:龍卷風萬歲…軍師爺萬歲!龍卷風仰天狂笑,連聲道:好…好!
黑衣騎士冷冷道:現在就笑,只怕還嫌太早了些。龍卷風立刻頓住笑聲道:此刻該如何行止,但請軍師發令。黑衣騎士道:退…!
龍卷風道:此刻我等士氣正盛,怎可退?
黑衣騎士一字字道:我說退!
龍卷風嘆了口氣,道:退就退吧,只是…一退之后,軍心難免渙散,快活王若是追來…黑衣騎士道:快活王門下用的是駱駝。
龍卷風道:駱駝又如何?
黑衣騎士道:快活王絕未想到有人會來攻擊于他,否則絕不會用駱駝的,只因駱駝雖長于跋涉,但攻擊追逐,卻絕不如馬。龍卷風道:但…咱們此刻為何不與他一拼?黑衣騎士冷冷道:你當快活王是什么人?
龍卷風道:無論他是什么人,此番前去撲了個空,必定在羞惱之下,穩定軍心不振,散漫歸來,咱們豈非正好迎頭予以痛擊。黑衣騎士冷冷道:你若以常理來忖度于他,只怕便死無其所了。龍卷風道:為什么?
黑衣騎厲聲道:快活王又豈是常人。
龍卷風道:但以總是…
黑衣騎士斷然道:他此去撲空,非但不會因羞惱而散漫,反而必將更加小心整頓軍威,而你屬下經過這一仗后,體力難免有損,也難免有驕敵之心,以勞待逸,已是兵家之大忌,以驕兵對哀兵,更是必敗無疑?龍卷風失聲道:呀…不錯。
黑衣騎士冷冷道:何況,你又是否能對付得了快活王?龍卷風慘笑道:若非軍師指點,在下當真要死無葬身之地了。黑衣騎士道:哼!
龍卷風默然半晌,又道:咱們此刻又退向何處呢?黑衣騎士道:你等明雖是退,其實卻還要進擊。龍卷風大喜道:攻向何處?
黑衣騎士道:快活王的老窩。
龍卷風又驚又喜,道:但快活王行跡詭異,他的老窩有誰知道?黑衣騎士一字字道:我知道。
龍卷風忍不住大笑道:妙極妙極,此刻他人在外,老窩必定空虛,咱們攻將前去,正可又殺他個落花流水,雞犬不留。黑衣騎士勒轉馬頭,道:走!
龍卷風揮手大呼道:走!快走!落后者斬!人聲呼嘯,健馬狂嘶又如同浪潮般退了下去。
帳篷果然落下,果然落在沈浪等人的身上。巨大的帳篷,雖然是那么沉重,但他們卻松了口氣。
然后,蹄聲終于漸漸遠去。
又過了半晌,朱七七才長長吐口氣來,輕嘆道:沈浪…沈浪…她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見。
幸好這時沈浪的回應已響起,柔聲道:我在這里。朱七七又輕了口氣,笑道:你果然什么也沒有算錯。熊貓兒笑道:你怎會算錯,他若算錯一次,我們豈能活到現在。王憐花嘆道:想不到那軍師果然是個絕頂厲害的人物,竟能令快活王也上個大當,沈浪,你可猜得他是準么?沈浪道:此刻還難以確定。
朱七七忽然又道:奇怪,他們怎會退了?
沈浪笑道:人已殺光,為何不退?
朱七七道:他們為何不乘此一股銳氣,與快活王決死一戰?沈浪笑道:你若是龍卷風的軍師,他就慘了。朱七道:為什么?
沈浪嘆道:快活王豈是常人可比,此番受挫之后必將更整軍容,激勵士氣,而龍卷風一點得利,其兵必驕,豈知真個交手,驕兵必敗無疑。朱七七失聲道:呀!不錯,那位'復仇使者'居然也能想到這點,當真可算是厲害的很,只是他此番一退,快活王若是追上前去。沈浪道:決活王不會追的。
朱七七道:為什么?
沈浪道:世上哪有能追上馬的駱駝?
朱七七道:但馬在沙漠中豈非跑不遠么?
沈浪笑道:他們難道不會換馬?
朱七七也不禁失笑道:不錯,龍卷風久已嘯聚大漠,要換馬自然容易得很。王憐花忽然道:我想,那'復仇使者'既然對快活王如此了解,想必也知道他老窩所在,此刻正好乘虛而攻。朱七七笑道:王憐花果然也可算得聰明人。熊貓兒也笑道:若真是如此,快活王當真也慘了。沈浪微微笑道:他們不會慘的。
朱七七笑道:他明明很得意時,你說他要慘,此刻他真的要慘了,你卻又說他不會…這又是為了什么?沈浪道:那里乃是他的根本,豈容別人動搖,他縱然人在外面,那里他必定留有足以御敵之設施,否則快活王又怎會是快活王?王憐花道:但那'復仇使者'說不定也對他之御敵之策了如指掌…沈浪道:此等關系重大之事,除了他自己外,快活王絕不會容別人知道的,'復仇使者'復仇之心太切,操之過急,此去只怕難免要鎩羽而歸了。王憐花冷笑道:只怕未見得。
熊貓兒笑道:沈浪不言則已,言必有中,你還是聽他的話好。夜深風急,黃砂狂舞。
快活王一行人,靜悄悄地往前走,駱駝的蹄子踏在沙上,也沒有多大聲音駝鈴自然早已拆下了。
只見一座帳篷孤零零地矗立在一座沙丘前,四面圍著幢幢人影,似乎都在席地而坐,但也沒有任何聲音。
白飛飛悄聲道:就是那里。
快活王振臂勵叱道:下馬!殺!
急風第一騎首先率領著數人急行而去。
長劍揮處,人頭落地。
急風第一騎失聲道:不好!咱們中計了。
那些人竟都是草扎的。
大漢們一個個都怔住了,急風騎士們面面相覷,惶然失色。
白飛飛變色道:調虎離山之計。
快活王木然而立,面沉如水,就像是個石像似,既不動也不說話,風吹起他頭發,他神色看來煞是可怕。
別的人也沒有一個人敢說話的。
到后來還是白飛飛道:咱們還是快回去吧。急風第一騎也終于忍不住道:這必然是他們聲東擊西之計,此刻營地必已被襲,咱們此刻若不回去,只怕就已來不及了。快活王陰森森一笑道:就算此刻回去,也已來不及了。急風第一騎道:但此刻立卻趕回去,說不定…快活王厲喝一聲,道:住口!
急風第一騎身子一震,垂下頭去,再也不敢開口。
快活王凝目瞧著遠方狂卷的風砂,冷笑道:好一個'復仇使者'…本王倒小瞧了你。白飛飛柔聲道:勝負乃兵家常事,些須小挫折,王爺又何必放在心上。快活王忽然縱聲長笑道:本王自幼到今,出生人死,何止千百次,此身早已千錘百煉,這小小的挫折,本王怎會放在心上?白飛飛道:那么,咱們就趕緊回去吧。
快活王笑聲戛然頓住,沉聲道:此刻咱們若是匆匆趕回去,便真的中了他的計了。白飛飛道:為什么?
快活王聲音顯得更低,道:你難道未瞧見他們此刻人人垂頭喪氣的模樣,這只因他們跟從本王以來,從未經過此等挫敗,是以此刻難免人心惶惶,此刻咱們匆匆趕回去,他們若是迎頭痛擊過來,我才必然潰不成軍。白飛飛嘆道:王爺所慮,的確不錯,只是…快活王突又縱聲大笑道:你們難道以為本王真的上了他的當么?白飛飛心念一轉,已知他用意何在,當下也咯咯嬌笑道:我自然知道王爺不會上他的當的。快活王大聲笑道:本王這只不過是故意給他點甜頭嘗嘗而已,好叫他屬下生出驕敵之心,那時本王再給他個厲害。他笑聲更大,接道:他此番縱然偷襲了咱們的營地,又算得什么?本王在營中留下的,只不過都是些老弱之人,精銳都已隨本王來到這里了。四面大漢聽見這話,精神果然一震。
白飛飛嬌笑道:王爺自然是永遠不敗的…龍卷風自以為得計,卻不知已經慘了。快活王厲聲道:他正是已要慘了…弟兄們,隨本王殺回去,看他們敢不敢和咱們交鋒。白飛飛道:他們自然不敢的。
大漢們轟然笑道:他們想必早已挾著尾巴逃了。快活王輕描淡寫幾句話,居然將自己的挫敗說成別人的,居然將頹唐渙散的軍心說得斗志高昂。
古來的大將,只怕也沒有幾人能如此。
白飛飛面上雖帶著笑容,心里卻不禁暗暗嘆息。要除此人,實在不易。只見快活王神采奕奕,大漢們更是一個個磨拳擦掌,駱駝隊浩浩蕩蕩轉回,軍容竟比來時更盛了。
這簡直是奇跡。
這奇跡正是快活王造成的。
現在,快活王已瞧見了自己營區的火勢。
白飛飛嘆道:我別的都不可惜,只可惜一件事。快活王微微一笑道:沈浪?
白飛飛道:讓沈浪這樣死了,實在可惜,本來我還想好好利用他,然后再讓他受盡痛苦折磨再死的。快活王笑道:你放心,他絕不會死。
白飛飛道:他動也不能動,龍卷風鐵蹄過處,想必玉石盡焚,他哪里還能活命…他實在連一絲機會都沒有。快活王道:別人沒有,他卻有的。
白飛飛道:這實在…
快活王縱聲笑道:沈浪若沒有使自己活下去的本事,還能算是沈浪么?風砂,煙火迷漫中,滿地俱是鮮血淋漓的死尸,閃動的火焰,瞧著一張猙獰的面目,凄慘的景象,叫人瞧了一眼便永生也難以忘記。
大漢們面色又變了,有的手足已在發抖。
快活王卻大笑道:你看,他們果然已挾著尾巴逃了吧…憑他們這些人,又怎能與本王正式交手?大漢們轟然道:咱們追。
快活王笑道:急什么?他們難道想逃得了么?他目光四下轉動,突然又道:快掀起那帳篷,沈浪必定在下頭。白飛飛一笑,道:但愿他還未被燒死。
快活王悠悠笑道:沈浪絕不會這樣容易就被燒死的…火,很快地就被撲滅了,自然是以沙撲滅的。
在沙漠中,水絕不會用來救火,就算火燒了胡子,也不會用水去救的。
急風第一騎率領著大漢們,正在清點著劫后所剩的食物與水,在沙漠中,水正是人們的命脈。
現在,沈浪正在喝著水。
快活王捋須瞧他,忽然道:龍卷風還沒有來之前,你已設法叫人將你們挪到帳后了是么?沈浪微微一笑,道:不錯。
他此刻模樣雖已被折磨得十分狼狽,但笑容卻仍是灑脫的,若非親眼瞧見,誰也不會想象到這種情況下的人,居然還能發出這樣的笑。
快活王目光一瞬,緩緩道:如此說來,你早已算出龍卷風來的,是么?沈浪含笑道:不錯。
快活王厲聲道:但是你沒有說。
沈浪笑道:只因你并沒有問我。
快活王盯著他,目光就像是刀,良久良久,突然大聲道:好,我現在問你,你想龍卷風他們此刻逃到哪里去了?沈浪微笑道:他們并不是'逃',打勝仗的人,用不著逃的。快活王長眉軒起,卻又縱聲大笑道:不錯,他們不是逃,但他們到哪里去?沈浪道:你還用得著問我么?
快活王道:我現在正在問你。
沈浪緩緩道:一個人要打蛇時,打在什么地方?快活王道:七寸。
沈浪道:你的七寸在哪里?
快活王目光閃動,突然大笑道:好!沈浪果然不愧為沈浪…好一個沈浪!好一個沈浪…本王若非已抓住了你,當真要寢難安枕,食不知味了。他狂笑不絕,又道:但沈浪呀沈浪,你說本王的七寸可是好打的么?沈浪微微笑道:他這一打,只怕要震傷了手。快活王拊掌大笑道:他的手豈只震傷而已…突然頓住笑聲,厲喝道:急風第一騎何在?急風第一騎飛奔而來,躬身道:弟子方才已清點出干糧雖無慮匾乏,食水卻僅能勉強維持一日,是以必需先繞道洛瓦子…快活王沉聲道:這些且莫去管他,我且問你,本王令你設下的七處養馬驛,距離此地最近的一處在哪里?急風第一騎道:就在白龍堆中。
快活王道:有無可能被龍卷風發現?
急風第一騎道:那綠洲乃是新近才出現的,龍卷風縱然對沙漠中每一個綠洲都了如指掌,但這地方他絕不會知道。快活王厲聲道:你能保證?
急風第一騎道:弟子已將那綠洲用偽裝掩護,絕不會被人發現。快活王道:已養馬多少?
急風第一騎道:只因那綠洲水草并不豐富,是以到目前為止,只不過養了十二匹,但卻都是百中選一的千里駒。快活王道:以駱駝的腳此去需時多少?
急風每騎道:兩個時辰之內,便可到達。
快活王道:除你之外,還有誰熟悉路程。
急風第騎道:還有三弟。
快活王這才展顏一笑,這:很好…以你之才,的確已可獨擋一面,本王已可放心,這隊伍就交給你帶吧,沈浪等人也交給你了。急風第一騎道:那么,王爺你…
快活王道:你且令老三選派九人隨行,本王立刻動身,先赴養馬站。急風第一騎不敢再問,躬身道:弟子遵命!倒退三步,輕身而去。
快活王拉起白飛飛道:你也隨本王去吧。
自飛飛媚笑道:王爺要去哪里?
快活王縱聲長笑道:咱們先趕回去,打斷那雙討厭的手。盞茶工夫之內,快活王便已上道,行動之速確實當真,絕未浪費片刻時間,朱七七輕嘆道:看來那'復仇使者'此番非但要鎩羽而歸,只怕連歸都歸不得了。沈浪微笑道:這一仗他雖然操之過急,而有失策,但快活王若想將他除去,只怕還未必有如此容易。朱七七笑道:我也愿他能和快活王…
語聲戛然而頓,急風第一騎已大步而來,瞧著沈浪微笑道:王爺已將這付千金擔移在弟子肩上,弟子雖然力有未逮,也只有勉力挑起,這一路上公子若能不吝指教,弟子感激不盡。沈浪笑道:你說的太客氣了。
急風第一騎正容道:弟子說的無一不是肺腑之言,對公子之一切,弟子都早已佩服得很,一路上只盼公子惠予合作,若有所需,弟子必當從命。沈浪嘆道:快活王能有你這樣弟子,實乃他之幸,一個能對自己階下之囚也如此廉恭的人,將來何患不成大事。急風第一騎微笑抱拳道:能得公子一字之贊,實乃弟子一生最大欣慰之事。沈浪道:你貴姓?大名?
急風第一騎道:一入王爺門下,我輩早已全都將姓名忘卻,只是,公子既然垂詢…弟子方心騎,不是奇怪之奇,而是騎射之騎。沈浪含笑道:以心為騎,何愁不能馳騁萬里。急風第一騎躬身道:多謝公子美喻。
沈浪道:不知可否請教,我等必要往何方行走?方心騎道:先赴洛瓦子補充食水,再轉西北。王憐花忽然接口道:西北?那要走到什么地方?方心騎微微笑道:羅布淖爾一帶。
王憐花動容道:羅布淖爾?…是否就是江湖傳言中那鳥獸絕跡的沼澤地帶,還有一部分人稱之為'羅布泊'?方心騎笑道:不錯,正是那里。
朱七七忍不住插口道:那里既然連鳥獸都不能生存,人又怎能住下去?方心騎道:有人能的。
朱七七道:別的人也許能,但快活王一向最注重亨受,就算在行旅中使用的帳篷,都那么豪華,那里又怎會有他住的地方?沈浪微微笑道:快活王乃非常之人,非常人自然有非常之居處。方心騎拊掌道:難怪王爺常說公子乃是他平生第一知己,如今看來,果然不錯。洛瓦子乃是白龍堆外最大的一處綠洲,許多年來,漸漸已成市集,關外的牧民,關內的商旅,在這里進行著各種交易,出關入關的駱駝隊,也都在這里駐扎打尖,只因附近百里,這里是唯一有水的地方。
方心騎率領的駱駝隊,在這里以高價補充了食水。
于是,他們便進入飛鳥不渡的羅布淖爾沼澤地區。
這一段路途,自然是十分艱苦,若非方心騎對沼澤里的一石一木都了如指掌,簡直令人無法想像這許多人畜怎能通過去。
縱然在如此艱苦的環境中,他們的隊伍仍保持著整齊的軍容,婉蜒走向庫魯克河的干河床。
現在,朱七七終于能和沈浪共乘一匹駱駝,行程雖然艱苦,但她的心里卻始終是甜甜的。
她從未能與沈浪互相依偎如此之久,她的精神一松弛,死亡的陰影,也似越來越遠,越來越淡了。
卻不知他們每走一步,便距離死亡近了一步這正是一段死亡的旅途,而他們此刻正已接近始點。
進入沼澤之后,風沙倒小了。
天地間,仿佛靜得很,只有清脆的駝鈴,不時發出兩撥悅耳的聲響,給這枯燥的旅途,平添了許多詩趣。
朱七七悠悠嘆道:快活王怎會住在這種地方?難道他不怕受罪么?深浪笑道:大漠之中,處處都有不可思議的神秘地方,我想,在這沼澤之中必定有一處,快活王想必就住在那里。朱七七道:神秘地方?…難道在這沙漠之中,也會有那古墓一樣的地方不成?沈浪嘆道:天地間的神秘,有誰能猜測?
朱七七悠悠地出了會兒神,嘴角泛起了甜笑,緩緩道:你記不記得,我們在古墓中…沈浪嘆道:那正是我們第一次見到金無望的時候。朱七七嗔道:我在想著你的事,你卻在想別人。沈浪柔聲道:你就在我身旁,我又何必再想,而金無望…嘆息一聲悠然住口,故友之情最是令人神傷。
朱七七面上突也現出傷感之色,幽然嘆道:金無望固然是生死下落不明,但我八弟,他…他小小年紀,那天失蹤之后,又會到哪里去了?沈浪展顏一笑,道:你那八弟活潑聰明,誰也舍了不得殺死他的,他無論落在什么人的手上,那人都必定會好好地看待他。朱七七黯然道:但他若落在惡人手中,豈非…突聽一陣駝鈴震耳,方心騎在外面沉聲喚道:沈公子…沈浪應聲道:方兄有何見教?
方心騎掀開了那小小的帳篷,笑道:兩位請恕弟子打擾,弟子要對兩位無禮了。朱七七動容道:無禮?
方心騎揚起手中兩塊黑中,笑道:目的已將到,弟子不得不蒙起兩位的眼睛。朱七七嘆道:咱們在這里反正什么也瞧不見,你還要蒙住咱們的眼睛,我…我豈非連沈浪都瞧不見了。方心騎歉然笑道:抱歉得很,王爺令嚴,弟子不得不分外小心。于是沈浪他們就什么也瞧不見了。
那黑中扎得雖不十分緊,但卻十分小心。
又走了段路,遠方突然有一陣嘹亮的呼聲響起。
一人曼聲大呼道:萬丈高樓。
又聽得對方輕呼道:深谷幽蘭。
然后,駱駝走得就更快,蹄聲也清脆起來。
朱七七道:萬丈高樓,深谷幽蘭這兩句話,想必就是快活王的密令,如此看來,這里只怕是快活王的老窩了。沈浪道:聽這蹄聲似已走上了干燥的土地。話猶來了,只聽得人聲突然響了起來,還似乎夾雜著婦人女子們說話的聲音,以及兒童的嘻笑。
朱七七奇道:這里難道會有個村鎮?
沈浪沉吟道:按道理說,是絕不會有的,聽這蹄聲,此間地質絕不可能建筑房屋,說不定……這里只不過是一些牧民的聚集之地,只有些帳篷圍在附近。朱七七道:但快活王又怎會在這處地方?
沈浪苦笑道:這點我也猜不透。
說話聲,人聲笑語又漸漸遠了。
駱駝隊竟似已走過這小小的村鎮。接著,竟似在往下走,朱七七不覺更奇怪,皺眉道:奇怪這里已是平地,怎么還能往下面走。沈浪沉吟不語,這時蹄聲卻更加響,而且兩旁還仿佛有回音,他們竟似已走入一個很窄的石頭甬道。
只聽方心騎道:老三,王爺回來了么?
急風第三騎的語聲笑道:自然回來了。王爺要你先將沈浪他們帶去。駱駝緩緩停下,沈浪被移入一頂小小的軟轎。
轎子繼續往前走,沈浪忍不住喚道:七七…回答他的卻是方心騎帶笑的語聲,道:朱七七在另一頂軟轎。沈浪一笑,又道: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難道是在地底?方心騎笑道:公子見著王爺,自然就會知道了。沈浪只有住口不語,若說這真是在地底,沙漠土質松軟,任何人也不可能在地底建造一座宮殿。
若說這里不是地底,卻又是什么地方呢?
黑巾終于被解下了。
沈浪眼前驟然一變,便從黑暗的世界中,進入了個輝煌燦爛的天地,就仿佛是奇跡似的。
這里,是一座奇麗的殿堂,巨大的石柱上,雕著華美而古拙的圖案,四壁部閃耀著奇光。
沈浪做夢也未想到沙漠中竟有如此堂皇偉大的建筑,假如這宮殿真是在地底,那當真是奇跡中的奇跡了。
鮮紅的地氈,直鋪上白玉長階。
白玉長階上傳來了快活王得意的笑聲,道:沈浪,你瞧本王這地方怎樣?沈浪贊嘆道:奇妙瑰麗,天下無方,就算在地上,已是人間少有,若是在地下…快活王大笑道:正是在地下。
沈浪長嘆道:你能在地下建造出這樣的宮悶,我委實除了稱贊之外,更無話可說,我若非親眼得見,簡直連相信都無法相信。快活王捋須笑道:此地雖經本王修整,但卻非本王建造。沈浪聳然道:若非你建造,那么建造此地之人,就更不可思議。快活王笑道:以一人之力,又怎能建造這樣的地方…不過,你也不必太過驚異,這地方本是在地上的。沈浪大奇道:本在地上的?又怎會到了地下?快活王道:此地本來是個城市,在晉代之前便已廢棄,日久逐被沙石掩埋,經本王發現之后,刻意經營十年,耗資千百萬,才略為恢復了舊觀。沈浪動容道:聽你說來,這委實有如神話。快活王大笑道:神話…這并不是神話,古史之中,有關此地的記載并不少。沈浪道:在下愿聞其詳。
快活王道:樓蘭,你可曾聽過'樓蘭'這兩個字?沈浪閉起眼睛,喃喃道:樓蘭…樓蘭。
突然大聲道:不錯,我記起來。
快活王笑道:你且道來。
沈浪道:這'樓蘭'本是漢時西域諸國之一,武帝時屢次使通大宛,樓蘭當道,常攻擊漢使,昭帝立,遣大將傅介子斬其王,更名鄯善…快活王贊道:不錯,沈浪果然博聞強記。
沈浪道:莫非這便是樓蘭的王都所在之地?快活王道:這里正是樓蘭的古城。
他得意地大笑接道:這埋沒多年的古城,正是本王第一個發現的,別人卻只道此間乃是一片荒涼的沙漠,又有誰知道這里竟還有如此輝煌的歷史遺跡。也難怪他笑聲得意,這樓蘭古城委實是歷史上一個很重要的秘密,古往今來的學人,誰也不會想到這無邊沙漠之中,竟掩埋著如此輝煌燦爛的中國古代文明,直到又過了千百年后,這地方第二次被人發現,成為轟動世界的大事,而發現它的瑞典國人斯文赫定也從此得享大名這件大事自然已與我這小小的故事不再有關系,我表過之后自然也不會再提。
沈浪凝目端注手持金杯的快活王,嘆道:此地縱然非你所建,但發現它的困難,絕不會在建造它之下。快活王拊掌道:沈浪畢竟知我。
沈浪微微一笑道:但我卻不知熊貓此刻在哪里?快活王大笑道:你不問朱七七,先問熊貓兒,果然不是俗子可比,只是你只管放心,你若活著,他們也絕不會死的。沈浪微笑道:那么…那雙手呢?
快活王笑聲突頓,拍案道:那'復仇使者'果然滑如狐貍,一擊不成,立刻全身而退,雖然也算吃了個小虧,卻還是被他跑了。語聲微頓,突又大笑道:但他想必還是要來的…他若再來時,此間便是他畢命之地了,那本王倒要瞧瞧他究竟是什么變的。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響起,白飛飛款步而來。
她已換了件薄如蟬翼的輕紗羽衣,珠光輝映下,看來更加如同天宮中的仙子,再也不似獄中的幽靈了。
她瞧著沈浪,嬌笑道:沈浪,你可愿聽一件好的消息?沈浪笑道:令人歡喜之事,我隨時都愿意聽的。白飛飛一字字道:王爺與我已決定,七日之后,便是我們的婚期。沈浪聳然失色道:你…你們真的…
白飛飛嬌笑接口道:所以,你最少又可多活幾日,吉期之中,是殺不得人的。沈浪目瞪口呆,吶吶道:七日…七日之后…快活王捋須大笑道:此間地遠人僻,七日之后,本王少不得還要請你來做喜筵上的嘉賓。白飛飛格格笑道:你臨死前還能親眼見到當代最偉大的英雄與最聰明的美人婚事,總算已不虛此生了。這是間石砌的屋子,石壁上也雕刻著奇異而古拙的圖案,有的人身獸首,有的獸身人首,形狀雖然丑惡,雕刻卻極精細。
但室內的陳設,卻是嶄新、華麗的,犁花木的茶幾,寬大而舒服的椅子,雕花的大床上,支著流蘇錦帳。
這些當然是快沽王發現此地才增加的東西,在晉代以前,人們還是席地而坐,根本不知椅子為何物。
于是,新舊兩代的藝術,便在這石室中形成了一種奇妙的融合,躺在嶄新的床上,欣賞著古代文明的遺跡,這的確是一種難得的享受。
沈浪,此刻便躺在這床上。
但他的眼睛,卻沒有去瞧石壁上的圖案,自從聽了白飛飛那番話,他心情便終始不能平靜。
當代最偉大的結合,絕代英雄和絕世美人的婚事…沈浪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據他所知,這實在是當代最荒唐的悲劇,他眼看這悲劇立刻就要發生了,但他卻不能阻止。
何況,他心里當然還有許多別的事要想。
他哪有心情去瞧那些圖案。
四下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音,就像是墳墓這本來就已是一座墳墓,但是,難道真要葬身在這墳墓中?
突然,他聽見石門移動的聲音。
他聞到了白飛飛身上那種淡淡的,鮮花般的香氣。
白飛飛走到床頭,俯身瞧著他。
一人托了盤食物送進來,又悄悄退下了。
白飛飛輕盈地在屋子里走了一圈,突然笑道。你可知道這屋子在樓蘭王朝時是什么人建的?白飛飛道:大監…是太…
她輕盈地轉了個身,撫摸著石壁上的雕刻,又道:你知道這些圖案象征著什么。沈浪道:我并不想去研究古代史,我只問你…自飛飛打斷了他的問話,道:你莫問我,是我先問你的…這些圖案象征著什么?沈浪嘆了口氣,道:不知道。
白飛飛道:這些圖案乃是樓蘭王朝宗教的一部份,它象征的是性欲,它象征著性欲不能得到滿足的人。沈浪雖然聽到許多人說過許多聳人聽聞的話,但一個少女如此但然地在他面前討論這沒有人討論過的問題,他還是吃了一驚。
他只有苦笑道:你到真淵博的很。
白飛飛瞧見他的面色,銀鈴般嬌笑起來。
她嬌笑著道:你吃驚了么?…你認為我不該說這話的,是么?每個人都認為討論這問題是件罪惡的事,卻不知道這正是人生最值得討論的問題之一。沈浪道:咳…咳咳…
白飛飛道:你莫要假裝咳嗽,這本是很嚴肅的問題…她指著石壁上那些半人半獸的怪物,接道:一個人的欲念若是不能得到滿足,他的外表看來也許是個人,但他的心,卻已有一半變成了野獸。沈浪道:是么?
白飛飛道:譬如說太監…太監的心理就一定是不正常的,往往會做出許多不正常的事,大多數太監,卻以虐待別人為樂,這是為什么?沈浪苦笑道:我沒有做過太監。
白飛飛道:這只因他們的欲念不能得到正常的發泄,所以他們就以爭權奪利,制造風波,虐待別人來作為發泄的途徑…一個家庭正常,有妻有子的人,是絕不會做出他們那種殘酷的事來的。她嫣然一笑,道:你說是么?
沈浪嘆道:這也不能說完全沒有道理。
白飛飛道:你嘴里雖是不肯完全承認,但心里卻必定已完全同意我的話了,我敢說能將這些研究得像我這么透徹的人,世上并不多了。沈浪苦笑道:的確不多。
白飛飛又輕盈地兜了一個圈子,然后才面對沈浪,說道:你可知道為什么要你住在太監住的屋子里?沈浪還是只有苦笑,道:你的思想,誰能猜到?白飛飛道:這只因你的生活,實在也和太監差不多。沈浪愕然道:我…我和太監差不多?我平生也聽過不少種罵我的話,但你這句話我倒真是第一次聽到。白飛飛道:你不服氣?…你難道不是像大監一樣,拼命克制自己欲念…你若說你根本沒有欲念,你就是騙子。沈浪道:我…我…
白飛飛道:所以你的心,實在也已接近了野獸,明明不該你做的事,你偏要做,明明不該你管的事,你偏要管,這種行為也和太監差不多。沈浪嘆道:這真是我平生所聽過的,最荒謬的言論。白飛飛道:你不承認?那么,我問你,你為什么不敢親近女人?沈浪道:這只因我不是狗。
白飛飛道:你若是狗的話,你的欲念能得到發泄,所以它們都很正常,你幾時見過狗殺狗的,但人殺人的事卻到處都可見到。沈浪說不出話來。
他明知白飛飛說的都是歪理,卻偏偏不知該如何辯駁,白飛飛格格嬌笑著,走到沈浪面前道:所以我說人真是一種最愚蠢的動物,他們餓了時敢吃敢渴,但他們有了欲念時,卻連說也不敢說出來。沈浪道:我不懂你在我面前說這些話究竟是什么意思?白飛飛柔聲笑道:你以后自然會懂的。
她端起那盤食物,道:現在,你告訴我,你餓了么?這句話你想必敢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