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李婧婧說道:“那位刻印師傅想找你聊聊,怎么樣?”
謝斌聽了一愣,趕忙點頭,他長這么大,還沒有見過任何一位會手工篆刻的師傅呢。因此,他這個玩雕刻的,對于玩篆刻的非常感興趣。篆刻也算是雕刻的一個小項目,可是對手工藝的要求和對文化素養的要求卻有著很大的差別。
你玩竹木雕刻的,只要你會兩手雕功,就能刻個八九不離十的,就像那些飯店的大廚們,給他一把刻刀,他們也能把一只猴子刻得惟妙惟肖。
而篆刻就不行了,因為篆刻刻的都是篆字。話說能認識篆字的有多少?要是再刻出來,那難度又要增加不少。而且好多篆刻家,為了增加印章的趣味性,特意加大了篆字的難度,把篆字刻的更加抽象,有的時候甚至不是字,而是各種稀奇古怪的線條和圖案。但也正是這樣,篆刻藝術才更能吸引那些人的追捧,行內人甚至把識別一枚艱澀復雜的印章當作一項挑戰。
話說印章用處最多的地方自然是書畫上了,而且這鈐印也是鑒別書畫真偽以及斷代的重要佐證,你要是連篆字都不認識,如何能鑒定書畫的真偽呢?而好多作偽者同樣因為不認識篆字,做出來的贗品在行家眼里就變成了“一眼假”的東西,而他們自己往往都不知道什么地方出現了錯誤。
這一枚小小的鈐印,飽含的信息量卻著實不少,從古到今,每個朝代的印章風格又有所變化,而每位名人的印章也都各有特點,甚至有的一個人就有好幾枚印章。因此,想要完全掌握印章的知識,難度不亞于系統的學習一下書畫知識。
謝斌自己倒是能認得一些篆字,這是他爺爺的功勞。可是要是再上點難度,謝斌就有些無能為力了。話說篆刻藝術發展到現在,那些篆刻大師們的思維開闊了很多,在篆字的造型以及創新上,甚至已經高出了古人。這話一點也不夸張,古時候的老藝術家們,在創作的時候會受到很多限制,不如說各種忌諱,缺筆等等,可現在的藝術家卻能肆無忌憚的隨著自己的思維進行創作。
謝斌前兩天在網上看到過一些名家篆刻,那字寫的叫一個抽象,甚至就是亂七八糟的幾根線條交雜的一起。可就是這樣,那些字卻偏偏更顯的古樸與艱澀,而且不缺乏藝術美感。這東西的抽象性可一點不比現代的抽象畫來的差。話說那些什么抽象畫都需要各種色彩線條圖案等等來襯托,可這些篆刻的印章只需要幾條線就能夠完全體現出其中的藝術魅力,這才是最難得的。
其實要說起來,抽象畫主要就是突出一個意境,重意而輕形。可在咱們國家,幾千年前的藝術家們就是這么玩的,從最早的壁畫巖畫到后來的水墨畫都是如此,對意境的最求才是最主要的,至于形象,那只是細枝末節。
別的不說,就說謝斌曾經仿做過的馬踏飛燕。那件青銅器要是只評價其形象的話,真的有些拿不出手。可是就那么簡單的工藝,卻硬是將兩只互不相干的動物完美而生動的結合起來,其創意的精巧和造型的大膽,那確實是空前絕后的珍品。
那個時候的手藝人,沒有能力把燕子的表情鑄造在臉上,可是卻通過燕子一個非常簡單的回頭動作,就體現出來了。當然,能不能領會到,那要看各人的鑒賞水平。中國國代的藝術作品就是如此,不管是字畫還是青銅器竹木雕刻甚至瓷器,對鑒賞者的要求都是比較高的,那些藝術品留給人們的遐想空間非常大。就像現在的抽象畫一樣,雖然風格流派各不相同,可是主要的表達方式還是一致的。
要是沒有一定的藝術功底,人們看到那些藝術品總覺得這東西有什么好看的,就像大名鼎鼎的富春山居圖一樣,看上去也就那么點東西,甚至好多地方都看不清楚,有什么看頭啊?還被吹捧為千古名畫?
可是在行家眼力,那就是一副精妙絕倫的氣息濃厚的山水畫卷。不管是構圖還是空間的運用,不管是色彩的對比還是虛實的刻畫,那都是一般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水平。
想要玩古玩這一行,你可以不會寫字畫畫燒制陶瓷,可你一定要能夠欣賞,要能夠了解他們的制造工序以及那個時代的工藝水平,最起碼要學會欣賞。不然你就等著打眼交學費吧。這不是說故弄玄虛或者自抬身價,而是事實就是這樣。
而謝斌也正是因為非常了解篆刻的難度,這才對那位師傅的邀請感到有些小小的激動。謝斌去之前換了一身清爽的衣服,還特意洗洗腦袋,不管怎么說,這也算是對大師傅的一種尊敬吧。
李婧婧是開著她的奧迪A6來接謝斌的,看著端莊大氣的奧迪,再看看神色淡然而睿智的李婧婧,謝斌突然覺得她跟這車真的很配。坐進車里,感覺很是寧靜,車上放著一首古箏的曲子,不過謝斌不知道這曲子叫什么,也不知道是誰彈得的,但是卻非常符合李婧婧的氣質,似乎她就應該聽這一類曲子一般。
只是讓這個一個大美女開車拉著自己,謝斌有些臉紅,尋思著得趕緊把駕照學出來的,不然每次都讓女孩子開車,還真有些難為情的。
車子緩緩駛進一小區,小區略顯陳舊,不過環境很好,市區內像這個小區這樣安靜的地方還真不多了。這里的樓層也都不高,最高的也不過六層,小區院子里到處是草坪和大樹,走在里面顯得更加幽靜,好多老人坐在屬下乘涼。這小區應該是某學校的教職工園區或者某科研單位的的家屬院,因為這些老人看上去,大多都是那種比較有素養的,氣質也都很好,跟一般的老頭老太太有著一些比較明顯的差別。
樓道里也略顯陳舊,不過打掃的干干凈凈的,走在里面,像是回到八十年代一樣。不過防盜門卻都是非常現代化的,這也是現在這些小區的一個特色,沒有防盜門是不成的,不然那些小偷能一晚上進來溜達好幾次。
李婧婧按按門鈴,開門的是一個小姑娘,不到十歲的模樣,看上去很是可愛,看到李婧婧,輕輕的叫了一聲:“婧婧阿姨”。看樣子,小姑娘對李婧婧冷淡的性子是有所了解的,所以顯得很是乖巧。
而看到謝斌之后,則眨眨大眼睛,小臉很是熱情的喊道:“叔叔好,歡迎你來我們家做客。”說著站在門口,定定的望著謝斌。
謝斌啞然失笑,這小丫頭,精靈古怪的,笑著點點頭,“小姑娘好,你叫什么名字?”
“這個?”小姑娘眨眨眼,顯然在思考要不要告訴謝斌她自己的名字。
謝斌說著從口袋你摸出一件牧童騎牛的擺件,拿在手里晃了晃,“說出來有禮物哦。”
“巧兒,別鬧,讓你叔叔進來,”一旁的李婧婧開口了。
小姑娘對李婧婧的嚴肅很不滿意,嘟著小嘴“哦”了一聲,“叔叔請進。”
謝斌將小擺件放到小姑娘懷里,又輕輕摸摸這丫頭歡天喜地的小臉蛋,這才隨著李婧婧進去。
屋子里的裝修很普通,也沒有刻意裝飾一些什么古典的家具飾品等等,只是在墻上掛了兩幅字。字寫的很是周正,不過在謝斌看來,卻少一些韻味,只能說一般水平,不知道是誰給寫的。
兩幅字都是杜甫的詩,一副是登兗州城樓,“東郡趨庭日,南樓縱目初。浮云連海岳,平野人青徐。孤嶂秦碑在,荒城魯殿馀。從來多古意,臨眺獨躊躇。”一副是飲中八仙歌,“知章騎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汝陽三斗始朝天,道逢麯車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左相日興費萬錢,飲如長鯨吸百川,銜杯樂圣稱避賢。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蘇晉長齋繡佛前,醉中往往愛逃禪。李白一斗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張旭三杯草圣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云煙。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談雄辯驚四筵。”
而鈐印則只有一個,謝斌細細看去,卻是“抱石老人”四字。要說起來,“抱石”這個字號曾經有人用過,但又不是“抱石老人”,那就是當代畫家傅抱石先生,他的字號是“抱石齋主人”。按說一般人是不會使用古人的字號的,一是為了表示對古人的尊敬,一個人為了彰顯自己的特色。當然,也有人使用古人的字號,是為了表示致敬,但這種情況很少。
不知道這位抱石老人到底是什么樣的人物。再細細欣賞,這兩幅字寫的不怎么樣,可是這個鈐印卻非常大氣,而且古樸有力,蒼虬遒勁。再看鈐印的色澤,印上去的時間應該不算太久。話說好的印泥雖然色澤逾久不變,可總是會有些許不同的,在行家眼力,一眼就能看出。
話說有的名人字畫,往往會經過多位名家收藏,上邊的鈐印也會有好多個。而在鑒賞這些字畫的時候,鈐印的色澤也會是非常重的證據。畢竟那些鈐印的時代不同,色澤也是不同的,要是不懂行的造假者,就很容易忽略這點。
“小伙子,這字怎么樣?”一個老爺子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謝斌扭頭一看,老爺子穿的很隨意,白色的格子短袖,七分大馬褲,藍色的大拖鞋,乍一看去,像個普通的老爺子。不過這老爺子笑瞇瞇的神情,讓謝斌心里一緊。話說活了這么多年的老爺子,尤其是從那些個年代走了過來,什么樣的事情沒遇到過,經驗和閱歷絕不比他謝斌差。
想到這里,謝斌微微一笑,“印章很好!”
這話有點答非所問,不過老爺子應該是聽明白了。謝斌不愿意直接說字寫的不好,又不愿意違心的拍馬屁,于是巧妙的夸獎印章。確實,印章很有水平,這些這話說的沒錯,可是結合老爺子剛才的問題,那謝斌的答案就非常明了了,意思是字很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