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道人家懂得個什么?連你也一起見識短淺起來。..”唐輕笑不屑之極地冷哼一聲。“若圖大計,小小犧牲自然難免。什么好人壞人?你當是給小孩子說故事么?”
“...我記得你當時也并不好過的,還親自去砍柴來給他們火化。”
“...張四他們幾個這些年確實對我有照顧,真把我當做他們的小兄弟看待...”說到這里,唐輕笑的眼光也忍不住微微一黯,不過旋即又被深處的火焰點明起來。“不過他們本來就是拿命換錢的活計。我這里事成之后,十倍百倍地賠償他們家人銀兩便是了。”
“所以你就什么都可以做?騙好心收留你的林總鏢頭,利用一心愛慕你的林姑娘......說不定你還準備拿她當籌碼要挾那天火派宗主?你自己好好想想,可過得了自己心中的那一關?”
“這世上從來都是成王敗寇,只以成敗論英雄。只要你成功了,誰管得你用的什么手段。千百年后的世人只會記得那些名動天下的豐功偉績,誰會在意背后有什么齷齪不堪。”唐輕笑眼中的火焰越來越旺,越來越亮。“而且這就是我唐家行事的方式和方法,作為一只暗器,隱,忍,無情,為達目的要能舍下一切私人感情的氣魄,我心中確實有愧,確實有猶豫,確實有不忍,但這都是我心xing磨練不夠所致。而也只有經過這些,我心中的這些才能慢慢磨礪得鋒利......”
“這才有資格做唐家最鋒利的暗器。是不是?”
“是。”唐輕笑眼中的光芒火焰亮得好似正在將自己的靈魂當做燃料,耀得刺眼。
小夏長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再說什么都沒用了。其實在此之前,他也知道自己的勸說基本上不可能有什么用的,一個傾注了五年心血的計劃,背后是唐輕笑那一個從小到大十多年的意念,jing神支柱,已是幾乎不可能再被任何外力改變。
但是他依然干冒大險潛進來,能說的還是一定要說:“...那我說此事背后有人暗中圖謀,你也是不信的了?”
“信。我當然信。”唐輕笑一笑。“為了這個計劃我等了六年,你以為我只是窩在有德鏢局里無所事事么?我當然早看得出這場風波似乎是有人暗中cāo縱,但那關我什么事?”他雙手一攤。“從一開始,我的目的就是這場風波的風眼里,外面的風波再大再詭秘,已不是我需要關心的問題了。”
“...看來我說什么你也是聽不進去的了。”小夏再嘆一口氣,轉頭朝石壁的一個方向看了看。“那個和林姑娘一起的,便是她外公,天火派宗主金志揚吧?”
“對。”
“他們正在朝這里走來。看來我該走了。”小夏站起身。
“你是怎么知道的?”唐輕笑微微一驚。
小夏淡淡回答:“那天火宗主一身凝聚的火行道法已經和這天火山的整個陣法連為一體,一身火元之力充沛到了極點。便是當i荊州天火派那天地洪爐大陣也不過如此,偏偏還能運轉自如,已是我這輩子所見道法修為最深的人。你武學修為不到先天,也不通道法,自然是看不出來。我最后勸你一句,不論你手里有什么依仗,不到最后關頭也絕對不要妄動...甚至到了最后關頭也不要妄動,因為你無論怎么動都是死的更快罷了...”
唐輕笑靜靜地看著他,突然說:“...你最好別再來了。這次便算了。下次若是情況稍有不對,說不定我會先出手殺了你。”
“你放心,我這土遁術也只是之前別人所給的符咒。而且現在這所剩的法力只夠我出去,之后便是再想進來也是不成了。”手按著沒剩下多少的土咒球,小夏身體開始下沉,腳下的地面像水一樣將他吞沒下去,當地面淹沒到他胸口的時候。他忽然抬頭說:“對了,最后我便回答之前你的問題,為什么所有人,包括你家老太爺在內都覺得唐四哥比你強。”
“什么?”唐輕笑的雙眉猛地朝中間一交一碰。像兩把互相交鋒的劍。
“因為唐四哥只是坦坦蕩蕩,真心誠意地將自己做好,從不想什么暗器什么功業之類和自己無關的東西。唯大英雄能本色。能做好自己的,就是這世間一等一的人物。而你不過只是個連是非對錯都要靠別人來告訴你的小孩子罷了......”
頃刻間,地面就將小夏的整個身影完全吞沒了,然后回復之前的模樣,沒留下絲毫的痕跡。
唐輕笑只來得及對小夏留下的那句話冷冷地嗤笑了一聲,隨即馬上從懷中掏出一個半個巴掌大小,縫制得jing細之極的小口袋,那小口袋上居然還有大大小小十來個更細小的口袋,他屈起小指從其中一個小口袋中掏出一絲粉末朝空中一彈,一陣細不可察的清香在空中一閃而逝,將這石室中留下的所有味道全部驅散。然后唐輕笑又用飛快的速度將小夏坐過的石凳,所碰過的所有地方都用自己的衣袖擦拭了一遍,甚至還撿起了幾片從小夏身上掉下的細小鹽霜。
做完這一切,他馬上又重新跳回石床上盤膝坐好,無論姿勢甚至表情都和之前小夏進來之前一模一樣。然后沒過多久,石門外就傳來了腳步聲。
石門一拉開,林筱燕真的像只燕子一樣活蹦亂跳的跳了進來,對著石床上的唐輕笑大叫:“阿笑,我回來啦,要你等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我和外公聊得很開心啊。”
跟在林筱燕后面邁入石室的是一個須發皆白的紅袍老人,老人的面上也帶著笑容。一臉的慈祥,給人的感覺卻是平常之極,如果不是那一身的紅袍太過顯眼,簡直就好像一個剛吃過早飯喝了一壺好茶后過來串門的鄰家大爺。
唐輕笑連忙從石床上下來,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林筱燕一把抓住手牽到紅袍老人面前,對著唐輕笑說:“這是我外公,阿笑,叫外公啊。”
唐輕笑一時間根本不知道該做出什么表情,張口結舌地看著紅袍老人。之前心中想好的那些舉止言辭全部被林筱燕這一下就擊得稀爛。
“阿笑不好意思了。外公我剛才和你說過的,阿笑xing子很內向,不大會說話的。”林筱燕牽著唐輕笑的手對著老者揚了揚,隨即又轉身對著唐輕笑說:“阿笑,外公說要我們在這里等等,他在這里有個很重要的事,做成之后就帶我一起去個很好玩的地方。我說了要他也帶你一起去。外公說好玩一定就很好玩的!他從小到大都沒有騙過我的呢!”
好像是說話說得太多口有些渴了,林筱燕轉身去拿桌上的水壺想倒杯水,但剛一提。卻又馬上驚叫:“咦?剛才我走的時候都還有一壺水的,阿笑這么快你就都喝光了啊?”
唐輕笑的臉色一瞬間就白了。
而當他還在心中飛速地思量借口和話語的時候。紅袍老人卻笑了笑,看了唐輕笑一眼,開口用很慈祥地聲音說:“這里又熱又悶,年輕人不耐熱,自然是要多喝些水的。”
“...如此真是辛苦夏兄弟你了...”
唐公正聽完小夏的話,默然半晌之后,長嘆一口氣,聲音宛如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小夏問:“那四哥接下來有何打算?可是留在這里,和那些奪寶盟的人一起等著那護山大陣消失后再沖進去么?其實這也算是如今沒有辦法中的辦法。那石道人說得也有幾分道理,有那么多人一起沖進入,再怎么也要有把握些。”
唐公正搖了搖頭,緩緩說:“還有二十天,我要在這二十天中積蓄功力,參悟死關,無論如何都要在最后一刻之前將大碎魂手的jing髓全數融入我的刀法刀意中去。只有那樣才有可能斬破這天火山的護山大陣,在阿笑動手之前闖進入,將他和林姑娘一起帶出來。”
小夏聽了卻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皺眉說:“雖然我武學境界淺薄。但也知道這樣強提境界乃是學武大忌...而且我聽四哥你說過,這大碎魂手乃是從魔教至高秘典中改良出的武功。我也聽說過魔教武功練到最后都是人由術馭,人術合一,xing情大變,兩年前那夢蛇郎君的事四哥是知道的吧。”
“我自然是知道的...”唐公正苦笑。“那夢蛇郎君黃超兒聞名天下數十年,功力深厚,只憑一雙肉掌就能和真武宗三大長老的三才陣斗個旗鼓相當,已被好事者推為天下三大高手之一,后突然一夜之間間xing情大變,將自家弟子門人都殺了吃掉,幾若瘋狂,出手間再不掩飾,才被人發現原來那一身浩如煙海的功力都是修煉魔教奪天造化,吃人喝血而來,他本人也是縱世吞天宗宗主。結果惹得龍虎山張天師親自出手,一道靈符廢去全身功力而死......但我唐門先輩挑選大碎滅手作修改,便是因為這是天魔五冊中對心xing影響最小的一冊,此后再有數代人改良,其中弊病已大為輕減。這兩天與石道長還有天火派那兩位長老交手,我心中早就隱約有所領悟,此次參悟刀法至少也有五六分的把握。”
沉吟片刻,小夏也是搖頭一笑,苦笑:“阿笑有個好哥哥。”
“你錯了。”唐公正搖了搖頭,連苦笑都從臉上隱去,剩下的只有一片澀然。“我這樣做,正是因為我并不是個好哥哥。阿笑變成這樣,全是因為我。當年若不是我為了一心磨練刀法而親手將一歲的他送回唐家堡去,他也不會養成這樣的xing子,今i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要將他帶出來。”
“倒是此番連累夏兄弟你犯險來此,我是真的心中有愧。本來說好替夏兄弟調解江湖恩怨,但我也要先在此盡力將阿笑救出來再說。而此間兇險莫測,說不定到時還有更多詭秘難測的變化,夏兄弟還是叫去叫上那位明月姑娘,還有白金鳳姑娘一起遠離此處,到白石城暫避吧。若是我能將阿笑帶出來自會去白石城尋你們的。”
小夏想了想,卻說:“不,事到如今我也想看看這事究竟會如何,這其中到底有什么圈套。再說若是二十天后那天火宗主開始祭煉靈火,這護山大陣的運轉也會受到影響,我現在對這大陣也頗有幾分了解,到時也可以給四哥你指點最容易破陣的地方。”
“但此事實在太過兇險,夏兄弟無須如此。我已是心中有愧,再是如此的話...”
小夏一擺手,一笑:“四哥又怎么扭捏起來了。我說了,這事我也想看看到底如何。我師傅上次分手時就對我說了,雖然我武藝低微道術也只能算馬虎,但是若碰到心中想做的事,心中認為自己該做的事,就一定要放手放膽去做。也就是聽了他的話,我才加入了流字營。這天火山周圍就算兇險,還能險得過流字營里那兩年?更別說我還有石長老送的兩道符箓護身,而那兩道符箓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給的,若是我直接就帶走了,事后再碰上他被他一問,豈不是有貪污之嫌?”
“那...便多謝夏兄弟了。”唐公正站起來,對著小夏拱手,一揖到地。
“阿彌陀佛。果真是癡的癡,傻的傻。”
那株最高的樹端之上,盤膝坐著的十方和尚閉著眼,突然間搖頭好像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
“你說什么呢?小和尚。”在他不遠處的另外一條枝干上,明月也學他的模樣盤膝坐著,聽見了皺眉反問。
十方沒回答,只是反問:“明月姑娘,若是我說此間有兇險,你最好暫避一下,你可愿意離開么?”
明月沒絲毫的猶豫就搖頭回答:“不會。因為夏道士不會走。兇險來的時候我就可以幫他一把。”頓了頓,她又問:“小和尚,你是說我也是傻的么?”
“怎么會。”十方搖頭一笑。“明月姑娘心思純凈剔透,哪里會是傻?只不過是佛祖所定下的大因緣,大因果在身,才會在此流連。”
“那小和尚你呢?你會不會走?”
“既然來了,那自然是不會走了。若是要走,又何必來?”十方說完這一句,忽然睜眼一笑。“說起來,我也好像又癡又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