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2章衣裾渺渺終成絕響(三)
中目前的局勢,裴寬自然是心里明鏡似的。皇帝跟睿背后的太子之間那點說不到臺面上的“貓膩”兒,他也清楚地很。說句實話,皇帝當初放棄長安,倉皇逃往蜀中,讓裴寬多少有些失望,也看不起。而如今,李琮叛亂雖平,但皇帝想要回到過去,似乎是不太可能了。
在蕭睿和皇帝之間,裴寬早就判斷而出,皇帝終歸是要失敗的。對于蕭睿,裴寬從不屑一顧到漸漸了解,再到驚訝鎮服。眼前這個年輕人,無論從哪一方面,都不是李隆基的這些兒子所能比擬的,他太優秀了,優秀得不太像是凡夫俗子。
以他現在的權勢和影響力以及在士林在民間的威望,皇帝就是想要扳倒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如果裴寬眉頭輕輕一皺,他有些不太明白,像蕭睿這樣一個明明是淡泊名利仗義疏財性格清傲的人,怎么就會生出了篡位奪權之心?或,他不過是在為太子打算謀劃吧。裴寬暗暗嘆息了一聲,將自己的目光從蕭睿身上收了回來。
李隆基咬了咬牙,沉聲道,“好吧,今日朝會,暫且到此為止吧。朕身體不適,有事明日再議,退朝。”
他緩緩地站起來,在兩個小太監的攙扶下,正要離開文德殿,卻聽蕭睿朗聲呼道,“皇上,臣還有本奏。”
李隆基眉頭一皺,回頭來了蕭睿一眼,心里惱火地咒罵了一聲。
擺了擺。
“皇上,李琮叛亂突起,臣旨率軍入中原平叛,如今叛亂已平,安西軍馬抽調中原臣擔心西域諸胡趁勢而亂,所以請皇上恩準臣率軍西歸,以定安西局勢。”
“呃?”隆基身子不經意地抖顫了一下,心中旋即浮起一絲驚喜和疑惑,“他要回去?他想要干什么?難道,是朕多了,他對朕沒有心?或故作姿態?”
一時間。李隆基里便變幻了多種心思。而不僅是李隆基。縱然是站立殿中地文武大臣們。也多少有些震驚:蕭睿要走?他不是要…
李隆基緩緩轉過身來。定了定神。:微一笑。“叛亂初定。朝中局勢不穩。靖難郡王還是留在長安。幫朕分憂吧。”
“皇上叛亂已定。朝中有諸位大人在。而城外還有數萬軍馬護衛京師…臣還是率軍即刻離開長安…請皇上恩準!”蕭睿又躬身道。
李隆基心里興奮起來。但臉上卻按捺住喜色色淡淡地。故作沉吟了一陣才嘆息一聲。“既然如此。國事要緊。為了安定西域拱衛大唐門戶。就還是辛苦靖難郡王了來人。傳朕地旨意明日一早。朕當親自出城為安西大軍送行!”
第二天一早皇帝親自帶著滿朝文武在城外送走了蕭睿和他部下地2萬安西鐵衛軍。看見蕭睿軍馬掀起地煙塵漸漸淡去。李隆基心里長出了一口氣感到了異樣地輕松。唯一讓他不爽地是。前來送別蕭睿地然還有近萬長安百姓。其中。不乏青衣羽冠地士林讀書人。
黑壓壓的人群擠滿了長安之外的官道兩側,綿延十里而不絕,人聲鼎沸,其中泛起的感恩戴德聲浪傳進皇帝耳朵里,李隆基心里沒來由地又竄起一股股無明業火。
蕭睿大軍離開長安西歸的第三日,鄭隴的大軍便趕至長安。令朝臣們震驚的是,皇帝竟然親自出迎,給足了鄭隴面子。同時,馬上便傳旨冊封鄭隴為劍南、隴右和河東三鎮節度使,加尚書銜。
至此,皇帝雖然沒有免除蕭睿臨時節鎮三鎮的權力,但卻將隴右和河東的軍政大權賦予了鄭隴,這意味著皇帝已經開始了奪取蕭睿軍權的第一步。
這樣的消息一出,朝臣和大唐權貴們便開始議論紛紛。有一部分原本準備倒向太子一系的朝臣,在這個時候也就開始猶豫起來。畢竟,誰都不是傻子,有了鄭隴劍南軍的歸順,皇帝馬上便在這場無形的博弈中再次搖身一變占據了上風。
朝會。
章仇兼瓊出班奏道,“皇上,劍南傳來吐蕃軍馬襲擾的消息,臣以為,應當盡快派軍回防劍南,否則如果讓吐蕃人趁亂攻入劍南,大唐西南門戶便喪失殆盡。”
章仇兼瓊這話起碼有一半出自真心。他在劍南經營抗拒吐蕃多年,對劍南的局勢非常熟悉,一旦讓吐蕃人進入劍南,大唐便有再次陷入戰亂的危險。
李隆基面色有些陰沉,他心里的怒火已 遏止。可恨的吐蕃狗,他暗暗咒罵了起來。在這種還沒有完全穩定起朝中的局勢,還沒有完全恢復他皇帝的絕對權威,吐蕃人就又冒了出來,當真是熱鍋上澆油啊!
怎么辦?不防備吐蕃是絕對不可能的。但難道讓鄭隴回防劍南嗎?說實話,雖然高力士帶來了鄭隴的歸順誠意,雖然鄭隴看上去也投向了他的懷抱,但李隆基還是有些不放心。說白了,對于這個曾經跟蕭睿攪和在一起糾纏不清的鄭隴,他還沒有完全相信。或說,他永遠也不可能真正信任鄭隴了吧。
看著皇帝變幻的神色,以及皇帝那隱隱投射在自己身上的、一閃而逝的猶豫和厲芒,鄭隴默然垂下頭去,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念頭。
鄭隴悄然抬頭望向了一側的太子李琦,卻見李琦的眼神中充滿著熊熊的怒火,心里不由暗暗一嘆。這番行動,是他跟蕭睿暗中計劃好的,但在李琦等人眼中,他卻是被皇帝用高官厚祿收買過來的叛徒。
鄭隴轉過頭來,與章仇兼瓊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微微上前一步,躬身朗聲呼道,“皇上,臣是劍南道節度使,防衛劍南抵御吐蕃乃是臣的本分,請皇上恩準臣即刻率軍南下。”
李隆基眉梢一,搖了搖頭,微微一笑,“鄭愛卿,劍南軍千里奔襲救援關中,大軍人困馬乏,還是留在京師防衛京畿安全吧朕就將朕的安危和京師數十萬百姓的安全都交給鄭愛卿了。”
“是,臣遵旨。”鄭隴暗暗一嘆,道果然不出蕭睿所料,皇帝絕對不會放自己和劍南軍回歸劍南了。
李隆基猶豫天,最終還是將駐扎在城外的嶺南和江南聯軍調去了劍南。令人意外的是,他竟然下旨冊封李亨為劍南安知使,代替皇帝行使抗拒吐蕃的權力,無形中等于是讓李亨掌握起數萬聯軍的兵權。
政治從來都是變幻莫的,稍有一點政治敏感性的人的幾乎都在猜測皇帝的用意。李亨這個素日默默無聞的皇子突然橫空出世,出現在朝野的視野中,不能不意味著什么。
李心里郁悶之極,雖然臉上沒有表現出來。但在皇帝宣旨的片刻間,大殿上群臣們那古怪的目光還是讓他感到很憤怒,但又很無力。
李琦下了朝,回自己的盛王府。見玉真正在廳中跟武惠妃談天,不由就陰沉著臉走了進去。
武惠妃一驚,低低道,“琦兒,怎么了?非朝上出現了什么變故不成?”
蕭睿不在長安,雖然心知蕭睿早有謀劃,但武惠妃等人還是心理有些極度緊張,稍微有些風吹草動都難以承受。尤其是鄭隴突然率軍進入長安,突然成為皇帝倚重的寵臣,權勢沖天,這些日子,武惠妃包括玉真在內,都有些不安。
不過,武惠妃是擔心太子和自己的前途命運,她們跟蕭睿是拴在一根繩索上的螞蚱,想要分開都不可能的。而玉真,則只是單純地擔心蕭睿。無論誰掌權,誰坐在那張寶座上,對于她來說都無關緊要,也影響不到她,她唯一掛念的是她心底里無時不在的小冤家。
“母妃,皇姑…”李琦低低將朝會上的情形,以及李隆基對于李亨的冊封任命,還有群臣的表現都簡單說了一遍,然后無力地坐了下去,嘆了口氣。
武惠妃呆了一呆,“李亨?”
玉真的神色也漸漸地凝重起來,以她對皇帝的了解,她明白,如果蕭睿沒有后著,皇帝馬上就要宣布廢黜李琦的太子之位了。很有可能,下一任太子就是李亨。
對于李亨這個侄子,玉真并不是多么了解。這個沉默寡言的侄子,很少出現在她的視野里,以至于在很多時候,她根本就忽略了李亨。以至于,提起李亨,浮現在她面前的根本就是一張陌生而模糊的面孔。
玉真柳眉一挑,沉聲道,“太子,你稍安勿躁。在這種時候,你不能自亂陣腳…記住,你是大唐儲君,你有功無過,縱然是皇上,也不能說廢黜就廢黜了你。”
“嗯,我知道了,皇姑。”李琦長出了一口氣,挺直了腰身。
玉真緩緩起身來,慢慢向廳外走去,突然,她華麗的宮裙一陣飄移起來,她回頭望著李琦和武惠妃,“我要進宮去見見皇上。”
說完,玉真盈盈而去,她的幾個侍女趕緊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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