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長安風322章覆水難收(二)
隴的心神有些不寧。他在自己的帥帳中來回踱步,<沉。作為一個新晉的節度使,他自然明白,他還不像是其他的節度使藩鎮,對于皇帝來說,要是罷免還需要考量一下對于地方和軍隊的影響——于他而言,皇帝只要動動念頭,他的節度使權位就煙消云散。
所以,接到皇帝的傳召,他沒有敢怠慢,趕緊起兵北上。然而,半途之中,突然有一支吐蕃人進犯,無奈之下他只得回兵救援。可吐蕃人好像是玩了一場游戲,在劍南道一線露了個頭就又縮了回去。
前線傳來的消息和軍報越發的令人焦灼。李琮叛軍的聲勢之強大,遠遠超出了鄭隴的判斷。鄭隴不得不擔心,自己這5萬人就算是趕到長安之外,又焉能是李琮號稱20萬大軍的對手。
可明知不敵,也不能遲緩。萬一皇帝怪罪下來,他是吃不了兜著走。
突然,他腦海中閃過一個瘋狂的念頭:李琮會不會成事,將當今天子給趕下皇位來?改朝換代…
鄭隴正在想著:己的心事,突然聽牙兵在帳外朗聲稟道,“大人,蕭郡王到訪!”
鄭隴心頭一跳,低低道,“蕭王?啊,快快有請——不,本官即刻出迎!”
鄭隴帶著幾牙兵急匆匆出了戒備森嚴的轅門,只見對面的官道上煙塵彌漫,震耳欲聾的馬蹄聲越來越重,百余騎黑色盔甲殺氣騰騰手持陌刀兇猛無比的安西軍漢,簇擁著一個一身青衣的俊逸青年,風馳電掣一般向軍營馳來。
馬蹄聲戛然而止。百余安西軍漢將手中的陌刀一橫,齊刷刷地從馬上跳了起來,帶起一片絢爛的刀光,默默地站在了蕭睿的身后。
“郡,下官鄭隴拜見郡王!”鄭隴趕緊上前施禮。對于蕭睿,鄭隴父子心中滿懷感激,撇開蕭睿對于鄭鞅的救命之恩以及與鄭鞅之間的私交不說,如果沒有蕭睿的存在,鄭隴絕對不可能坐上劍南道節度使的位子。
蕭睿:微一笑。沒有稱呼鄭大人。而是叫起了鄭伯父。“鄭伯父如此見外。叫蕭睿情何以堪?”
鄭隴地帥帳內。蕭睿跟鄭隴對案坐。款款清談。雖然說了一些客套話。但話題很快還是轉移到了戰局之上。
“郡王。不知…”鄭隴終于還是忍不住問了一聲。他心里其實有些不解。蕭睿率2萬安西大軍不去救援長安。怎么從膳州南下興州來了。
蕭睿自然明白鄭隴想問什么。他淡淡一笑。沒有等鄭隴將問道出口來就接口道。“鄭伯父。田仁原州投賊。李琮叛軍聲勢大漲。如今已經勢如破竹。一路攻克州府多座。已經漸漸逼近了潼關。如果按照這個局勢下去。李琮叛軍拿下長安也不是不可能地事情。”
鄭隴默默點了點頭。
蕭睿嘆了口氣,“李琮叛亂看似倉促,其實謀劃已久了。蕭某也沒有想到…蕭某率2萬遠征軍橫跨吐蕃高原而至膳州時,李琮叛軍已經勢不可擋…是故,蕭某特率軍南下與鄭伯父的5萬劍南軍匯合…鄭伯父,只要我們聯軍一處,急速趕至潼關,牢牢守住潼關,長安還是有救的。”
鄭隴嘆息一聲,“郡王,你我合兵不過區區7萬余人,而潼關守軍也不過才萬余人,以我等這8萬余人,焉能抵擋李琮的20萬大軍?再者,夫蒙靈察已經自河東起兵響應,兩路夾攻之下,如果朝廷調集的嶺南和江南援軍不能在一個月內趕到,長安必破無。
“嶺南和江南的援軍?”蕭睿的嘴角浮起一絲古怪的笑容,突然輕輕道,“鄭伯父,嶺南和江南的援軍怕是暫時指望不上了。長安,只能靠我們!”
“不過,李琮叛軍聲勢雖然強大,但我等也未必就是必敗之局。李琮號稱擁軍20萬,其實真正的戰力也就是十幾萬人而已,至于夫蒙靈察,請恕我直言,在李琮沒有攻入長安稱帝之前,夫蒙靈察只會在外圍觀望…鄭伯父,潼關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只要我軍死守潼關,待哥舒翰的5萬安西大軍出西域拿下涼州,截斷李琮的補給,叛軍首尾不能兼顧,軍心必然不穩…”
蕭睿淡淡地說著,一口將案幾上的清茶飲干凈,霍然起身來,朗聲道,“鄭伯父,事不宜遲,你我大軍還是合兵一處,速速改道鳳州馳援潼關,一定要趕在李琮叛軍之前接管潼關!”
2萬安西軍和5萬劍南軍立即改道鳳州,急行軍向潼關趕去。一路上,寒風呼嘯,大軍旌旗遮天蔽日,馬蹄聲驟,轟隆隆地聲浪在官道曠野上一陣陣地擴散開去,驚起無數飛鳥。
第三天的傍晚,大軍終于趕至潼關之外。眼望著那關樓上赫然迎風飄揚的大唐軍旗,蕭睿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南有秦嶺屏障,北有黃河天塹,橫在兩山之間蜿蜒雄壯的潼關關城借助山勢而建,真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蕭睿在馬上用馬鞭遙指著高大壯麗的十二連城,以及那在雄峻山嶺間探出身影的防衛烽火臺和箭樓,任憑冰冷的北風拂面,突然想起后世某詩人對于潼關的一首絕唱,不由朗聲吟道——
秦山洪水一關橫,
雄視中天障帝京。
但得一夫當關隘,
丸泥莫漫覷嚴城。
鄭隴在身側不由鼓掌叫絕,“郡王果然是我大唐第一風流才子,此詩雄渾有力,氣魄萬千,當真令人心曠神怡。如果不是叛軍當面,老夫定然與郡王攜手登山,在這雄關之上,痛飲個三天三夜,不醉不歸!”
“有此潼關在,李琮叛軍難逾越。”蕭睿笑了笑,突然回身望著身后不遠處手持寶劍刀默然而立的李光弼,“光弼,派人進關通報潼關守將張赫了嗎?”
李光弼眉頭一挑,向巍峨聳立靜寂無聲的潼關掃了一眼,低低道,“郡王,末將已經派人通報張赫,但是…”
蕭睿眼中閃出一絲冷厲。
雖然朝廷還沒有旨意前來,但自己好歹也是一個郡王,再加上鄭隴這么一個藩鎮節度使,統率 來,他一個小小的兵馬轉運使竟敢閉關不出,給吃了一個閉門羹。
難道?
蕭睿斷然揮了揮手,“鳴號!”
7萬大軍緩緩開進潼關之前,蒼涼的牛角軍號聲在曠野和山間回蕩著。張赫再也不敢裝傻,只得打開城門,迎了出來。
張赫本是河東夫蒙靈察手下,奉召前來鎮守潼關。但夫蒙靈察前日子突然在河東起兵,這讓張赫多少有些措手不及。他不知道是該跟隨主帥的腳步,還是誓死保衛長安效忠皇帝。正在拿不定主意的時候,突然潼關之外傳來靖難郡王和劍南節度使兩路大軍到來,不由就有些躊躇。
7萬大軍進了潼,潼關防衛的兵力大增,但也徹底絕了張赫反叛的念頭。這曾經閃現過的一絲念頭,隨著那呼嘯的山風被深深地蕩滌一空。雖然沒有朝廷的旨意,但在這守軍之中,以蕭睿的官職為最大,再加上蕭鄭兩家的私交良好,這潼關事實上的守軍統帥既是蕭睿。
就在潼關守軍忙于備戰時候,第二天的上午,當紅彤彤的烈日高懸在潼關關樓的正上空,兩匹快騎縱馬馳進了潼關高大深重的城門。
“報!”
一個探馬匆闖進潼關城樓之下的帥府,噗通一聲跪倒在蕭睿面前,當著鄭隴以及張赫等諸將的面,顫聲呼道,“啟稟郡王,大事不好了…長安…長安…”
探馬是安西軍中的探,這是一個年輕的河西漢子,在他那年輕而因為寒風切割而變得裂開口子的古銅色臉孔上,浮現著無與倫比的震驚和惶恐,他聲音顫抖,頭盔上抖落掉淡淡的一層煙塵,在廳中明亮的光線下沸沸揚揚。
“不,何事,說!”站在蕭睿身后的李嗣業往前半步,沉聲道。
“郡王,事不好了,皇上…皇上帶著滿朝文武和皇親國戚們離開長安,移駕蜀中而去了。”探馬最終還是顫巍巍地說出了,這個足以令廳中眾人倒吸一口涼氣的可怕消息。
張赫等潼關諸將面色頓時煞白來。什么移駕蜀中,不就是逃跑嘛。皇帝竟然放棄長安,提前逃離,這——廳中的氣氛瞬間變得詭異和寧靜起來。
鄭隴心頭猛然一沉,霍然起身喝道,“此事可當真?長安具體情形如何,速速講來!”
“三日前,皇上帶人離開長安…目前的長安城里,只有太子監國和章仇兼瓊、裴寬等幾位大人留守長安,城中只有羽林軍數千人…”探馬誠惶誠恐地俯下身去,“郡王…”
蕭睿面色不變,他慢吞吞地站起身來。這個消息,他并不意外。歷史上,因為安史之亂,李隆基逃離了長安,沒想到,這一回,他還是被李琮叛軍嚇得匆匆棄城而去。歷史的軌跡雖然已經改變,但歷史的走向卻驚人的一致。
因為出逃,在馬嵬坡李隆基失去了楊貴妃。同樣是出逃,而這一回,李隆基還能安安穩穩地坐在皇位上嗎?蕭睿心里淡淡地想著,嘴角浮起一絲古怪的微笑,但一閃而逝。
“鄭大人,諸位將軍。”蕭睿悠然向前走了幾步,突然回過身來望著眾人,淡定的目光一一從眾人或是震驚或是失望或是憤怒的臉龐上滑過,聲音由小變大漸漸變得低沉起來,“叛軍勢大,皇上移駕蜀中也未必是什么壞事。但皇上可以走,我等作為大唐將士負有抗敵報國之重責,卻半步都不能后退!潼關在,長安必在,潼關在大唐必在!無論,皇上在不在長安!”
“皇上雖然移駕蜀中,但太子殿下仍然在。”蕭睿慨然擺了擺手,“廢話也休說了,嗣業,傳本王的軍令,皇上移駕蜀中的消息不得泄露半個字——諸位將軍,本王丑話說在前頭,大敵當前,我等皆不可有任何的私心雜念,如果在場中有人敢這個消息泄露出去,動搖軍心,休怪本王翻臉無情軍法從事!”
蕭睿說完,緩緩又坐了回去,“諸位下去吧,整軍備戰,絲毫不能懈怠。”
諸將退下,鄭隴憂心忡忡地道,“郡王,這番可如何是好…”
“鄭伯父不必多慮,皇上在與不在,都與我等誓死守衛潼關沒有任何關系…鄭伯父且安心等待,本王已經派人去請太子殿下,屆時有太子殿下親臨潼關,我軍的士氣必然高漲。”蕭睿微微一笑,起身拱了拱手揚長而去。
令狐沖羽親自帶人快馬加鞭趕去了長安,在皇帝撤離長安后的第二天趕到長安,而蕭睿派去的另一路人馬則在通往洛陽的官道上將蕭家的一行人全都護衛回了長安城。
李琦面色落寞地從武惠妃寢宮里請安出來,徑自去了御書房。皇帝一走,這皇宮里的主人就成了他這個被皇帝拋棄的太子。他可以在御書房里讀書,在屬于皇帝的寶座上大搖大擺地隨意坐多久就坐多久,可是,對于此刻的李琦來說,他顯然并沒有這么好的興致。
他甚至擔心,晚上一覺醒來,整個皇宮就已經被李琮的叛軍包圍,而他這個監國的太子,沒有多久就會成為叛軍向皇帝示威的犧牲品。
“殿下,蕭郡王屬下、安西都護府果毅都尉令狐沖羽求見。”一個小太監低低道。
“誰?”李琦蹭地一下從座位上竄了起來,狂喜道,“趕緊傳,讓他進來!”
令狐沖羽剛要恭謹地拜了下去,李琦卻像孩子見了親娘一般地沖了過來,一把抓住令狐沖羽的胳膊,急切地呼道,“令狐將軍,我姐夫何在?”
“殿下,郡王讓末將轉告殿下,事情緊急,務必請太子殿下駕臨潼關督戰。郡王與劍南道節度使鄭隴鄭大人率軍8萬正守在潼關…而安西都護府副都督哥舒翰也已經率安西大軍5萬出西域,正在向涼州進軍…”令狐沖羽深深地躬身下去,堅毅而有力地道,“末將護衛殿下即刻前往潼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