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嘆氣透過貼在喉嚨上的話筒傳給了座車中的其他成員。
“怎么回事?”裝填手問。
“難民。”同樣可以看得到外面的駕駛員輕聲說——整輛車就只有裝填手是沒有往外看的渠道。
一時間,車內通訊回路中一片寂靜。
大隊難民們已經發現了警戒中的德軍部隊,他們的行進速度慢了下來。德軍最近用來驅散難民的非致命武器被難民們傳說成了威力驚人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因此難民們對德軍部隊有著相當程度的敬畏。
說實話,被手無寸鐵的民眾如此忌憚,讓奧托感覺有些不太好受。
這時候他聽到有人在爬他的戰車,便扭頭望去,于是看見身穿波蘭軍裝的戰姬維羅妮卡。
維羅妮卡今天也梳著粗麻花辮,粗大的辮子從她脖子旁邊繞到身前,順著胸前的曲線垂下,辮子尾部的蝴蝶結裝飾正好垂到武裝帶附近,和武裝帶上那帶著波蘭國徽的鐵扣并排在一起。
有淡淡的香氣從維羅妮卡身上飄來,這讓奧托的沉悶的心情稍微有些好轉。
維羅妮卡站在虎式戰車的發動機蓋上,用望遠鏡觀察著難民們的狀況。
“維羅妮卡小姐,你這樣很危險,小心狙擊手。”盡管知道維羅妮卡不懂德語,但奧托還是盡職的提醒道。
維羅妮卡低頭看了眼奧托,似乎猜到他在說什么,她對他笑了笑,隨后繼續觀察難民們的隊伍。
奧托沉默了一會兒,身后少女的存在讓他覺得渾身不自在,盡管知道少女沒有看他,他的肌肉也因為拘謹而繃緊。
奧托聽見自己的成員組在竊笑,他可以想象成員們在車內互相交換別有深意的眼神的情景。奧托扭頭看了眼停在旁邊的其他戰車,結果毫無意外的發現所有探著腦袋的車長都在用別有深意的眼神看著這邊——可以預想到,這次作戰結束后,502重裝營中又會出現關于奧托和維羅妮卡的新傳聞了。
奧托正想著這些,維羅妮卡輕輕拍了下奧托的肩膀。奧托抬起頭,卻看見少女正伸手指著側翼。
奧托順著少女的指尖看去,于是看見一隊德軍士兵正在林際線附近組裝一種奇怪的東西。他馬上拿起望遠鏡觀察那個方向。
這時候耳機中傳來無線電聯絡:“營長,偵察機報告有大批難民正向我們的方向涌來,其中好像還混雜著俄軍逃兵。”
“該死。”奧托輕聲嘀咕了一句,俄軍逃兵最近也開始成為德軍頭疼的問題之一。這些逃兵都有武器,而且他們不介意在德軍驅散難民的時候為“遭到不公正對待”的鄉親們使用武器。很多德軍士兵沒有死在地獄一般的戰場上,卻在執行驅散難民的“安全”工作的時候死于非命。
這些俄軍逃兵的存在,也使得德軍對難民開火的時候越來越心安理得,身為軍人的榮譽感、對手無寸鐵的平民的憐憫,諸如此類的東西正在一點點被名為“世界大戰”的可怕饕餮吞噬殆盡。
說實話,所謂對平民的憐憫不過是一句空話而已,進攻城市的時候炮兵的炮擊不知道炸死了多少平民,就連奧托自己,都很可能因為在攻城戰中下令向建筑開火而雙手沾滿了平民的血債。
這就是戰爭,奧托已經充分感受到了。
“嘿!你的妞在叫你!”
科舍爾的聲音讓奧托猛然從自己的思緒中醒來,他這才發現維羅妮卡正用力拍著他的肩膀。
“怎么了?”奧托用上了自己會的為數不多的波蘭語問道。
這幾個月奧托的營和波蘭戰姬混編在一起,組成了一個機動作戰單位,在整個戰線上到處干“堵漏”的差事,協同作戰的時間長了,所以營里的德軍士兵多少都學會了一些簡單的波蘭語。
“戰姬。”維羅妮卡用發音很不標準的德語說——協同作戰也同樣讓維羅妮卡等波蘭戰姬學會了有限的德語。
奧托皺起眉頭:“哪兒?”
“人群里。”維羅妮卡指著越來越多的難民,“衣服,很怪,而且,一個人,不合理。”
奧托明白維羅妮卡的意思了,難民不太可能一個人單獨行動,一般都會結伴而行,尤其是女人。一個人女人單獨向這邊來確實很奇怪,奧托并沒有黑俄國人的意思,不過單獨行動的女人混在難民潮中,多半要被逃兵輪到死。
除非那人是戰姬,而且是攜帶了輕便魔導武裝的戰姬。
奧托拿起話筒高聲下令道:“全隊注意,難民中可能混雜了逃跑的戰姬,也可能是俄國人有計劃的奇襲行動,所有人都給我進入戰斗狀態,在下面抽煙的都給我上車!參謀,通知附近的友軍,我們在難民中發現戰姬。”
在部下行動起來的同時,奧托拿起望遠鏡,在難民中尋找著。
他感覺到有東西壓到自己肩膀上了,那東西柔軟、充滿彈性,幾乎一剎那奧托就意識到那是什么,和那觸感一同時傳來的是少女發絲落在耳垂的感覺,顯然維羅妮卡正俯下身,把腦袋貼近奧托的臉。
“那。”維羅妮卡簡短的說道,同時伸手指著前方。
奧托好不容易才從維羅妮卡指著的那片區域中找到他要找的人。確實,那名女性作為一個逃難的難民有著太多不自然的地方,她單獨行動、行李的數量也實在有點少,最重要的是,明明是逃難,她的衣著卻很整潔,看起來一點不像是落難人。
“真虧你能在這么多難民中發現這個可疑的家伙呢。”奧托贊嘆道。
維羅妮卡歪了歪頭:“嗯?”
看來這個長句已經超出她能理解的范圍了。
“你,發現,那個,厲害。”奧托用波蘭語單詞組合了一下。
維羅妮卡笑了,笑聲很輕,不過因為就在奧托耳邊,所以他聽得真切。
維羅妮卡說了一長串波蘭語,奧托是一個字沒聽懂,他猜測大概是在解釋為什么她會發現那個可疑人吧,這不重要,所以奧托也沒有試圖去搞清楚維羅妮卡話語的意思,而維羅妮卡也沒有解釋的打算。
她又直起腰,壓在奧托肩膀上的柔軟觸感隨即消失了,這讓奧托稍微有些遺憾。
不過少女顯然還站在他身后,這多少沖淡了一點遺憾。
這時候,隨著上午的太陽一點點爬高,難民也越來越多,他們都停在距離德軍部隊幾公里外,似乎拿不準該不該向這邊前進。
“這數量比之前見過的還要多啊。”奧托輕聲說。
他的炮手立刻接口道:“我聽說白俄羅斯的難民現在都到這里來了,大概是想著如果不能進入我軍控制區,就繼續向東走吧。真難為他們了,鐵路全都停用汽車一點油沒有的情況下,竟然能靠走的來到這里。”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求生吧。”奧托輕聲說。
“不知道當他們靠近俄軍防區的時候,俄軍會怎么對待他們。”
奧托沒回答,因為他也不是特別清楚。按理說俄軍士兵不應該驅逐自己的同胞,但他聽司令部的參謀說,俄國不可能有足夠的糧食來養活那么多的人,畢竟頓河平原、庫班草原和烏克蘭都丟了,只靠伏爾加河流域以及哈薩克斯坦的農產品他們根本不可能養得起那么多難民。而且那樣做,堅壁清野留下難民的最重要的目的就無法達成了——俄軍的本意應該是要用難民來增加德軍補給系統的負擔。
所以,俄軍很可能也不會善待這些難民,一想到這點,奧托就覺得非常難過。
奧托正難過呢,一只手輕輕放到了他肩膀上。
他抬起頭,發現維羅妮卡正低頭看著他,少女用蹩腳的德語說:“這就是戰爭,你,不是,錯誤。”
大概她想說“這不是你的錯”吧。
奧托對維羅妮卡笑了笑,正想說點什么,非常可怕的蜂鳴音就從側翼友軍那邊傳來,這聲音讓奧托后背一下子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還不由自主的想要縮脖子。
“怎么回事!”
“我靠什么鬼?”
無線電里也一片驚呼。
奧托扭頭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發現那奇怪的裝置已經組裝完成,一些技術兵打扮的德軍士兵正在往那東西前方安裝金屬板。
片刻之后,技術兵們開始從那裝置周圍撤離,奧托估計那東西要開始運作了。
他下意識的調整了一下耳機,確保耳機把耳朵都蓋起來了。
接著那裝置開始發出聲音。
和剛剛尖銳的鳴音不同,這次的聲音雖然響亮,卻沒有那種令人產生本能反感的威力。奧托聽了一會兒,越發摸不著頭腦了。
“那玩意到底干什么用的啊…”他小聲嘀咕著。
又有人拍他肩膀了,他立刻扭頭看維羅妮卡,少女卻指了指難民的方向。
奧托將目光投向戰車正前方,結果發現正在向德軍方向前進的難民都慢了下來,似乎有某種力量在將他們強行推回去。
奧托沒來由的感到那種力量和正在播放巨大聲響的奇怪裝置有關。
“聽說,”科舍爾的聲音在耳機里突然響起,“其他部隊有使用過一種聲波武器,該不會就是這玩意吧?”
奧托撇了撇嘴,對著話筒說:“我看八成就是了,效果看起來還不錯…聲音竟然也能用來制敵,科技的發展真是越來越接近魔導技術了呢,太奇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