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林有德正在書房和薇歐拉下棋,海伯特拿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大信封進入了房間。
不等海伯特報告,在一旁吃東西的千尋就跳起來,一把搶過信奉打開來,然后從里面掏出一大疊照片。
“我看看…哇,好惡心。”狐貍翻了兩張就把照片扔桌子上,一溜煙的又跑去沙發上趴著吃餅干去了。
林有德這才拿起被狐貍扔下后散開來的照片,第一張就讓他不由自主的反胃。坐在他對面的薇歐拉也皺著眉頭,女孩抬頭問海伯特:“這是什么?”
“報告議長小姐,這些是我們的攝影師偷拍下來的薩拉熱窩街景,以及懷疑是塞爾維亞神姬被發現的村莊的廢墟。”
薇歐拉聞言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她咬了咬牙:“這太令人觸目驚心了。”
說這話的時候薇歐拉依然沒有碰這些照片的打算,而林有德則一張接一張的翻看著,一邊翻看一邊問:“這些人…看起來并不全是穆斯林啊,你看這張,這個正在被扒衣服尸體明顯不屬于穆斯林…”
“是的,顧問閣下,”海伯特表情肅穆,“我們已經確認,發生在薩拉熱窩的是一場無差別的大屠殺,力量暴走的神姬在摧毀了大半個城市后停止行動,隨后包圍城市的塞爾維亞軍隊對城市中幸存者進行了屠殺和洗劫。”
林有德放下手中的照片,盯著面前的棋盤默不作聲。
狐貍在隔壁的沙發上咯吱咯吱的吃餅干,一副對這一切漠不關心的模樣,薇歐拉則盯著林有德的臉。
終于,林有德說:“撤回我們屬下所有機構在塞爾維亞的人員,凍結塞爾維亞在德意志外匯與投資銀行的資金。我們和塞爾維亞達成的一切軍火與工業品交易協定完全作廢。”
“啊咧?”狐貍扭過頭,蠕動著塞滿餅干的腮幫子甕聲甕氣的說,“之前誰說自己不介意利用雙手沾滿鮮血的屠殺者來著?”
“我這就是在利用他們啊,”林有德瞥了狐貍一眼,不以為然的回答道,“比起和他們做生意賺那點錢,趁著這個機會撈聲望顯然更賺不是么?反正在他們向奧匈帝國發難的時候,我們最主要的目的就達成了。”
“啊,原來是這樣,有道理啊。”說罷狐貍扭頭繼續吃她的東西去了。
林有德則把目光轉向海伯特:“立刻起草通電,以我個人的名義,用最嚴厲的詞匯抨擊塞爾維亞的屠殺行徑。這些照片么…”
林有德把桌上的照片往海伯特方向推了推繼續道:“挑選最觸目驚心的出來,最好挑有孩子的尸體,或者可以表現一家人臨死前的親情的,然后讓我們旗下所有報紙都騰出一個整版來印這刷這些照片。所有報紙的頭條都用最大的自號,強烈譴責塞爾維亞人的惡魔行徑,強調他們一定會受到正義的制裁…等一下,波茨坦的頭條我親自來寫。就這么多。”
“是!”海伯特飛快的結束了速記,合上記事本。
“把這個帶走。”林有德指了指桌上的照片。
海伯特離開后,薇歐拉看著林有德的臉說:“你這人真有意思,別人都是竭盡全力用善良的借口來掩蓋自己罪惡的打算,你卻反過來,非要把自己的行為表現成是自私自利的結果。”
林有德看了薇歐拉一眼。
“我有嗎?”
“你從剛剛開始手指就在微微顫抖,我之前從沒看見過你這樣。”薇歐拉站起來繞過桌子走到林有德跟前,伸手輕輕撫摸著林有德的臉,“我想這是因為,我還是頭一次見識到你的憤怒。”
林有德看著薇歐拉的臉,沒說話,任憑少女撫摸自己的臉頰。
但他知道薇歐拉說得對。
自己確實異常的憤怒,這怒火來得這樣突然,就連林有德自己都大感意外,完全不知道自己內心怎么了。
就在不久之前,他看著德紹街頭巷戰的慘烈鏡像時,也僅僅是產生了對那些戰至最后的戰士們強烈的敬意,以及繼承他們的遺志去奪取勝利的信念。可當他拿起這來自薩拉熱窩街頭的照片,強烈的憤怒就從胸腔中噴涌而出。過去他不止一次說過“把人們送上戰爭的自己其實和屠殺者無異”這樣的話,可當他看到這些照片后,這些話瞬間就成了過眼云煙。
他,林有德,非常憤怒。
這時候薇歐拉把手輕輕放在林有德的手背上,林有德馬上反轉手掌,將少女的小手緊緊的握在手心。
他就這樣緊緊握著薇歐拉的手,用了五多鐘才讓心緒平靜下來。
接著他站起來,走到辦公桌前,拿起桌上的電話聽筒,對接線員說:“把線路接駁到整個波茨坦的擴音系統中。”
“是,顧問閣下。”
短暫的等待后,聽筒中傳來接線員的報告:“顧問閣下,現在您的聲音已經接駁進廣播系統,而且我們已經確認所有的擴音線路都已經打開。”
林有德深吸一口氣。
“諸位,我是林有德。今天我非常遺憾的告訴大家,我們已經確認,在薩拉熱窩街頭,發生了慘絕人寰的大屠殺。屠殺者以令人發指的殘忍手段,殺害了整個薩拉熱窩城的居民。”
無憂宮外,正在執勤的戰士悄悄回頭看著擴音器的方向,然后互相交換著復雜的眼神。
擴音器中林有德的聲音繼續說:“手無寸鐵的婦女、兒童慘遭屠戮,數十萬人的生命、夢想和希望被無情的剝奪,正義與良知遭到徹底的踐踏。”
建設在無憂宮以南的新容克斯飛機公司的廠房里,工人們都放下手中的工具,設計師們也從繪圖板上抬起頭,所有人都看著擴音器的方向。
“從將刺刀對準無辜群眾的剎那,這場戰爭就已經毫無榮耀可言,原本為了謀求民族解放與獨立而戰的塞爾維亞人,也不再是正義的一方。他們是惡魔!是妄圖挑戰人類良知與底線的恐怖分子!”
剛剛落成的理論物理研究所里,正在爭論的年輕物理學家們還保持著爭論時的姿勢,他們的目光同樣看著擴音器。
而在距離這研究所不遠的放射物質研究中心,年過半百的老太太瑪麗居里拿著裝著放射物質的試管,竟然忘了她自己定下的不許長時間接觸試管的實驗室條例。
所有人都在聆聽擴音器里那深沉、壓抑著憤怒的聲音。
“我們NERV的宗旨,是開創屬于所有人的美好明天,是創造一個所有孩子都能幸福微笑的未來!正是基于這樣的理由,我們才向塞爾維亞提供援助,希望他們能擺脫奧匈和奧斯曼兩大帝國的壓迫,獲得真正的民族獨立,可是現在他們用屠殺來回敬我們的好意!他們已經用行動與我們決裂,那么,從此時此刻開始,NERV全體,將成為塞爾維亞惡魔的敵人!我將動用手中所有可能的力量,去剿滅這的惡魔!
“正義,與我們同在!”
在林有德的話音落下后,幾個國民志愿兵師的訓練場上,都傳來排山倒海的吼聲。
林有德放下話筒后,薇歐拉問:“你這是準備出兵塞爾維亞?”
“不,”林有德搖搖頭,“我只是在發泄我心頭的憤怒。”
狐貍立刻發出爽朗的笑聲,連聲道“這個回答我喜歡”。
薇歐拉則歪了歪頭:“可是,你這樣大范圍廣播,之后又什么都不做的話…”
“我當然會做,”林有德在辦公桌后坐下,“首先我會開始編組志愿遠征軍,用我們手頭最好的裝備武裝這支軍隊,同時和奧匈帝國接洽,告訴他們我們會為他們提供基于道義的無息貸款,讓他們有足夠的經費來進行戰爭。”
“然后奧匈如果不傻,就不會讓志愿軍參戰。”趴在沙方上的狐貍接口道,“他們不會讓國內群眾對德國的好感度進一步提高,就算是哈布斯堡那些只會結婚的蠢貨,也該知道再繼續提高下去奧地利就該重回德意志聯邦了。”
“沒錯,這樣我們就不會直接參戰。這是其一,其二,英國的外交官不是在柏林活動頻繁么?”林有德看著薇歐拉,“我們可以和大英帝國達成一個協議,英國大概也不想讓俄國的勢力在巴爾干擴張得太厲害,他們應該很樂意在‘為了維護人類的正義’這個旗幟下和我們合作一把。”
“可我來這里之前,”薇歐拉說,“外交部的意見是,英國可能會為了拉攏塞爾維亞而向它們投出橄欖枝。”
林有德兩手一攤:“在幾分鐘前他們確實很可能這樣做。塞爾維亞的表現怎么看都不會永遠屈居于俄國庇護下的樣子,如果塞爾維亞人再和英國人接觸一下,那幫攪屎棍大概很愿意看到一個強大并且富有攻擊性的塞爾維亞把巴爾干半島弄成一鍋粥,反正塞爾維亞無力影響大英帝國的地中海航線。但現在,我們的通電即將發出,輿論攻勢也將會展開,英國大概得考慮其他方法來阻止俄國的力量在巴爾干的滲透了。”
“光是輿論有可能讓大英帝國改變外交策略嗎?”狐貍晃著尾巴對此表示懷疑。
林有德聳聳肩:“英國人也不可能完全信任塞爾維亞,投橄欖枝只是因為這樣看起來最節省成本。本來這個抉擇的天平就處在微秒的平衡狀態,這時候就算輿論的影響力只是一根羽毛,也足以讓天平轉向另一側了。”
“那么,”薇歐拉看著林有德辦公桌上的巴爾干地圖,“英國人會采用什么其他方式來對付塞爾維亞呢?”
“直接派兵大概不可能。但是他們可以通過外交手段和援助,讓塞爾維亞周邊的國家動起來。”
說著林有德從桌上拿出一顆圖釘,按在貝爾格萊德上。
“巴爾干大概又要血流成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