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第53章剖心之言 金平也懶得去找劉兆東,再說去即使去找劉兆東,人定認識他這張老臉,給他這個面子。一般來說,新官上任,都要去拜訪一下以前的老領導,溝通溝通感情,請教請教經驗,再詢問一下老領導們有沒有什么困難需要解決一下,總之,把老領導面子給的足足的,這樣自己在做事的時候,就會減少很多阻力,甚至在遇到某些阻力自己不好出面的時候,還可以把老領導搬出來化解一下,即使自己有些事情做得不符合老領導們的心意,礙于面子,老領導也不好意思出來說三道四,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總有個禮尚往來吧?
可是這個劉兆東倒好,來到粵東省將近半年了,竟然從來沒有登過孫金平的門。著說明人家京官出身,壓根就沒有把孫金平這樣粵東省土生土長的老干部放在眼里,即使你孫金平是交通系統的元老。
關于海東新線的事情,孫金平甚至在項目沒有上海州常委會討論的時候就獲得了消息。是大溪鎮黨委書記朱光輝親自上門過來告訴他這個消息的,朱光輝說,海東新線東江段不僅是大溪鎮的脫貧公路,更是孫老的心血,不能就這樣被個別領導毀掉。因此他冒著巨大風險來向孫老匯報這個事情,請孫老一定要想一想辦法,不能讓海東新線繞過大溪鎮,讓大溪鎮的鄉親們繼續受苦受窮。
孫金平只是淡淡地笑笑,也不多說,客客氣氣地把朱光輝送走,有很多事情,他沒有必要說,說朱光輝這樣的層次的人也不一定能懂。那個海州市常務市長趙長風想修改海東新線?簡直是異想天開。
這種事情還用我去操心嗎?以我在粵東省交通系統的影響力,這個項目根本不用我說一個字就會有人替我槍斃了它。
可是孫金平沒想到,這個趙長風活動能量還是真的是很大,不但順利在海州市常委會議上獲得了通過,而且到了省交通廳之后,也一路綠燈,甚至他親自提拔上來的交通廳廳長金冠天竟然也給這個項目發了通行證。這個金冠天怎么回事?別人不知道,你難道也不知道?這條海東新線對我老頭子來說意味著什么?老頭子一輩子從來沒有做過什么違反原則的事情,臨退休前,為家鄉破了這么一次例,現在還要被你們破壞掉?說一句難聽話,這是讓我老頭子婊子也做了,卻也沒有為家鄉地父老鄉親賺一點實惠。唉!也怪自己當初瞎了眼,怎么看上金冠天這么一個過橋抽板的人!
而孫金平正為金冠天忘負義憤怒不已的時候,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趙長風卻登門拜訪了,孫金平能給他好臉色嗎?
讓趙長風碰個釘子后,孫金平反而下了決心,他倒是要看看,趙長風這個年輕人究竟能把事情辦到什么地步?二級公路的勘察設計都是由省交通勘察設計院來完成的,交通勘察設計院的院長也是孫金平一手提拔上來,孫金平就不相信,這個交通勘察設計院的院長也跟金冠天一樣,是個白眼狼。只要勘察設計院在出具設計報告的時候找一些理由,海東新線修改線路地事情也會無疾而終。
可是孫金平沒有想到,長劉兆東準備把事情做絕,竟然指示交通廳和交通部第一道路勘察設計院進行聯系。京城那幫交通權威下來,會買他這個老頭子的帳?到那個時候,即使孫金平再想去活動恐怕也回天無力了。
這壓孫金平心理防線地最后一根稻草把孫金平徹底激怒了,老頭子既然丟過一回人了,就不在乎再丟一回!他決定親自出馬,誰也不找,直接去找省委書記杜紅軍,看看他原來的迷糊還認識不認識他這個老領導。
就這樣。孫平提著他地拐棍。到省委大院來了。其實孫金平身體康健著呢!走路根本不用拐棍。這個拐棍其實是一根登山杖。是孫金平爬白云山時才用地。這時候提在手里。其實就是做給省委書記杜紅軍看地。
來到杜紅軍辦公室地。會客室里已經坐了七八個人。看來都是等著省委書記杜紅軍地接見。杜紅軍地秘書劉延東看到孫金平。連忙迎出來扶著孫金平道:“孫老好。您先坐。杜書記里面還有人。我…”
孫金平一把甩開劉延東。拄著拐棍就往間地房門進去。
“孫老。孫老。您這是…”劉延東在一旁求饒似地叫著。卻也不敢阻攔。他清楚地知道。孫金平和老板杜紅軍之間地關系。如果他惹怒了老爺子。杜紅軍不知道會怎么他呢!
孫金平來到門前。也不敲門。用拐棍戳開房門。拄著拐棍就進去了。
杜紅軍正坐在辦公桌后聽農業廳廳長工作。忽然間見房門一開。老領導孫金平拄著拐棍氣哼哼地走進來。他連忙向農業廳廳長做了一個手勢。起身就迎了出來。
杜紅軍上前扶著孫金平,親熱地叫道:“老首長,那股風把您吹來了?”
農業廳廳長也連忙 來,滿臉堆笑和孫金平打招呼:“孫老,您來了。
“你坐,你們先談事情,我在旁邊等等。”孫金平可以對自己的秘書杜紅軍擺臉,但是對農業廳廳長卻不能這樣做。
“孫老,我的事情已經匯報完了,正要出去呢!”農業廳廳長乖巧地說,“您和杜書記談吧。什么時候孫老有空,到我們那里指導一下工作。”說著就拿起桌上地手包退了出去,心中卻恨恨地想到,這個老家伙,來得真不是時候,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次向省委書記匯報工作的機會,卻就這樣被這個老家伙給破壞了。
劉延東連忙為孫泡了一杯鐵觀音,小心翼翼地放在孫金平面前,說了一句:“孫老,請用茶。”然后悄悄地把房門帶好,退了出去。
外客廳內那七八個等候杜書記召見地地市領導和省直屬廳局干部正在悄悄議論,見劉延東出來,立刻閉上了嘴邊。
杜紅軍拉過一椅子坐在孫金平身邊,半是親熱半是埋怨地說道:“孫老,您有什么事情,打個電話給我說一聲,我親自去上面向您匯報。您這么大年齡了,還要大老遠地跑過來…”
孫金平用拐棍戳著地說:“杜書記公務繁忙,我怎么敢耽誤您的時間?好在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動彈,跑一趟也不算什么!”
杜紅軍臉上著笑說道:“哎呀我地老領導,您這是和誰生氣啊?消消氣,有話慢慢說。誰得罪您了,我替您出氣。”
“就您,就您杜紅軍得罪了。”孫金平氣哼哼地說道。
“老領,您這可是冤枉我了啊,我什么時候得罪您了?我怎么不知道啊。”當初孫金平在香山縣當縣委書記的時候,杜紅軍就是他地秘書,他一直在孫金平身邊干了五年,孫金平對他地提攜功不可沒,所以孫金平發再大的脾氣,杜紅軍也不會生氣。
“那我問你,東新線的事情你知道不?”孫金平敲著拐棍。
“海東新線?這個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怎么回事?”杜紅軍一頭霧水。
孫金平見杜紅軍是說話,心中的氣就消了一點,他說道:“紅軍,我是個什么樣的人,你比誰都明白。你說說看,我這一輩子干過幾件違反原則的事情?”
杜紅軍點頭說道:“是啊,老領導一身正氣、兩袖清風,一直是我學習的榜樣。到現在,我還經常拿老領導做例子,教育下邊的干部啊!”
“紅軍,你也別往我臉上貼金。我早就沒有資格當那個榜樣了。”孫金平嘆了一口氣說道:“我這一輩子,只做了一件違背原則的事情,就是臨退休前,為了幫助家鄉父老鄉親脫貧,讓交通廳改動了海東新線地設計。我當時何嘗不想做一個完人?大半輩子都過去了,眼看要退休了,非要違反這個原則不成?可是,沒有辦法啊,家鄉的老百姓生活太苦了,太窮了,他們心中盼望巴望著有一條致富路能夠幫助他們脫貧致富,讓他們過上和山下百姓一樣地生活。我在青梅嶺長大,對那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有感情,在自己正當年的時候,鄉親們來求我,我總說,放到下次吧,挪到下次吧。還有比青梅嶺更需要幫助的地自己反正還年輕,只要在這個位置上,還怕找不到一個機會幫一幫青梅嶺的鄉親們?就這樣一推再推,一拖再拖,我一次又一次地辜負了青梅嶺鄉親們的厚望,我幾乎不敢面對著他們期待地眼神。就因為這個,我離休之前,從來沒有回過青梅嶺。
不是因為我對青梅嶺沒有感情,是因為我回去后無法面對青梅嶺的鄉親們啊1”
孫金平說著說著動了感情,渾濁的老眼中有淚花閃現。杜紅軍第一次聽老領導說心里話,鼻子也有些發酸,他扯一條紙巾,遞到老領導手中。
孫金平繼續說道:“就這樣一次又一次,直到我馬上就要退下來了,青梅嶺的鄉親們再一次找到我,懇求我能夠給予家鄉一點幫助。這個時,我無法不答應鄉親們的要求了,因為我知道,這次如果我不答應幫他們,以后或許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因此我才會破天荒地做出了生平唯一一次違反原則的事情,動用了自己地影響力,讓海東新線改道,經過青梅嶺。不這樣做,我對不起青梅嶺的鄉親們,這樣做了,卻違反了有關制度和原則。如果說在這件事之前,我還可以拍著胸脯說自己可以成為其他干部學習地榜樣的話,這件事情之后,我就徹底喪失了這個資格。”
“老領導…”杜紅軍深情地叫了一句,想要說話。孫金平卻擺了擺手,阻止了他,孫金平用紙巾擦拭了一下眼角,繼續說道:
“紅軍,你知道我為什么不愿意到省委、省政府大院來嗎?我為什么連新年老干部團拜會都不想參加嗎?不是我不支持你們地工作,是因為我覺得我老孫心中有愧啊!以前在任何人面前,我老孫都能夠昂起腦袋,挺起胸 為我一輩子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不怕和任何人比件事情之后,我就再也好意思出現在這里,在你們面前,我感覺我抬不起頭啊!我那原則教育了你們一輩子,最后自己卻做了違反原則的事情!”
杜紅軍看著陷入深深自責地孫金平,心中感慨萬千,說起違反原則,很多干部一輩子不知道干過多少違反原則的事情,甚至就是他杜紅軍,不是也迫于各種壓力,或多或少地干過一些違反原則的事情嗎?而老領導一輩子只做了這么一件違反原則的事情,還不是為了個人地利益,就此自責,怎么能夠不讓他感動呢?
“可是我沒有想到,現在竟然被人逼得來干第二件違反原則的事情了。”孫金平嗓門忽然間高了起來。
“老領導,怎么回事?”軍吃了一驚,連忙說道:“有什么事情您盡管說,能解決我一定幫您解決,不能決我想盡辦法也要替您解決。”
“海東新線,海東新線啊!”孫金平說道:“海東新線又被人修改了,不走青梅嶺了。”他激動地看著杜紅軍,“紅軍,你知道的,退下來后,我從來不會干涉省里的具體工作,但是這海東新線要修改,不是逼著我違反自己的原則嗎?真沒有想到,為了海東新線,我竟然違反了兩次原則!唉!唉…”
“海東新線要修?我還真不知道!”杜紅軍驚訝地說道,他沉吟了一下,說道:“老領導,您也先別著急,您先坐著,我馬上讓人了解一下具體情況。”
著杜紅軍立刻把劉延叫了進來,讓他馬上了解一下海東新線的情況。
“杜書記,這情您什么時候…”劉延東試探著問著。
“馬上!你以最快地速度情況,向我匯報!”杜紅軍手指敲了兩敲,“我在這里等你的匯報。”
劉延不敢怠慢,立刻出去打電話給交通廳,了解清楚了有關海東新線的一切情況,然后回到辦公室向杜紅軍做了匯報。
“趙長風?”杜軍眉頭輕輕皺了一皺,他當初調趙長風去海州,是為了推行公共財政制度改革,卻沒有想到趙長風會拿海東新線來下手,這可真是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啊!這個趙長風,還真能夠惹事!
不過說也奇怪,這小子活能量還真大,連老領導一手提拔上地嫡系金冠天竟然也不顧老領導的顏面,批準了海州市地申請報告。而海東新線勘察設計撇開粵東交通勘察設計院而準備交由交通部第一道路勘察設計院來勘察設計,這在東省的歷史還是第一次,這顯然是副省長劉兆東的主意,不是交通部下來的大員,如何會想到動用京城交通部的資源?趙長風啊趙長風,你小子還真是能蹦!
一想起趙長風,杜紅軍嘴角由自主地露出一抹不易察覺地微笑。不為別的,他太喜歡這個敢打敢沖地年輕干部了。一個外地交流過來的年輕干部,短短一年多時間內,就讓粵海縣來了個大變樣,這樣能力的年輕干部在尋遍粵東省,還真找不出幾個來。
即使是這個海東新線項目,趙長風出發點也無可挑剔。比起繞道青梅嶺來,海東新線修改后的線路可是節省兩個多億的巨額資金,還可以加快工程進度,是一條利國利民大好事,即使杜紅軍心中向著老領導,還真不好挑趙長風的毛病。
“老領導,這件事情我知道了。”杜紅軍沉吟了一下,下了決心,“請老領導放心,這件事情就交給我了,定會想辦法,幫助老領導完成心愿。”
杜紅軍跟了孫金平五年多,孫金平對自己這個曾經地秘書的了解就如同杜紅軍對他了解一樣多。他知道,杜紅軍既然說,肯定會想辦法做到地。他嘆了一口氣,站起來握住杜紅軍的手說道:“紅軍,上了年齡了,腦袋有點糊涂,今天我脾氣有點不好,你就別往心理去啊。”
“哎,老領導,您說地是哪里話?”杜紅軍緊緊握住孫金平的手說道:“別說您是我地老領導,即使您不是我的老領導,就沖您的年齡,讓您罵兩句出出氣,也是應該的。又況且這件事情是我考慮不周,沒有提前替老領導解決,還讓您大老遠的跑來…”
一番知心知肺的話讓孫金平兩眼又有些泛紅。自從離開副省長的位置后,四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這么和他推心置腹。
送走了孫金平,杜紅軍回座位上,冷著臉對劉延東說道:“你立即往海州打電話,讓趙長風過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