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修行人身形矮胖,一臉老實,頗有些呆氣,看修為應該還不到知心境,后背之上背著一把大砍刀,甫一聽小心大師說要問一個簡單的問題,頓時心里歡喜,忍不住眉開眼笑,但是緊接著便聽見問題之后,那笑容便僵在臉上了!
與此同時,聽見小心大師的問題的修行人,幾乎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思索之色。那位修行人眉頭緊鎖,苦著一張圓乎乎的胖臉,看樣子就知道他根本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什么是佛?這問題可不是什么簡單的問題,佛之名號是佛門之中獨有之稱,始于佛祖,但含義之豐可稱復雜。既表示佛祖本人,又表示佛祖所成之種種境界和無量功德,還表示修行之中的見性成就…總之這個字在佛門之中有種種意蘊,根本就一言難盡。
而在佛門修行之中,又往往以這樣的問題發問,用以提持或者勘驗弟子修行的心性體悟以及境界成就。所以乍一聽這是最簡單的問題,但卻是最難回答的問題,在佛門之中所謂不可意識相會,更不可不以意識會之,所以在佛門中有所謂動輒便錯,舌動便招棒落的說法。
在佛門之中問這個問@△題,就好比道門中問什么是道一樣。一般來說在道門的規矩之中,跟佛門有些相反,佛門問什么是佛用以勘驗,但是道門卻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是不問道。因為大道玄妙,但可以行證,不可以言求,世間任何的言語都不能講清楚道是什么,所以索性立一個規矩,不問!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避免有弟子狂妄自大。以為自己得了大道,以道自居。其實修行之路,只是行道不休,證道不止罷了。所以佛門才有無所謂得,無所謂不得得說法。
佛門問佛,道門不問道。佛山道海兩大源流所行雖異,但是所本則一,目的都是相同的。問也好,不問也罷,其實并不妨礙修行人去以此思索、求證,否則佛祖和道祖也不必傳下修行了。其實修行人到了問什么是佛,思索什么是道的時候,必然是已經到了知命大成之境了。
知命之后,所要面對的便是命的來處。便是使命之天,也就是萬物變化中的不變,是萬物之來處,造化之根源。道門稱之為道,而佛門稱之為佛!這種面對并不流連于想象,而是要真的以身心去求證、去印證這等境界的玄妙,也就是知天之境。
現在這小心小和尚用這話來問這修行人,這修行人又矮又胖又呆。明顯只有不到知心境的修為,跟知命大成之境隔著了不知道多少重的法天。加上又不熟悉佛門修行,當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為什么這位小心大師要以如此之高的境界才能思索的問題去問他呢?是故意刁難不讓他進入佛山嗎?如果是這樣為什么不直接拒絕,還要如此勞心費力,以小心大師的修為,自然是不必擔心眼前這些修行人的吧!
陸正看著場中那正在抓耳撓腮的矮胖呆,略一思索也明白了過來。真不是這位小心小和尚故意刁難,而是這位矮胖呆修行人自己要上佛山。既然他以這樣的修為境界卻硬生生要上佛山,自然就要選擇面對這樣的拷問,沒有誰在為難他,如果有那也是他自己在為難自己。這就是小心大師口中的佛緣。既然緣分未到,又何必強求呢?那么多修行人在強求,但是他是不會隨順眾人降低標準的。說實話,這么修行不足的人來哄鬧要見佛山,他沒有施法揍人,已經是很有禮貌了!佛門高人行事,也自有玄妙在其中。
那么多修行人來圍觀佛山,影響佛門清凈,小心大師出來擋住眾人,但是修行人可擋,有一點是不能擋的,那就是眾人的向佛之心。雖然眾人未必真有向佛修行之心,但是如此多的人來到佛山,佛門之人無論是直接拒而不見,或者施法驅趕都是不對的。流傳出去,似乎是佛門中人自狹驅人,不讓人近佛一般,并不是什么好事。到時候,雖然佛山的確只因佛緣得見,也會變成了是佛門中人故意為難眾修行人。佛門不需要眾人擁護,但是佛門中人卻不能因為自己的行止成為了妨礙修行人接近佛門修行的障礙!
這就看出小心大師行事的高明之處了,他非但沒有阻止眾人來圍觀佛山,更沒有勸退或者施法驅逐,反而更進一步,你們不是來看佛山嗎?那好,那就讓你們見。但沒有佛緣自然見不著,以此言語對一兩個修行人說還行,對眼前那么多修行人并沒有什么說服力。小心大師就干脆順水推舟,不僅讓見佛山,更進一步提出了一個讓眾人直接上佛山,當然前提是能夠答對他所出的問題。
這樣一來,便有化虛為實只妙用,將空無飄渺之佛緣化為考驗自身的一問,有沒有佛緣不再那么虛無縹緲。再者,從見佛山變成上佛山,更是會讓修行人感到興奮,讓他們產生一種不虛此行之感,到最后修行人只會責怪自己答不對問題,而不再會覺得這是佛門中人刁難。
說到底,其實不過是轉化了一個形式而已,能不能上佛山,還是要看有沒有佛緣,與之前并沒有什么區別,但策動人心變化,能夠形成如今這般安穩的局面,不使人心走入躁動變亂,正是小心大師的高明。當然其中對于佛緣勘驗一層,能夠從一問之中勘驗佛緣,也是需要有小心大師極高明的修為才能做到,這一節卻不是唬人的。
另有一個問題,假如每個人都答不對問題,到最后豈不是仍舊讓修行人心生不滿嗎?其實所謂佛緣有兩種,第一的確是境界具足,突破知命大成,并了解佛門修行之妙,所以能見佛山。第二那就是雖然修行不足,但是悟入玄妙,冥冥之中契合佛門修行。也是能夠看見佛山的,對這樣的修行人,佛門中人自然不會介意他們真的上佛山一行。
事實上這兩天以來,也的確有十幾個修行不足,但在小心大師的問題之下悟入佛門修行的人被小心大師送上了佛山。這些人是求證不足,但心入妙理。的確可以說就是有佛緣。正是因為有成功之人在先,所有這些修行人才會如此信服,不敢造次。
陸正看清楚了眼前局面,心中不由佩服這位小心大師,這才湊過去向嗔心和尚問道:“大師,不知道這位小心大師,究竟在佛門是何等身份?”
嗔心和尚答道:“小心大師乃是佛山之上的長老,負責守護佛山門戶,接引上佛山之人。在佛山稱為接引招提。他之修為,早已突破脫天境,但究竟入于何等境界,貧僧也并不清楚。”
陸正道:“接引眾人上佛山,原來如此!”
嗔心和尚道:“陸施主,貧僧有一事需向你說明。雖然你是貧僧所邀,但要上佛山仍是需要具足佛緣,否則貧僧縱使有心。也無法帶你上佛山。”
陸正微微一訝,道:“也就是說。我們也需要通過這位小心大師的考驗,才能上佛山嗎?”
嗔心和尚雙手合十道:“正是如此,而且小心大師從來都是鐵面無私,不會徇私的,如果你們三位之中有不能上佛山的,還請陸施主見諒!”
陸正一皺眉。如果是這樣可就有些不好辦了,赤靈是妖物,蘭遷是草木之精,本就不入修行,沒有佛緣的可能性太大了。再者赤靈倒還罷了。留在此地想來不會出意外,但是蘭遷可就危險了。如果是這樣到時候,必須讓赤靈大哥留下保護他,或者直接帶走他才行。
一旁的赤靈聽得嗔心和尚這樣說,不滿地對陸正道:“老弟,既然不讓上山,那我們這就離開便是了。區區一座佛山,也沒什么了不起的!”
陸正道:“大哥,你別責怪大師,與其說是答應大師所請,其實我也有自己的目的。到時候不管怎么樣,若是蘭遷不能上去,那你就留在這里保護他吧,我一個人上去便是。”
赤靈急道:“這么怎么行,那上面都是光頭,你吃虧了怎么辦?”
陸正笑道:“佛山之上都是有修行的高僧,他們又怎么會亂來呢,大哥你就放心好了!”
嗔心和尚知道赤靈對自己有成見,也不多加解釋,忽然對陸正道:“陸施主,貧僧需先行一步,我們佛山之上再見吧!”
陸正道:“大師請自便!”
嗔心和尚這便向陸正和赤靈、蘭遷合十行禮,然后從人群之中飄然而出,走進了那十丈無人之地。赤靈不料這和尚居然先走,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想要說一句什么,但看了看陸正,便沒有多言。
此時場中那矮胖呆的修行人仍是愣在那里苦思,小心大師既不催促,其他修行人也不敢著急。這時候嗔心和尚忽然走了過去,登時引起了眾人注意。
嗔心大師走過去,沖小心大師合十問訊,小心大師也一樣還禮,雙方誰也沒有說話,自有默契。之后嗔心和尚便繼續向前走,眾修行人知道他這是要走到剛才小心大師盤坐之地穿越結界上佛山,之前那些被小心大師送入結界的修行人就是這樣。
這時,人群之中有修行人喊了一句:“小心大師,佛門中人上佛山,就不需要驗證佛緣了嗎?既然是一樣要上佛山,應該一視同仁才對!”
這一聲喊出,其余眾修行人紛紛附和起來。嗔心和尚只好暫時停下腳步,看小心大師如何應對了。只見小心大師先是一皺眉頭,看起來似要發火,那喊話的修行人喉嚨咕嘟一下,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料小心大師眉頭一舒,卻道:“說的有道理,嗔怒山嗔心戒師,你且過來吧!”
嗔心和尚依言來到了小心大師面前,再度合十行禮,道:“嗔心在此。”
小心大師點點頭,一舉手中的木魚槌,道:“我來問你,什么是佛?”居然是就是問那矮胖呆修行人一樣的問題。
嗔心和尚不答,卻不慌不忙地伸手舉起一根指頭立在胸前。小心大師臉上露出了笑容,滿意道:“就是這樣,你上山去吧!”
嗔心和尚收起手指,念誦一聲:“阿彌陀佛!”轉身大步走到了剛才小心大師盤坐之處,身影忽然不見。陸正神念有感,知道他是進入了佛門結界之中,看來要入佛山,就是需要穿行這個結界。
眾修行人卻是納悶,不知道為什么嗔心和尚舉起一個手指,小心大師就讓他上山了,難道這是佛門中人的暗號不成。當即有修行人暗暗尋思,這一下可便宜了那矮胖呆了,他要是豎起一根手指,那小心大師既然放那和尚過去,一定也就放他過去了!也有人想,這樣未免便宜了那矮胖呆,小心大師這是要換問題了,或者直接就換人了,他分明是覺得這矮胖呆沒有佛緣,才會讓那和尚來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