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既落,白衣噤聲,回蕩的余音散去,只見白衣人的目光盯住猶如換了個一個人的千巫女。與剛才的唯唯諾諾、膽戰心驚的樣子不同,此時的千巫女臉上露出的表情顯示出她對自己所猜測的充滿著自信。如果這時候有旁人站在一邊看著千巫女,會從她臉上看出,似乎她已經完全地看穿了白衣人,成竹在胸。面對白衣人的目光,不僅絲毫不懼,而且挺了挺胸,向前走出了兩步。
情勢反轉,千巫女驟然點破白衣人的用心,白衣人也不禁露出了一絲愕然,目光停留在千巫女身上,似乎要個明白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已經明白,剛才千巫女所表現出來震驚、恐懼、畏葸、疑惑等等一切,都不過是演給他看,欺騙他罷了。原來對方一直在試探自己,可笑自己還以為將一切都握在了手心。
“與千年之前相比,你似乎變得聰明多了?”白衣人終于收回了目光,從語氣之中可以聽出,他已經恢復了鎮定。
“故作姿態!”千巫女心中冷笑一聲,淡淡地道:“不敢當,只是想得多了而已!再笨的人,再復雜的事情,如果用心去想一千年,也總有一些明白的。在這結界之中,最不缺的就是時間,我每天都會在想著前輩您,還有發生在我們天巫一族身上的一切,關于您到底是誰,最重要的是,前輩您這樣做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白衣人淡淡一笑,道:“哦?接下來,我要是不讓你說出你想說的話,豈不是辜負你千年之思。反正是在這結界之中,也無所謂時間,那我就配合的問一句。你想了一千年,算是想明白了嗎?”
千巫女卻搖了搖頭,道:“一人獨思。怎么可能有真正的明白?就算想到了一些可能,也不過是無憑無據的猜測罷了。何況前輩您的修行境界那么高。千巫女至始至終連您的真容都沒有見過,更是難以測度您的用意了!”
白衣人道:“咦,剛才還自信滿滿的。怎么現在反而謙虛起來了?”
千巫女咯咯一笑,從開始到現在,她還是第一次發出笑聲,她的笑聲猶如銀鈴一般,實在是非常的好聽。白衣人也不禁在心中暗暗贊嘆了一聲。只聽千巫女道:“在您這樣的高人面前,就算不謙虛也難啊!這千年以來。千巫女雖然想到了一些可能,但真的是不敢確定到底哪一個才是對的呢?”
“哦,既然是這樣的話,那你剛才為什么那么肯定的認為,我根本殺不了你呢?”白衣人道,“不止是如此,你還說出了我殺不了你的緣故就在那件法器,這一點的確讓我有些意外。當年我設下的法陣,是不可能被任何神念穿透的,你無法窺見這件法器的奧妙。再者你不過是只有知命境的修為。在這結界之中又不可能獲得任何的突破,所以才我很放心…”
“原來前輩還在結界之中做了手腳,讓我們一族的人無法在結界之中修行!難為前輩一番苦心。倒是讓天巫一族沒有做出什么無法收拾之事。”千巫女臉上還掛著笑,但眉心卻騰起一股隱然的怒意。
白衣人察覺了千巫女的怒意,說道:“呵呵,這本是為你們一族好。如果讓你們能夠修行的話,只怕結界之力未足以封印你們的元神和法力,到時候你們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活夠千年而不死。算了,現在說這一點,你也會覺得我是在狡辯而已。只是人算終究不及天算,我也沒有想到。你居然能做到溝通天地之力,和這件法器同化一體。形成雙方制衡之局。”
千巫女眉毛一挑,道:“前輩這話的意思。是承認了你若是動手殺我,連這件法器也會受到影響了?”白衣人居然如此坦誠,讓她感到有些不安。
白衣人道:“事已至此,不妨就都告訴你吧。豈止是受到影響,只要在這結界之中,你受到任何來自外力的攻擊,這件法器都有可能損毀。而且因為你是有靈之身,只要我觸動法器,就會受到你的抵抗。天地之間,有靈不可御。唯一的解決之道是…”
千巫女已經完全明白了,當即接口道:“就是我自行了結,那么我和法器之間的相互制衡之局就自然解開了,是嗎?前輩居然會對千巫女如此坦誠,就不怕千巫女以此來要挾你嗎?”
千巫女說這話的時候帶著一股諷刺口吻,如果事情是這樣,那剛才白衣人口口聲聲以解開天巫一族的困局讓她自殺的話的真正用意就完全不言而喻了。他的用意哪里是在幫助天巫一族,就是要千巫女自殺,好讓自己收起那件法器。當然法器既收,天巫一族的困境自然解開,倒也不算完全欺騙千巫女。
但此時千巫女想到的卻是白衣人或許早就知道了這千年不死的禁錮可能對天巫一族產生的影響,但是卻絕無可能知道自己會與那件法器同化,但他能在那么短的時間里想到以此來誘騙自己自殺,這位前輩的心機之深,反應之快,著實讓她感到心驚。
白衣人道:“要挾我?我能夠對你說出這個,當然就不怕你要挾。真正的修行人,心念通透如一,自行自是,又怎么可能受到要挾。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吧,實際上因為天地之力運轉的保護,無論是誰想要傷到你,首先就要受到天地之力的攻擊。這法器造成結界,運轉天地之力已經超過千年,千年天地之力凝結成陣,試問修行人之中哪個能夠抗衡?所以對比之下,殺你和讓你自殺,你覺得哪一個會比較容易呢?”
原來是這樣,也就是說這位前輩也根本殺不了自己。這一點到的確是不必欺瞞,因為哪怕隱瞞得再好,只要他一動手,真實情況必然會告破。千巫女點了點頭,道:“這樣說來,前輩您的目的。果然是在煉制這件法器,而不是為了在輪回之中恢復過去之身!”
白衣人道:“這就是你在千年之思中想明白的問題嗎?”
“沒錯!”千巫女道,“前輩您找上天巫一族之后。我就開始思索您真正目的是什么。人都有自大之心、防范之念,一開始我的思索都是落在前輩是不是要針對天巫一族。所以努力去想我們一族有什么可以讓前輩覬覦之處。但前輩的修為境界如此之高,又能布置下這樣玄妙的陣法,以我的見識猜測,說一句狂妄的話,只怕佛門世間尊和道門忘情天也未必能夠做到。所以這就讓我很困惑了,前輩既然有這么高的修為,當然不可能來貪圖天巫一族的什么東西,就算是也不必如此費盡周折。”
白衣人笑道:“富不劫窮。有不貪無,道理的確是如此。”
千巫女又道:“但是一開始我卻沒有想到這一點,后來來到了天巫山,等到結界形成,我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下一半,后來隨著時光流逝,見到一切果然如前輩您承諾的一模一樣實現,才真正放下心來,知道前輩的用意并不在天巫一族。但是新的困惑隨即就來了,既然前輩的目的不在天巫一族。那您真正的目的會是什么?
反省我們天巫一族,唯一區別之處便是天地之力。而前輩之前也曾明白說過就是需要我們一族的召引天地之力的能力,加上您曾說的天命之主會來取出這件法器。那么我又在想的是前輩必然想以此獲得天命之身。同時還能回歸自身,這樣做必有其他的目的。晚輩想到此,以為已經想清楚了!但是后來一想,如果只是這樣,前輩似乎不必如此大費周章,雖然顯得謹慎,但終究有些太不必要了。到了這時候,我才真正地注意到了這件法器,說實話也是在道生的提醒之下。才想到的!”
“那個有意思的年輕人嗎?”白衣人忽然笑了笑道,“他又怎么提醒你了?”
千巫女見對方提及道生。似乎有些不一樣,沒那么緊張對立了。也感有些奇怪,道:“沒錯,就是他。道生在我們天巫一族里是最沒有心機的一個,每天都是傻兮兮的無憂無慮。雖然我表面上對他呵斥,但實際上心里還是有些羨慕他,畢竟在這結界被困一千年,還能如此快樂開心,是我想要卻做不到的。
因為道生行事如此單純的緣故,有一天我在罵他沒心沒肺的時候,突然想到,相比道生的沒心沒肺,我自己是不是想的太多了。這樣,我就想到了,我在思考前輩您的目的的時候,用心太重了,反而忽略了很多簡單的道理。前輩既然如此大費周章的布陣、又費盡心機驅使我們天巫一族來煉化這件法器。說不定,目的就是為了煉成這件法器罷了。以前我一直在想的是這件法器的用途。實際上卻忘記了,我根本不了解也不知道這究竟是一件怎樣的法器,所思所想仍是在自己的經驗之中,沒有真實地面對那件法器。”
千巫女說到此,白衣人嘆息了一聲:“言行無遮,不疑不惑。就算知命之境,也是要修習在此!”
千巫女聽得這兩句話,不由一愣,然后才繼續道:“我也由此反省到,自己所思一切,不過都是自己猜測罷了。也不敢峽輕易確定這就是真相,一切還需要等到最后才能見分曉。而這位天命之主到來之后,我一直在觀察他的舉動。但無論怎么試探,都找不到一絲跟前輩您的聯系,直到您自己親自現身,跟我說了這么多。我才真正確定,前輩的目的就是這件法器!”
白衣人道:“哦?是我哪里露出的破綻嗎?”
千巫女伸手一指自己的鼻尖道:“前輩的目的太明顯了。本來為了天巫一族解開封印,就算要我死,我也不會眨一下眉頭。經過一千年多,我看夠了族民在這么長的時間里禁受的這種亙古不變的痛苦。現在有這樣一個機會可以換取他們的自由,哪怕不能永生不死,又要我付出性命為代價,我也很樂意去這樣做。但前輩未必知道我這樣的心情,所以一個勁地用各種言語引誘讓我去死,這反而讓我起了疑心。您太在乎要取出這件法器了!而當我說出讓您來親自動手了解我的性命之時,您卻推脫了,正是讓我確信,只要我不自殺,您根本就動不了我。”
千巫女說到此,凌空盤坐的陸正肉身忽然伸手鼓掌幾聲道:“真是難得的智慧,把我所有告訴的結果都反推了一遍。千巫女,我想問問,你說了那么多,想了那么多,把我一切的手段都想清楚了,那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千巫女問道:“什么問題?”
白衣人道:“你弄清楚了一切的來龍去脈,了解了我千年之前全部的布局,那么會回過來還是眼前的這個問題。你想要讓你的族民從這結界之中解脫出來嗎?”
白衣人的意思很明白,千巫女所說的都不重要,眼前的問題不在白衣人究竟想做什么。而是很簡單的,千巫女愿不愿犧牲自己換來族民從這個結界解脫罷了。白衣人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要破解結界,唯一的辦法就是收起這件法器。既然要收起法器,就需要千巫女自我犧牲。從為了救出族民來說,倒是與白衣人的目的并無任何的沖突,甚至完全就是一致的。
千巫女眼神一黯。
那邊白衣人嘆息一聲道:“巫首,其實我們并非對立,只是當初沒有對你說清楚我的目的罷了。我本也無心想要傷害天巫一族,包括巫首你。沒想到你居然會和這件法器同化一體,令我無法收起這件法器。如果你不曾這么做,那就什么事都沒有,也不必面對現在這樣的困境!我并無陰謀害人之心,但是這件法器無論如何我是一定要收起的,但是你對讓族民脫困的心思是否一樣堅定,那就要問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