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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天地為局布棋子

  老瘋子喝出這個話的時候,周身騰動一股風狂之態,目光之中閃現一股凌厲之氣掃過站在大夏龍圖身后的推車漢子。剛才在墟集之上,這推車漢子在那些修行人眾口一詞指責淵無咎居心之時,所說的話分明有為淵無咎辯解之意,沒想到大夏龍圖竟然會說出截然相反的話。

  大夏龍圖全然洞悉老瘋子的心意,開口解釋道:“飛云雖是常年跟隨在我身側,但是他是他,我是我,我們兩人所思所想可未必相同。”原來這推車的名叫令飛云。

  老瘋子冷聲一笑:“哈,背道而馳的兩個人,居然能走在一起嗎?是老瘋子心胸狹隘,想不出不相同的兩個人怎么天天待在一起,還是推車的大糞吃多了,腦子被塞住了,跟你這個帶朵花的老蟲子想到一塊兒去!”

  令飛云聽了,把頭偏轉過去,眼不見為凈,他是連發出什么怒哼針對老瘋子的興趣也都沒有了。大夏龍圖則道:“無極兄這話就錯了,你我都是修行人,豈能不知道唯有逆境方能讓人前進的道理,修行之道宛如登山,克服障礙越多,攀登的山峰也就越高,不是嗎?”

  老瘋子知道大夏龍圖能言善辯,據說他曾在佛門第一法會無遮大會上以一個人一張嘴辯倒三千僧人,才懶得跟他辯駁,道:“吃大糞的這個我不管,反正他是吃撐了還是餓著了,到底吃多少是他自己的事情。老蟲子,老瘋子只問你一句話。你是不是想算計對付淵無咎!”

  大夏龍圖嘆了口氣道:“無極兄,你是覺得龍圖已不是道門中人,所以不管你如何討厭淵無咎,你身為道門風宗之人,怎么樣都不會允許我算計他,是嗎?”

  老瘋子把脖子一梗,以強硬的口吻道:“這是當然!難道道門中的人都死絕了嗎?需要你一個叛出道門的叛徒來插手道門之事?”

  大夏龍圖淡淡一笑,道:“只怕無極兄所慮的還不止如此吧,除了介意我的身份之外,你也是擔心我做出什么惹出道門眾怒的事情。生怕我被道門之人視為敵對寇仇。死在道門之人的手上吧!”

  老瘋子哼得一聲,不作言語,算是默認了。大夏龍圖拂塵忽動,在他眼前掃過兩下。似乎撥開了一層不存在的迷霧。他嘆了口氣。沉默不語。老瘋子也是雙目穿云而去,一改之前的躁動,變得十分安靜。小山之上。三人都不作聲,頓時只聞稀疏的風聲吹動老瘋子和令飛云的衣袂撲動,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的聲響。

  過了好一會兒,拂塵再度落回大夏龍圖的雙膝之上,他才開始說話,這一次他說話的聲音更小,他帶著青銅面目,低著頭看著拂塵,似是自言自語一般,道:“記得我當初第一次見到淵師弟的時候,我只有七歲,而淵師弟只有六歲。跟其他的小孩不一樣,他第一次進入九重天的時候,眼睛完全沒有看著九重天的九重云霄,只是略微掃了一眼,便把目光收了收去,然后就一直看著自己的腳。我在一旁把這些都看在眼里,很是不解,為什么那些流云這么漂亮,卻吸引不了他的目光,他的腳上只有一雙有好幾個破洞的鞋子,所以當時的我還沒有能夠明白他。直到后來,當我也漸漸學會了注視我的雙腿,我才慢慢明白淵師弟的心思!

  此后,我們一起在溪山靈谷牧牛,我更擅長牧牛,而他則更喜歡種田,總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田埂上,每天都看著自己種下的秧苗。我就騎在牛背上,遠遠地看著他,我們沒有怎么說過話,但是曾經對望過幾次,卻已經足夠讓我們明白彼此。那時候,從他的眼神里我看懂了,他想當天宗的宗主。于是我離開了天宗,讓他成了天宗的宗主。”

  老瘋子聽到這里,目光收回,神色一收斂了不少。他知道大夏龍圖說的并不是什么大話,他們這一代道門十一宗的人物都知道,如果當初大夏龍圖沒有叛出天宗,毫無疑問便是如今的天宗宗主。當年大夏龍圖叛出天宗改投佛門之事,引起多少人的震驚和猜測,天下修行人眾說紛紜,有無數的猜測,但是始終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

  直到今天,老瘋子才第一次大夏龍圖口中親耳聽聞,他竟然是為了成全淵無咎才這樣做的。而他竟然能夠把這種心思隱忍到今天,連當初自己的師父也沒有告訴。難怪大夏龍圖剛才說到自己無爭,能夠連堂堂天宗宗主之位都以這種方式讓出去,那真的可是無爭到了一定的境界了。老瘋子心里雖然對大夏龍圖這種做法頗感不以為然,但是也不由心生敬意。

  又聽大夏龍圖繼續道:“只是沒想到等到我離開了天宗,處身于外,才真正看清楚了淵師弟。原本我錯了,曾經我一直以為他是一個能夠把握自己擁有的一切的人,后來我在佛門聽聞他對天宗宗門事務毫不理會,一切大小之事都是交給夜無痕師妹的時候才明白了。他其實不是想要當天宗宗主,但是他又必須當上天宗宗主,天宗宗主只不過是他的一個臺階,一個時段罷了,他所念從來不在天宗,而在玄宗!”

  說到這里,大夏龍圖緩緩抬起頭,注視這老瘋子。老瘋子一愣,沒有明白話中的意思:“玄宗?你是說淵無咎從一開始就想要當忘情天?這老瘋子就不明白了,當個忘情天和天宗宗主之間有什么差別嗎?…”

  大夏龍圖道:“心在玄宗,他不是要當忘情天,而是為了太上玄妙經!”

  “太上玄妙經?!”老瘋子渾身一怔。

  大夏龍圖點點頭,聲音忽然變得沙啞,道:“道門規矩。不是玄宗弟子,永不得修習太上玄妙經。當初滌玄天在道門擇選傳人,淵師弟沒有入滌玄天的眼成為滌玄天的弟子,想要修習太上玄妙經,就必須要當上忘情天。”

  “難怪他當上代輔天之后,便急急忙忙提出要入駐道海三山,原來背后竟是這個意思!”老瘋子心中無比震驚,想不到淵無咎竟有這樣的野心,居然覬覦太上玄妙經,在最初的震驚過后。老瘋子皺眉道:“荒未央被選為未央天是在二十多年前。更早之先也傳出風宗弟子象帝先有可能被滌玄天看中,但后來也被證明不是。如果淵無咎在此之前,一直都有這樣的野心…莫非…”

  老瘋子想到一個可能,心中一沉。目光之中陡然閃過一絲殺意。同時身上一道風意無聲無息出現。此時正好天上一朵行云飄過他的頭頂上空。忽然被一分為二,宛如刀切斧劈一般,然后急速在天空之中消失無蹤。

  老瘋子以罕見的沉著語調。一字一頓道:“大夏龍圖,你告訴我!玄都山之變,淵無咎是不是參與其中!”

  大夏龍圖閉上了在青銅面具下的眼睛,沒有回答。老瘋子握緊雙拳,怒喝一聲,重復道:“大夏龍圖,你告訴我!玄都山之變,淵無咎,他到底是不是參與其中!”

  大夏龍圖沒有睜開眼睛,腦袋微微向后靠在了小車上,臉沖天空,輕聲說道:“我身入佛門之后,知道了一件道門乃至佛門大多數人不大清楚的事情。佛祖留下的那口戒刀,雖有斬緣之功,但是欲斬他人之緣者,先當自身諸緣已盡,所以除了佛祖和道祖之外,其他人手持戒刀,最多有斬物斬法之功!而道門的太極陣,介于諸法和諸緣境界!”

  大夏龍圖此言一出,老瘋子把牙齒咬得咯吱咯吱作響,但卻沒有發作。大夏龍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不管那黑甲妖物是什么樣的修為,反正是不可能到達諸緣不及,那么手持戒刀,就算能夠在太極陣中自保,也不可能破了太極陣。那他是怎么能夠不僅在太極陣中活下來,而且還破陣而出的呢?

  當時黑甲妖物破陣之后,道門高人心中震驚不解,當時卻有蓮花尊道破黑甲手中黑刀的來歷,眾人這才恍然大悟,都以為是戒刀斬緣之功。后來黑甲一刀斬滅荒未央,繼而將滌玄天斬入不死不生,更是讓眾人深信此刀之厲害,再不懷疑其他,自然不會想到太極陣中有人故意做下手腳。

  老瘋子深知大夏龍圖為人,而他又在佛門之中被蓮花尊親自授予蓮冠,自然有可能知道佛門的秘辛,因此他的話是十分可信。話說到這里意思已經很明白了,淵無咎就是如老瘋子所猜測,為了登上忘情天之位,勾結妖物,在玄都山一役之中暗中留情,導致兩代忘情天被黑甲所制。

  淵無咎是怎么把握住這個機會的?他和妖物之間又交換了什么,許諾了妖物什么樣的好處,才讓斷慈山派出黑甲這樣的妖物進行這樣大膽的舉動?又或者是淵無咎根本沒有勾結妖物,而是他抓住了黑甲攻上玄都山這樣一個機會,順勢而為,讓事情演變到了之后的境地,就如大夏龍圖剛才所言,淵無咎的修行,就在一個‘時’字。

  老瘋子怒極而靜,反而沒有像之前那樣暴躁,深思了一陣之后,忽然問道:“老蟲子,照你的意思,那佛門的蓮花尊應該也是知道戒刀不可能破太極陣的吧?”

  大夏龍圖答道:“無極兄,你應該問的是滌玄天入于不死不生,到底是故意的,還是無奈?”

  老瘋子臉色一變,露出了一絲寬慰,大大地松了口氣。他問話的意思很直接,要知道當時的蓮花尊原本也在玄都山上,是黑甲破陣之后才走的。蓮華尊當時已經喝破黑甲手中的是戒刀,那他怎么會不知道黑甲雖然持有戒刀,但卻是無力破陣的呢?所以就算滌玄天身為道門忘情天不了解戒刀的能為究竟到了什么地步,那蓮華尊必然是知道的,以他們二人的默契,難道不會告訴滌玄天嗎?否則蓮華尊為什么會什么也不管,提前先離開玄都山呢?

  所以大夏龍圖答的很直接,他知道老瘋子所關心的就是滌玄天的安危,也就用這樣的反問直截了當的告訴了他。老瘋子聽了自然就想到了,倘若那黑甲妖物手持戒刀,沒有斬緣的能為,那滌玄天自然毫無意外的肯定不會被黑甲斬殺。

  如此一來,那就是說滌玄天肯定是故意這樣做的,一切都在老人家的算計之中,是他主動借助那黑甲妖物一刀故意進入現在這種不死不生狀態!滌玄天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老瘋子一時還不能明白。但是對于老瘋子,對于道門來說,這自然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消息。滌玄天沒死,可想而知的是荒未央也一定不可能就這么簡單的死了。不必論及斗法,就以荒未央的身份而言,乃是將來道門最為重要的人物,如果他被黑甲妖物弄死了,滌玄天再怎么設計,豈不都是弄巧成拙,斷送道門的將來?他既然無恙,那荒未央也一定沒有死。

  這師徒二人設計的好深啊!竟然在所有道門宗主面前生生騙過了所有人,這一把玩得可真夠大的。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做?老瘋子一轉念便有了一些想法,不必去想這師徒兩個心里的事,那是一般人怎么也都猜測不到的,這兩人都是精擅推命之術的人,還有誰比他們能夠料敵先機。但是只要看看在他們身后,道門最大的變化,便不難猜出他們的設計的目的。

  老瘋子雖然號稱瘋癲,但卻是知命境的高人,一念之間便能洞悉許多事情,就在他想到這里的時候,耳邊就傳來了大夏龍圖的聲音:“無極兄,你想的沒錯,兩代忘情天所設計的正是淵無咎!或者更確切地說,他們是在利用淵無咎,作為他們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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