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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肉我所欲

  陸正被打得感覺自己都已經四分五裂了,趴在地上連手指都動彈不得,更不要說站起來了。他也只好就以這種姿勢慢慢地調心入定,在元神之中念誦清心咒,很快便感覺不到肉身的所有痛楚。

  那妖物遠遠坐在一旁看著,他不知佛門修行,因而不知陸正身上發生的變化究竟是什么緣故,只感這小子渾身氣息收斂的極好,哪怕就這么在自己的目光注視之下,也在總給他一種似在似不在的感覺,一個恍惚都會覺得這小子就已經消失了。他相信,倘若自己無意路堊過,只怕極難能察覺這小子的存在。

  如果學會這種收斂氣息的辦法,用來埋伏攻擊,實在是最好不過。不過,這好像不只是單純的收斂氣息,應該是某種特殊的功法,能夠煉化肉身將之變得更加強悍,卻好像與道門之術有著極大的不同。這小子到底是什么來歷,怎么身上有那么多稀奇古怪之處?六識暗自思量著,目光變幻不定。

  接下來的幾天,相同的情形每天都在上演著,那妖物在夜晚拽著陸正飛速趕路,到了天明時分便會找一處地方藏身休息。每一次休息之前,總會找來各種野獸,當作食物生吞活剝掉,同時逼著陸正也吃掉一部分。吃完之后就重手法將陸正毒打一頓,而且每一次下手都會比前一天要重上幾分,總是以將陸正打的爬不起來為限度。

  陸正不知道這妖物為什么不殺自己,卻要帶著自己上路。還這樣折磨自己。他自然不會主動去問,心里猜測是這妖物應該是受了傷,如果被道門高人找到,自己應該就是他的人質。既然如此,他索性拋下了一切,只當這妖物是個瘋子,不去想這些想不通的問題,對這妖物既不言語也不出聲。他要是打,他便讓他打,但不管怎么痛。他都忍住了絕不吭聲。而那妖物要是往自己嘴里塞肉。他就讓他塞,但絕不主動吞咽。等到那妖物走開,就盡量把嘴里的殘余生肉吐出來。

  到最后,這一人一妖似乎倒是形成了某種默契一般。只要一到休息之地。見到那妖物走近來。摩拳擦掌的,陸正就準備好了要挨揍,干脆趴在地上只當自己已經死了。一切都逆來順受。等那妖物罷手之后就進入那種定境之中,忘卻痛楚,讓自己的肉身自行恢復。

  幾次下來,那層定境越發的深入,而陸正肉身恢復來越快,之前那妖物毒打一頓,他恢復一天,頂多恢復三四成。而到最后,幾乎是在一天之內,那所有的傷患都會自然痊愈,而肉身也隨之變得強悍起來。

  這種變化,讓陸正不知不覺之中變得自信起來,在面對那妖物的時候,心情自然而然的變得輕松起來,仿佛終于找到了一種真正的平視的角度,讓他覺得自己在某個方面戰勝了那妖物,從而心情恢復到了一些原本的平靜和自然。看待那妖物的眼光,也發生了某種微妙的變化,他開始真正好好的觀察那妖物了。

  首先他就觀察到了那妖物始終都是赤身的,但卻并沒有感到任何的不自在,不由讓陸正暗道,妖物就是妖物,毫無羞恥之心,沒有衣服,難道就不能找點樹葉擋一擋嗎?另外,他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如此的駭人,為什么不遮一遮呢?

  接著他就發現那妖物雖然野蠻的很,茹毛飲血,但是他吃東西其實非常講究,當然陸正吃東西也非常講究,但兩者的講究顯然是不同的。比如這妖物每次都會獵獲不同的野獸回來,往陸正嘴里塞血糊拉的生肉,但是他也自己吃,而且不同的野獸,他只會吃不同的部分,有的只吃腿,有的只吃心,有的則是撬開天靈蓋吸吮腦汁。

  無一例外,這些都是該種野獸身上最具有滋補的部分。看來這妖物對修行界各種野獸都十分熟悉。吃完之后,他也不是就坐著不動,而是會活動一番,幫助運化吃下去的東西。他活動的方式自然就是一頓拳腳將陸正好一頓毒打。而陸正吃了那么多生肉,也間接地被活動了一番。

  陸正還發現,這妖物不僅對野獸十分熟悉,而且極其擅長藏身躲避,每次他所挑選的地方,不僅在地形地勢上十分隱秘,而且往往都是可進可退之地,有時候更會找到一處野獸的洞穴,將內中的野獸殺死,然后占據其中。這種洞中往往都有野獸的臭味,十分熏人,把陸正熏的吐了幾次,但那妖物卻跟沒聞到一樣,安然地就地休息。雖然一路上以來根本沒有遇見一個修行人,但這妖物卻始終沒有一絲大意之處,自始至終都是那么謹慎。

  將這一切看在眼里之后,陸正不由地油然而生一種敬佩之意,相比這妖物,自己的種種舉動實在是顯得太過幼稚可笑。陸正心中又一次翻騰起來,不禁想起了在日月廬之中練習射箭時候,沒有觀察到靶子移動的事情,自己怎么又一次犯了這樣的錯誤。

  只是任由心中一腔怒火恨意涌動,卻忘記了真正要做事該有的態度。既然想要殺死這妖物報仇,為什么不好好的觀察了解這妖物呢?那充斥在心的仇恨雖然是正確的,但是只有這樣的仇恨,卻將自己的雙眼蒙蔽的太厲害了。

  想到此,陸正想起了白衣人說的讓自己放過這妖物的話,不由又是慚愧又是害臊。他終于明白過來,白衣人并不是要他不殺這妖物,也不是要他去向這妖物求饒,而正是讓他放下那種蒙蔽心靈的仇恨,真正地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白衣人的話是對的,只是當初自己真的沒有理解,原來自己真的已經在魔邪之中,懵然不覺。看來這白衣人真的可以做自己的師父。陸正想到這些的時候,突然十分想彈琴,再一次體會那種指尖與琴弦不相欺的美妙。于是,他也暗暗地不停揣摩這妖物,從他身上學習各種能力。

  這些日子,雖然玉佩一直在他的懷里,但是那白衣人卻始終再也沒有找過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擔心被那妖物發現,又或者是因為他已經生氣,所以不愿意再搭理自己。陸正心中已經決定。如果那白衣人再出現,自己一定要向他道歉,然后恭恭敬敬的叫一聲師父。

  這一天,陸正被毒打之后。再一次入定之后。清心咒音回蕩元神之中。痛楚消失,但這一層的定境忽然又起了一種變化,清心咒音越來越大。元神所在,無不共振,而就在共振到了一個極點之后,突然清心咒音消失不見而此時光明咒突然響起,六個佛音唵、嘛、呢、叭、咪、吽,依次響起,陸正的元神受到這六字佛音的共振,隨即有一陣光明在元神之中突然爆發出來。這光明來得是那樣的猛烈,這種光又是那樣的強烈,帶著一種極強的摧毀之感,將一切淹沒其中。剎那之間,陸正的元神突然消失不見了。

  而光明咒卻持續未滅,繼續回蕩。但元神不見,光明咒在哪兒響動呢?陸正不知道,因為此時他已經消失了。之前身受之感消失,徒留元神。元神之中有心意萌芽而無分明自我之念。此時元神亦消失,卻是完全無我,陸正便不見了。所以應該說元神并未消失,消失的是陸正。

  道門修行,形神相合之后,稱知心大成,此時可謂有身,可謂有我,可修習神通法術。因為神通者,神之所及稱為神通,此時形神相通、身心不二,我身即與元神不二,身之所及便是神之所及,此時身之力便是法力,然后一切神通由此而生,一切法術由此而成。

  但陸正卻在此時修習了佛門的法門,從忘我身受開始,通過持咒,一步步修持到了忘我身,乃至到了如今的忘我境界,恰恰是與道門修行背道而馳的。一個是要求證形神相合的自我,一個確實要求證忘卻身心的境界。

  常人何以知自我,因為有我身,與外界相觸之時身有所受,故而覺有我,此所謂見跡知形,好比是看見了行為的痕跡,便知道有發出這種行為的本體存在。倘若這種痕跡被抹滅呢?,便只能通過自我的肉身諸感匯聚于意才能知道自我存在,好比是餓了渴了,這都是自己才會知道的。但是倘若這種意感也喪失了呢?如果是道門修行人,那就還有元神直感,但如此之感之中的自我是十分微弱的,因為這并不是自我。好比說任何人也不會說痛的感覺是自己一樣。

  就在自我不見的剎那,陸正的元神再度震動,陸正又突然出現了。那種自我的消失,讓他的自我產生了一種極為強烈的恐懼,促使他的元神再度凝聚心意,重新顯現出了自我。

  陸正猛地睜開了眼睛,發現一縷陽光打在了他臉上,心中閃過一抹恐懼,那是自我消失之后所產生的。他一動之間,發現自己的肉身上所有的傷痕已經消失,斷裂的骨頭已經復原,心中原本的各種情緒也消失無蹤,渾身有一種極為強烈的神清氣爽的感覺,肉身與法力相融合的更為完美,有一種充滿力量的感覺縈繞心頭。

  陸正站起身,發現太陽還在當空,今天居然只過了半天,那妖物就在對面的樹下打盹,好像是睡著了,附近還有一些野獸的尸體,大部分是他不認識叫不出名字的,這是剛才那妖物抓來吃剩下的。

  看著這些肉,陸正忽然感到一陣饑餓,他想了想,當即去撿了不少樹枝來,又挑出一些野獸的肉,撕成一塊一塊,插在了樹枝上。一切準備就緒,但生火卻是個問題,陸正看著一堆堆好的柴枝,不知怎么心中一動,伸手一指,那堆柴枝便被點著了。陸正有些驚奇,剛才這一下是自己心里忽然明白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辦到的,眼下肚子正餓,也顧不上去深思,便專心烤起肉來。

  不一會兒,烤肉便散發出了濃郁的香氣,陸正這幾天被迫吃了那么多生肉,聞見這香氣,那還受得了。不過他還是努力忍住了,一直等到肉被烤得金黃發酥,才歡喜的拿著一塊,開始撕咬起來。這一口烤肉入口,對比之前那腥臊無比的生肉,簡直就讓陸正美得幾乎掉下眼淚來,這才是人能吃的東西嘛!

  就在這時,一陣抽鼻子的聲音,香氣引動了那妖物睜開眼睛,向陸正那兒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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