滌玄天看了一眼天空之中的黑甲,隨后又將目光移到了陸正的身上,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招招手示意陸正過去。
黑甲現身之后,滌玄天始終作壁上觀,一直沒有親自出手收拾那個黑甲,任由荒未央和其他道門宗主作為,到了現在又突然說出時候差不多了的話,顯得十分奇怪。陸正依言走到滌玄天面前,卻不知道這位道門第一高人究竟為什么叫自己過去。
滌玄天看著陸正,盯了好一會兒,讓陸正感到一絲難言的不安。陸正主動道:“滌玄天,你叫弟子過來,是有什么吩咐嗎?”
滌玄天點了點頭,拿起手中的銀絲拂塵遞給陸正,道:“你接著。”
陸正自然知道此物和滌玄天此時插在發髻之中的碧玉龍簪一樣,乃是道門忘情天之信物,豈能隨意接下。但滌玄天言語之中自有威嚴,陸正不敢違逆,只好小心翼翼的接了過來,問道:“滌玄天,弟子惶恐,這是…?”
滌玄天目光之中露出有無盡的期盼之意,言辭懇切道:“這件拂塵乃是歷代忘情天手持之物,此物萬絲歸于一柄,乃大亂歸一之象,此后便操持你手,老道士想求你一件事,將此拂塵托付你保管三年,等三年之后荒未央從人間回來,你再將這拂塵交還給他,你能答應嗎?”
陸正聽得一驚,趕緊下跪道:“弟子惶恐,修為低微。只怕當不起這樣的大事,有負滌玄天重托。”他心里隱約有一種不好的感覺,滌玄天說出這話,竟好像是在交代什么遺言一樣,莫非他會出什么事?但轉念一想,以滌玄天這樣的高人,又會出什么事呢?又道:“道門之中還有許多前輩高人,比如淵宗主,他的修為那么高深,豈不是比弟子更加適合嗎?”
滌玄天擺擺手。道:“此物只能交托給你。你也千萬不能轉托他人。你手持此拂塵,雖無號令指使他人之威權,但道門之人,便無人在你之上。你明白了嗎?”
陸正還要推辭。滌玄天卻道:“老道士求你這一件事。你若不答應。算是老道士沒有這個面子。但你看在荒未央的份上,以你與他的情分,老道士讓你轉交一件東西給他而已。難道這樣你還不能答應嗎?”
以滌玄天的身份說出這樣的話,陸正已是再沒有推脫的余地,只好收起拂塵,道:“滌玄天,弟子可以代為保管此物。但是您得告訴我,為什么您不自己轉交給他呢?您不是三年之后才會羽化嗎?”
滌玄天伸手一指天空,道:“你看?”
陸正依言望去,只見天空之上,偌大的天鏡之中,萬里紅云化身的太陽已經接近了黑甲,而黑甲仍舊受制于天鏡攝神法術,一動不動的漂浮半空,碎裂的黑袍如黑色的蝴蝶一般,原本已經散落,不知怎么又飄了回來,籠罩在他的周身,將黑甲包裹其中,顯得妖異無比。
萬里紅云沒有從正面接近黑甲,而是繞到了他的身后,同時那一輪太陽之中又分出一輪柔和的玄光,相比太陽顯得靜美無比,更帶著一絲陰冷之氣,那是塵凝榭的月鏡。而此時萬里紅云已經十分接近黑甲,眼看就要碰觸到了那些如黑蝴蝶一般的黑袍碎片。
只聽萬里紅云大喝一聲:“換日!”隨之,那一輪太陽攜著月鏡瞬間撞上了那些黑袍碎片,頓時將之點著了。在第一枚黑袍碎片燃起的同時,所有的黑袍碎片都冒出了火光,頓時猛烈的火焰形成了半空之中的一個火球!
但奇怪的是天鏡之中的情形如此,但在真實的半空之上,黑甲的周身卻并無黑袍碎片籠罩,也沒有火焰燃燒,但只見萬里紅云的真身卻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后,手中拿著月鏡,高高舉起,對準了黑甲持戒刀的胳膊,正要劈下去。再看天鏡之中,火焰瞬間燒盡,而黑甲身后,卻失去了那一輪太陽和月鏡。
這一刻,道門所有宗主都屏息凝神,死死盯住萬里紅云,期盼他一擊得手,切斷黑甲的胳膊。只要胳膊一斷,脫離黑甲,就會立即被淵無咎的天鏡攝走,黑甲是絕無任何機會搶回戒刀的。
眼看萬里紅云月鏡毫不猶豫的斬下,一道玄光滑落,從黑甲的胳膊進入,又從胳膊的另一面出來,月鏡本身都沒有觸及黑甲的肉身,黑甲的胳膊就已經被切斷,整個兒隨著握住的戒刀飄起,血液激射而出,萬里紅云露出喜色,眾人忍不住大聲叫好之際,黑甲的身影突然消失,就連被砍斷的手臂和戒刀也同時消失不見。
所有人臉色驟變!
萬里紅云眼見斷臂戒刀消失,臉上原本的喜色全部凝固,只聽遠處淵無咎大喝一聲道:“逃!”他甚至來不及叫萬里紅云的名字。道門諸宗同時出手,風雷橫行,水火齊至,萬里紅云化身為日,再度施展換日法術,要從天鏡之中脫出,忽然一道冷冽的黑光從他背后鉆了出來,萬里紅云的左胳膊脫離他的肉身飛起,灑出一串鮮血,同時萬里紅云的身形仍是化作了太陽,消失在了原地。
黑光再現,斬滅所有襲來的法術,水消火滅、風雷不行之處,露出黑甲身形,手臂完好,輕提戒刀,眼神之中是極端憤怒之后的平靜,一切已經不入他的眼內,只有無盡的恨火被壓抑其中。
天幕抖動,天鏡之中再度恢復迷蒙之色,迅速變小向淵無咎飛回,一輪太陽攜著月鏡從中飄飛而出,落在了淵無咎的身后,正是萬里紅云。他的左胳膊已經不見,而右手之中緊緊握著月鏡,落下之后,瞬間將月鏡拋出,還給塵凝榭。
眼見黑甲提刀而立。此時淵無咎狂喝一聲:“眾人撤陣,快退至我身后!含兄,地衡!”
道門諸宗主不再對黑甲形成包圍,撤了羅天大陣,紛紛退到了淵無咎的身后,含弘光地衡祭出地衡,黃金板發出劇烈的金色光芒落在眾人與黑甲之前,雙方之間的距離拉開了萬里之遙。而天鏡則飄飛眾人上空,不斷旋轉,射出道道光芒!這是天鏡的移轉之光。任何的法術都會被天鏡轉移出去。但是能不能移轉那黑刀的法力呢?淵無咎卻沒有絲毫的把握!
就在此時,面無表情的黑甲忽然再度向天發出嘶吼,悲憤無比的聲音,讓他四周的流云墜落。行風乍止。廣漠之野上的經過的游氣盡數被這吼聲震散消失。天地之間萬物噤聲,只有不僅的嘶吼一波高過一波,似要將整個天地撕碎。
黑甲渾身透明的血肉之中。胃部那團黑色的東西已經只剩下了拳頭大小一塊,不知道是不是如隨無距所言,已經被他吸收了。他的臉部被霓晚噴出的血火燒毀一半,在嘶吼聲之中,顯得無比的猙獰恐怖,道門眾位宗主紛紛色變!
一股滅絕天地的氣息從黑甲身上爆發,黑色的戒刀被他高高舉起,黑刀釋出萬丈的刀影,直沖天際,竟全然看不見盡頭,但其中散發出的恐怖氣息卻是讓所有人都感覺得到,這一刀落下之時,將是諸緣不起,天地絕望!無何有之鄉廣漠之野將不復存在!整個道門將不復存在!
但這一刀卻遲遲沒有落下,眾人知道這是在蓄勢之中,黑甲本身似乎也不能自如的操縱這柄戒刀,這一擊似乎要奪走了他一身所有的法力。
生死之間,卻留一線,眾人紛紛將目光掃向了羽化臺,難道滌玄天到了此時還不出手嗎?
羽化臺上的陸正看得驚心動魄,那擎天柱地的黑色刀影讓他渾身驚悸害怕,見道門眾人危在旦夕,連忙道:“滌玄天,你快殺死那妖物吧!”
滌玄天臉上卻始終一片淡然,他怔怔地看著天空中瘋狂的黑甲,喃喃道:“原來是他,難怪推命術也只是如此模糊。混沌祖氣在身,難怪可以讓戒刀施展出諸緣不及的妙法,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陸正心中焦急萬分,不知道滌玄天還在等待什么,感覺到那黑色的刀影之中的氣息越來越恐怖,他分明感覺道那黑色之中是無盡的深淵,是摧折一切的毀滅,心中恐懼越來越濃,他握著銀絲拂塵的手也不禁顫抖起來,牙齒開始上下打架,帶著哭音道:“滌…滌玄…玄天,快殺…殺了他,求求…你,求求你,快殺了他!”
哪知滌玄天卻搖了搖頭道:“殺了他?不可能,這不是老道士能做到的。”
陸正一聽,心生絕望,驚呼道:“滌玄天!”
滌玄天道:“但阻止他,到不是不可能!陸正,我剛才定住了荒未央,他現在聽不見也看不見,等封印解除,請你轉告他老道士的話。”
陸正心中頓時明白過來,滌玄天此番阻止黑甲,只怕是連命也保不住了。他心中一亂,已失了主張,只能聞聲接話,顫抖著舌頭,問道:“轉告他什么話?”說著,轉頭看了一眼一旁的荒未央。
原來他不是在想什么事想入神了,而就是被滌玄天定住了,這回卻是不比剛才,荒未央已經不能脫身而出,難道剛才滌玄天已經料到了現在的局面?
陸正匆匆一瞥,卻見荒未央眼角不知何時已經流出淚水,心中一驚,莫非他并不如滌玄天所料什么也不知道,相反他可能是知道周圍發生的一切的。
陸正正要告知滌玄天,卻感到有一股極強的法力從滌玄天身中涌出,只聽滌玄天道:“告訴那臭小子,老道士還是比較喜歡小秋那孩子,小魚那姑娘實在是太兇了。”
話音剛落,滌玄天突然幻化出一個巨大的虛影,足有百丈之高,仍舊是端坐之姿,他的真身仍舊端坐在椅子上,但是這個巨大的虛影,卻是以整個羽化臺作為椅子一般。
那巨大的滌玄天虛影睜開眼睛,雙目精光一閃,抬起右手緩緩地拔下了發髻上的碧玉龍簪,一道碧綠之氣頓時自他手中咆哮而出,繞著他的虛影游動不停。
道門眾人眼見滌玄天終于出手,心中卻并沒有松下來,反而更為緊張。他們深知,這碧玉龍簪數千年來的忘情天不曾用過一次,沒想到今天滌玄天一出手便是碧玉龍簪,可見黑甲這一刀的威力只怕還在他們的想象之外。
而碧玉龍簪卻不是道祖所煉制的法器,乃是道祖弟子,也就是第一代道門的忘情天所煉制,能夠敵得過佛祖親手煉制的戒刀嗎?
就在這時,黑甲蓄勢已畢,卻為突然爆發出來的強大氣息所激,眼中冷光一閃,手中黑刀立轉,萬丈刀影立即向滌玄天斬下,在天空之中劃出一道黑色的裂痕!
刀影落下,滌玄天的虛影突然再猛地暴漲百倍,整個人已經是以三山為椅,端坐其中,隨后繞身的碧氣回到手中,再度化為碧玉龍簪,被他輕輕拈住,動作無比瀟灑的刺向了迎頭斬落的刀光!悠然一擊,那動作仿佛只是如平時將拔下的簪子再度插回發髻之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