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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饑 琴中機

  荒未央果然沒憋好屁,這分明就是要鼓動這七個矮老頭給自己灌酒啊,自己可是還沒喝過一點兒酒呢!但是陸正卻并不慌張,相反的他心里也有些躍躍欲試。當初在日月廬的時候,就看見過樂先生天天飲酒,一杯接著一杯不停,神情陶醉。

  當時陸正就和心兒暗暗猜測那杯中之物的滋味,究竟是如何美妙,讓樂先生如此不舍。但是老師李儀卻從來不許他們嘗一嘗其中的味道,哪怕是那次吃冰肌玉骨魚,以老師對食物之精嚴要求,也是配了一味果酒,沒有讓他們嘗到真正的酒味,偏偏老師又是極擅長釀酒的。

  只是不知道日月廬現在怎么樣了,兩位先生封印了日月廬,不知道又是什么緣故,陸正不由得有些想回去看看。

  聽得荒未央的話,那矮子老頭立即把目光轉移到了陸正身上,尖聲叫道:“他沒喝過酒?”其他六個矮子老頭都刷刷刷地把目光掃了過來,眼中沒什么善意,好像看見了什么怪物一般。

  陸正這時才算認真看清楚他們的眉眼,發現這七個矮子老頭竟然是長得一模一樣,連頭發胡子都是一色的雪白,該彎該卷都是一樣,除了身上的衣服不同,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

  那當先的矮子老頭道:“喂,沒喝過酒的,你這樣直愣愣的打量著我們這些老人家,是不是不大禮貌啊!”

  陸正趕緊收回目光,沖他們行禮,心道,估計在這七個矮子老頭眼里,這天地之間的人恐怕之分兩種,一種是喝酒的,另外一種就是不喝酒的,而且觀其神態,聽其語氣就知道,他們對不喝酒的顯然沒什么善意。

  那矮子老頭有些倚老賣老的口吻道:“小子,剛才的琴是彈的?”

  陸正還沒回答,那邊的矮子老頭們就開始發出各種聲音了:“剛才的琴居然是這小子彈奏的。”“不喝酒的人怎么也會彈琴嗎?”“那琴的確彈得好,就是好了點酒味。”也有的道:“我們一直輸給荒未央那小子,是這小子幫我們贏了。”有人立馬就道:“那又怎么樣,就算幫我們了贏了打賭,他又不喝酒,那就當不成我們的朋友,荒唐小子雖然壞,但他能喝酒,就是我們的朋友。”

  荒未央道:“怎么樣,他彈的琴不錯吧!今天被你們賺到了,不僅喝到了我的酒,還聽到了如此美妙的琴聲,便宜你們了,就算是斷頭一次,也沒什么大不了的!”說著轉頭對陸正道:“我帶入這個竹林的人可不少,能夠叫醒這七個老頭的卻只有你一個,偏偏你又是我眼里最傻的一個,真是奇了!”

  接著荒未央向陸正解釋了一番,原來荒未央和竹林七閑打賭,若是荒未央帶來的人能夠把他們叫醒,荒未央就輸給他們每人一壇子酒。而如果不能叫醒他們,荒未央就可以對他們砍手砍腳砍頭,愛砍成幾塊就砍成幾塊。此前荒未央帶來之人,沒一個能夠把他們叫醒的。

  陸正聽得驚奇,這荒未央和這七個矮子老頭真是沒一個正常的?就算是打賭也應該是荒未央帶來的人叫不醒他們,才輸給他們每人一壇子酒啊,現在的情況卻是顛倒過來的,這七個老頭不是自己坑自己嗎?自己硬撐著裝睡不醒,結果卻是讓荒未央砍成七八塊。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那矮子老頭點點頭,搖著腦袋,閉著眼睛,帶著醉意道:“小子彈的琴不錯,形靜閉而神開動,不顧左右,如在無人之境,發乎自然之趣。嗯,能這樣彈琴,可以入這個竹林!”他這句話卻不是對著陸正說的,而是轉身對著其他的矮子老頭。

  那些矮子老頭一個個醉酒得面紅耳赤,尤其是那一個個大紅酒糟鼻更是醒目,聽得這話,其中又有一個矮子老頭道:“嗯,目不飛色,氣不吞吐,難得,難得。”

  又一個接口道:“其容安貌止,其心不喘,如對墻壁。不枉不焦,可見所感深沉,心氣廣大,神游天地之外,從容有度,不只是有眼前琴,還有指上琴,還有心中琴,此身邊是琴。不發而發,發而不發,有韻,有韻。”

  又一個也點頭道:“指法也妙啊,不疾不徐,不驕不躁,動靜相宜,不欺不離。人琴相敬,人琴相在,不錯,不錯!”

  再一個抱起壇子喝了一大口酒道:“彈琴之前知調弦音,知我之外尚有他物,很好,很好。”

  接著一個則道:“心中無情,弦上有音,妙音,妙音。”

  陸正越聽越是驚訝,想不到這幾個瘋瘋癲癲、模樣古怪,不知原身來歷的老頭竟然如此深知操琴之藝,他們所說的話跟樂先生平日里指點自己彈琴的要訣幾乎是如出一轍,若不是言語相差許多,他幾乎都要問一問,這幾位老人家是不是認得樂先生了。

  最后一個矮子老頭正要開口,荒未央搶先打斷道:“等等等等,你們今天這是怎么啦,一個勁的開口夸人,我可從來沒見過啊。這小子的琴彈的真有那么好嗎?怎么不見你們這樣夸我啊!”

  那剩下的那個矮子老頭聽他說完,這才慢悠悠的說道:“收而藏,有若無,實而虛,少見,少見。”然后道:“荒唐小子,如果不是因為你喝酒,單憑你的琴聲,你這輩子就別指望進這個竹林啦!”

  荒未央撇撇嘴,一橫手中的寶劍道:“那我就把這片竹子砍光了!”

  七個矮子老頭一齊嘆氣道:“粗魯,粗魯!”紛紛捧起酒壇子來喝酒,那個早早喝干了的矮子老頭只好眼巴巴的看著眾人喝,看神情十分懊悔,自己喝得太快啦!

  荒未央頓聲一喝,一揮手中寶劍道:“好了,好了,別扯那么多廢話,既然你們這么夸他的琴,你們倒是能不能灌醉他啊!”

  陸正苦笑道:“荒未央,你這使壞也使得太明顯了吧!”

  荒未央嘿嘿一笑道:“進了這片竹林的,沒有不喝酒的,這也是這個竹林的規矩,就算我不說,他們還是最終會灌你喝酒的,可算不上是我使壞啊。再說了,男子漢大丈夫,哪有不喝酒的,又不是你一個人喝,我也陪你!”說著,拿起手上的酒壇子喝了幾大口,然后把酒壇子遞了過來,道:“喝!”

  陸正竟沒發現他什么時候也拿了一壇酒在喝,順手接過了酒壇子,頓時感覺一陣酒氣撲鼻而來,帶著一股清新之氣,醇厚香純,輕輕晃了晃,酒水在壇子之中晃動,發出金玉之聲,悅耳動聽,陸正忍不住捧了起來大大的喝了一口。

  這一下并無絲毫猶豫,動作灑脫利落,看起來竟像是喝慣了酒的老酒鬼,讓七個矮子老頭和荒未央都發出了叫好之聲。

  一大口酒咽下,醇厚的酒氣順著咽喉落下,腹中頓時亮堂了起來,整個人形神一開,全身的毛孔都張了開來,陸正雙目猛地一亮,這酒的滋味可太舒服啦,當下忍不住大呼一聲:“好哇!”

  這一聲叫出,他整個人都似發生了某種變化,竟然直接提起酒壇對著嘴就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荒未央在一旁看著,沒想到陸正這一提起來就沒放下,但聽得咕嘟之聲不絕,等到陸正再把酒壇子放下之時,酒壇子已經空了,被他用腳一踢,酒壇子溜溜的滾到了荒未央身邊。荒未央撿起一看,里面竟然是一滴酒也沒剩下。

  荒未央看著酒壇子有些發愣,又看了看陸正,卻見他滿面生光,意氣風發,道:“還有嗎,再來一壇,這么一點好像不過癮。”竟然是像換了一個人一樣。荒未央輕輕將酒壇子搖晃著,一邊道:“陸正,你以前真的沒喝過酒嗎?”

  陸正道:“沒喝過啊,今天是第一次喝,沒想到酒這東西是這樣的滋味,難怪樂先生愛不釋手。”

  就在這時,荒未央手中晃動的空壇子中突然傳來了水聲,漸漸池水流撞擊壇子的聲音越來越大,不一會兒聲音卻又沒有了。陸正上前幾乎是奪過了壇子,里面已經裝滿了美酒,當即大喜,捧著壇子又開始大口大口喝了起來。

  荒未央看著陸正喝酒之狀,又看了看草屋里的七個矮子老頭,后者眼中的驚奇之色跟自己是一模一樣的,這陸正分明就是一個天生的酒鬼的架勢啊。最初的驚訝過后,那七個矮子老頭個個笑容滿面,大聲為陸正叫起好來。

  過了一會兒,陸正又把酒壇子放了下來,一下遞到了荒未央的面前,不用看也知道,這壇子里面一定又空了。荒未央接過了酒壇子,心里驚詫不已,這一壇子可足足有十斤啊!原本想著灌醉了陸正,看看他酒后的滑稽模樣,好好捉弄他一番,但是看眼前這種情形,陸正好像不是要喝醉的樣子,而是要把自己的藏酒喝光的架勢啊!

  又給灌滿了一壇子,陸正毫不猶豫接過去喝了,那七個矮子老頭似乎受到了感染,也紛紛把手中的酒壇子喝干了,朝荒未央要酒喝。荒未央道:“怎么總是問我要酒喝,你們自己釀的竹葉清露呢,怎么不拿出來?”

  那矮子老頭道:“陳釀的竹葉清露早已喝完,新釀的火候不足,還是先拿你的喝,等喝完你的藏酒,想必這一批的竹葉清露火候也到了。”

  荒未央無奈,又只好拿出十壇子,給七個矮子老頭每人拿了一壇,剩下三壇子他自己拿了一壇子喝了起來,另外兩壇子就堆在自己和陸正身邊,心想,我倒是要看看陸正臭小子能喝幾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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