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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心有常

  來者顯然是位高人,以陸正的直覺,應該是位知命境界的高人。以陸正現在的境界,可以窺知知命境的高人嗎?別人不行,但是陸正卻是個例外。

  說起來,陸正一路走來所見的哪一個不是修行界絕頂人物,李儀和樂中平久不用說了,日月廬的通神二圣,列名十大高手,還有苦行僧、淵無咎、荒未央、山鬼、等較為熟悉的,紫炎散人、君行庭、習有孚、塵凝榭等這些照過面的。哪個不是至少在知命境之上,其中淵無咎和塵凝榭,可都是知天境的高手!

  許多人修行一輩子,也都沒見過幾個高人,從這一點上來說,陸正的修行從一開始就與其他人不同。與這樣的高人接觸,身心受到熏染,自然在不知不覺之中養成高人一等的眼光、心胸、氣度。

  別的不說,就以青龍而言,當它還是一條青蛟的時候,就從水潭里撈上來不少赤火靈芝給陸正。雖然陸正并不認得,但他豈能不知這是上佳靈藥?而他始終不為之動心,因為他心中認為這是山宗之物,雖處深山之中無人可見,但他自己內心卻自有尺度。

  更不用說在青蛟化龍之后,陸正還在條石上留下了‘天宗陸正’四字。這就不僅僅是心有尺度了,更是在此之上做到了事有條理。所謂心有尺度,可以自戒自止,其行因有所不為而有所為;但事有條理,則更為高明,說明其人心能自主,為與不為,存乎一念而不失其正。

  耳聽那人之言,似乎對自己上有所誤解,陸正不慌不忙。先是躬身行了一禮,然后站在那兒不言不語。

  天上的老者奇怪道:“你這年輕人,倒也奇怪。壞事被我撞破,既不辯解。也不逃走,怎么站在那里一聲不吭,莫非是個啞巴?”

  陸正又上前一行禮,恭恭敬敬報上家門,道:“晚輩天宗記名弟子陸正,拜見前輩,敢問前輩尊號。”

  “老夫身居橫山。人稱獨臂卜華南,是風宗游仙散人,以你的年紀,想來也未必聽說過。”天上老者說到此。似是想到了什么忽地咦了一聲,驚訝道,“原來你就叫陸正,這么說來,你不是故意在石頭上刻字。嫁禍于人嘍?陸正,陸正,這名字怎么好熟悉啊?”

  獨臂卜華南,這個名字陸正當然沒有聽說過,但什么是游仙散人他卻是知道的。道門弟子修行有成之后。往往極少留在宗門之中,他們或者逍遙自守,或者入人間歷世,或者潛心修行,非有大事,不回宗門。久而久之,這樣的人便被稱為游仙散人。

  這么說起來,這位獨臂卜華南便是陸正的前輩,陸正當即行了前輩之禮。而卜華南念了幾此他的名字,突然笑了起來,叫了一聲道:“哎呦,老夫真是老糊涂了,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陸正嘛!”說著,半天上云霞一晃化作流光落于陸正身前。

  流光落地,一道清逸之氣橫生,現出一個黑衣老者來。而青龍白虎卻紛紛向陸正身后躲去。陸正神識有感,這地氣之中的血腥之氣,被這股清逸之氣一掃,已是蕩然無存。

  只見眼前這黑衣老者相貌沖和,眉毛彎彎長長,一雙眼睛干凈透亮得很,瞧來十分和善。只是右手袖子在落地之時飄起來,內中空空,少了一條胳膊。原來他自稱獨臂卜華南,是真的只剩下了一條胳膊。

  不等陸正行禮,卜華南就上前一步,笑著道:“聽說天宗一直派人在找你,你怎么躲在這兒了?”

  陸正一聽,自己已經被人認了出來,便道:“前輩如何認得晚輩?”

  卜華南笑著道:“哈哈,你在修行界一般弟子之中雖然沒什么名氣,但是在道門十宗的各大宗主、長老那兒,你的名頭可比我響亮多了。堂堂天宗宗主為你動用了宗主令,調動道門陰陽八派圍追堵截山鬼,就是為了把你救下來。

  只是沒想到最后你卻和山鬼一起消失無蹤了,后來淵宗主又集合八派眾人之力,施展搜天羅地神通,找了你足有半年,卻是一無所獲。這搜天羅地神通就算是你死了變成鬼也能找出一絲蛛絲馬跡,偏偏就是找不到你。這可讓老夫好生奇怪了,你到底出了什么事,躲到哪里去了?這一龍一虎,滿地的血腥,又是什么緣故?快跟我好好說說。”

  陸正見這位風宗散人前輩心直口快,為人熱絡,是個自來熟,但是聽他這么說,似乎荒未央并未將帶走山神之事告知道門其他人,這樣一來,恐怕連自己的下落也沒說,難怪沒人找到自己。

  既然如此,那這一點自然不能隨意說出,于是陸正想了想才道:“前輩,此事說來話長,一言難盡。晚輩被山鬼帶出天宗之后,一路上遇見道門各位前輩高人阻攔,此事想必前輩已有所耳聞了,晚輩就不再贅言了。

  而山鬼雖然帶著晚輩突出重圍,但他也受了極重的傷,危急關頭,卻有一個奇怪的生靈出現將他救走,晚輩連他的面目都沒看清,只看見他有牛的身子人的頭,也不知道是人是妖,還是什么東西。而晚輩卻被撇下留在一處深山之中。好不容易活了下來,幾經輾轉才來到這里。至于這滿地血腥,并非出自我本意。晚輩跋山涉水來到此處,本來想在水潭之中喝水,不料卻有一只斑斕虎前來…”

  他將荒未央救走山神之事淺淺帶過了,至于將荒未央和他的牛揉成一個‘奇怪的生靈’說出來,也是他親眼所見之景,倒是不算全然說謊。對于之后在樹上睡了一年,進入那種奇異的定境,然后如何遇見斑斕虎,如何見識它與青蛟相斗,乃至于齊山六義之事,則都是詳詳細細的說了出來。

  而聽陸正說出種種情形,卜華南聽得是眉飛色舞,聽到險要處還不禁叫出聲來,似乎遭受經歷的就是他本人一樣。而當他聽見陸正在樹上聽見萬物之聲之時。臉上有幾分恍然的同時,更多的卻是疑惑。而聽到齊山六義所為之時,目光之中對陸正有幾分歉意。這到讓陸正覺得有幾分自己在人間聽說書的情態。心中覺得這位風宗前輩倒是率真可愛。

  卜華南聽罷陸正這一段經歷,開口第一句話就道:“這齊山六義一開始就應該將他們打死。這是絕不可留情的。是老夫錯怪于你了,在此向你致歉。”

  這句話正是陸正后來所想明白的,沒想到卜華南也會這么說,見他向自己躬身行禮,陸正趕緊避在一旁,稱道不敢。又聽卜華南道:“恐怕你不知道,這齊山六義我早聽過他們的名頭。他們六人雖然修為低微,可是極工于心計,不少修行人都慘遭他們的算計,你殺了他們倒是為修行界除了一大禍害。此事雖然兇險。不過這伙人到頭來不過是給你送了些衣服家當。那個伏藏圈可是一件極為不錯的法器,頗有幾分來歷,你拿過來讓我看看。”

  陸正聞言,立即伏藏圈從包袱里取出遞了過去。他取伏藏圈的時候,卜華南眼睛一直注視他一舉一動。等陸正遞過伏藏圈。他又指著陸正腰間道:“這就是那斑斕虎的獨角,你也拿過來,讓我一觀。”陸正仍是毫不猶豫,依言做了。

  但是遞過去的時候才想起,卜華南卻只有一只手。已經拿著了伏藏圈,正猶豫時,獨角忽然主動從自己手中掙脫,飛到卜華南身側停在了半空。

  卜華南沖他微微一笑,隨即獨角發出一聲聲悶雷般的吼聲,但是聲波卻并不向外擴展,顯然是卜華南在施展這獨角的妙用,卻收束其中法力不使之外泄,就這一點來說,便比陸正不知道高明多少。

  試完獨角,卜華南又舉起了伏藏圈,攤開手掌,伏藏圈在他手心滴溜溜的旋轉起來,而且忽大忽小,變幻莫測,最后又變成一個手鐲大小,套入了他的手腕之中。然后沖著獨角一揚手,獨角自行飛入了他的手中。

  卜華南突然道:“陸正,你可知道,在修行界,索要他人法器觀摩,是一件十分忌諱的事。”

  陸正道:“這是為什么?”

  卜華南剛才說話的時候,一直注視陸正的眼睛,他見陸正問出這句為什么的時候,目光純凈,毫無閃爍,喟嘆了一聲道:“你尚未煉器,這其中的緣故,就算是說了,你也是難以體會。不過讓老夫好奇的是,此前你已前后被齊山六義騙了兩次,怎么還敢輕易相信老夫,我叫你把這兩件法器給我看,你怎么毫不猶豫就遞過來了,就不怕我是跟齊山六義一樣的人,奪走了不還嗎?”

  陸正笑道:“前輩您說笑了,齊山六義是齊山六義,您是您,兩者之間哪有什么瓜葛?他們騙了我欺負我,難道我就要因此懷疑所有人都會騙我欺負我嗎?”

  卜華南道:“所謂吃一塹而長一智,修行人之修行,哪一個不是經歷萬事而有所感悟。遭受欺騙多了,隨之生出戒心,也是人之常情。”

  陸正想了想,搖搖頭道:“前輩這話,晚輩倒是不敢認同。那樣的戒心,便是在心中先預想了所有人都會欺騙自己,與其這樣,何不靜觀己心,好好認清楚眼前之人。不然總是存著被人欺騙的戒心,不也是很累的事嗎?

  何況剛才晚輩早見前輩言行直接、氣度灑脫,又怎么會是心存不良之人呢?再者,以前輩的修為而言,又何必與晚輩這樣周旋,直接出手相奪,晚輩豈有抵抗之力?”

  卜華南聞言一愣,隨即大有深意的看了陸正兩眼,忽然問道:“以你的修為,一年之前,應該至少已是知身境,怎么還會是天宗記名弟子,尚未拜師呢?”

  陸正臉上一紅,道:“此事是弟子狂妄悖亂,羞于啟齒,還望前輩不要多問了。”

  卜華南點頭道:“是老夫多言了,法器還你。”說著便將兩件法器一并還給了陸正,又道:“之前老夫對你有所誤會,心中過意不去。剛才聽聞你于定中聽聞萬物之聲,領悟七情之聲,你的修行也不是老夫所能多言。不過,既然你身懷如此法器卻不知運用,不如就讓老夫稍加指點,作為補償。反正只是指點御器法術,也不算僭越,你可愿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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