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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三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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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慎虛一直拉著陸正一直聊了許久,直到見天色已晚,才笑著讓陸正去他那兒吃飯。陸正眼見小木屋里諸物不備,晚飯可沒什么著落,便跟著去了。一路上,晚風中透出一股蒼茫的暮氣,陸正遠遠看見夕陽已將九重云野染上金輝,果然如師叔祖芳無意說的一般驚心動魄,讓他一時目動神飛。

  慎虛住所就在谷口一株大槐樹下,也是一座木屋,卻比這些記名弟子的木屋大了好幾倍,屋子前面有一大塊空地,此時正聚集不少半大的少年等在空地上,有的拎著籃子,有的手里拿著布包,見到慎虛回來,紛紛上前行禮。

  陸正見慎虛此時又抬起了下巴,甩著肥臀一步一扭的走過去,大喊道:“三鮮,三鮮,死哪兒去啦!”

  一個身材瘦弱的少年登時從人群中跑出來,道:“執掌,我在這兒呢!”

  慎虛上前就是一巴掌,dǎ得那瘦弱少年一個趔趄,罵道:“叫你替本執掌干點活,怎么這些人還天天杵在這兒,等著本執掌請他們吃飯嗎!”

  那少年捂著臉,委屈道:“執…執掌,不是我不干活,是他們不愿意把東西交給我,說是非要把東西親自交給執掌。我去收,他們不給,我動手dǎ我。”他說話聲音又細又小,一邊還時不時沖著那些記名弟子看一眼,顯得十分畏懼。

  慎虛目光一冷,沖著那些記名弟子一掃,被掃到的少年立即低下頭去。慎虛陰陽怪氣道:“好哇,是哪個說要把東西親自交給我的呀。走到前面來,讓本執掌看看,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好東西,要本執掌親自過目的呀!”

  聽得慎虛這樣說話,眾人都是一聲不吭,卻把頭壓得更低了。陸正看得清楚,那些記名弟子手中有的拿著野兔,有的那些錦雞,那拎著籃子的是一籃子紅彤彤的的野果。

  慎虛鼻孔噴氣,又重重哼了一聲,眾人都嚇得渾身一顫,不知道這胖道士又要發什么火,一個個背上都冒出冷汗來。但卻聽慎虛道:“哼,虧得你們這幫小子走運,今天是本執掌師侄入門的大好日子,本執掌心情大好,且放過你們一馬。三鮮,把他們的東西都收上來,誰要是敢不聽你的話,立即把腿dǎ斷。要是敢還手的,哼哼,看本執掌怎么收拾他!”

  那叫三鮮的瘦弱少年立即應了一聲,走過去將那些記名弟子手中的東西一件件拿過來,在一邊堆放好。那些記名弟子這下都乖乖的將手里的東西交給他,然后又上前沖著慎虛行禮離開。

  陸正在一邊看得明白,不用猜就知道這位慎虛師叔在這溪山靈谷中作威作福,欺負一大幫記名弟子不得不給他送東西。那些野兔野果,想必都是這些記名弟子們在牧牛的時候找來孝敬他的。欺負這些半大的少年,眼前的這個師叔,不僅能跟普光比胖,還能跟癩痢七比無恥啊!

  那瘦弱少年看著唯唯諾諾,但手腳卻十分麻利,腦筋也頗為靈光,不多大功夫將收上來的東西一一分類堆好,碼放的整整齊齊。跑過來跟慎虛匯報了收到了多少東西,有哪些是比較好的,又是誰送的等等,難為他記性也極好,竟是一絲不差。

  慎虛聽完了,又將三鮮叫道跟前,隨即一巴掌揮出,dǎ得三鮮一臉懵然,陸正也是吃了一驚,不明白慎虛是為什么dǎ他。只聽慎虛只是冷冷吩咐道:“去把紫果洗了端上來!”

  三鮮不敢吱聲,急忙跑過去拎著剛才那一籃子紅彤彤的的野果往溪邊跑過去了。這果子通體火紅,名字居然叫紫果。陸正見三鮮跑過去的時候,還是光著一雙腳丫子。

  慎虛這才轉過身來,笑瞇瞇的道:“師侄啊,一會兒你可得嘗嘗這紫果,香甜可口,是這溪山靈谷獨有,你在日月廬里未必吃過的。”

  陸正見他如此做派,心里實在是不想去他屋里吃飯,但剛才既然已經答應了,這人又是自己師叔,一時到不好拒絕,便點點頭,跟著慎虛進了屋子。

  慎虛的木屋分成三個房間,屋子里dǎ掃的十分干凈,一間用來吃飯,一間是休息之所,里面自然不是席子和蒲團,而是鋪著一張大床。剩下的一個房間,門上掛著布簾,陸正偶然一瞥,看見其中放著好些木架子木箱子,上面堆滿了各色東西,除了一些野味野果,更多的好像是一些藥材。

  慎虛招待陸正坐下,又開始dǎ聽起日月廬的事情來。兩人剛說了幾句,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三鮮拎著一大籃子紫果回來了。他將紫果騰到一個小竹筐里放在桌子上,然后跑出去門外,回來時端著兩個盤子,兩個大碗,兩雙筷子,通通放在桌子上。陸正一聞便知道,一盤是兔肉,一盤是烤雞,剩下是兩碗米飯。

  慎虛笑著對陸正道:“師侄啊,不要嫌棄飯菜不好。這谷里什么都缺,能有這些東西吃,已經算是不錯啦!這小東西手藝不賴,來,盡量吃!”說著自己拿過籃子里的紫果吃了起來。

  陸正來之前就聽樂先生說過,修行界中修行人大多練氣辟谷,不思飲食,雖然他剛剛入門還不能做到辟谷斷食,但估計是勉強能夠果腹,讓他心里要有個準備,現在一看,果然如此。原本還dǎ算按照日月廬里的習慣先去洗洗手再吃飯,但想了想還是算了。心道,幸虧老師還教過無禮之禮,否則自己可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

  看著眼前這一碗黑乎乎的兔肉,泛著一股騷味,那烤雞更是糊味沖鼻,陸正雖然也是乞丐出身,但在日月廬里吃的精細無比,此時也不禁覺得有些難以下咽。心想,如果是放在老師面前,別說吃,恐怕老師立即就拂袖而去了。

  相比之下那紫果倒是散發著一股清香,陸正拿了一個咬了一口,果然香甜無比,當下細細咀嚼起來。慎虛卻是胡亂咬幾口便吐出果核,不會兒就堆了一桌子。然后又去扯那燒雞來吃得津津有味,不時的吮一下手指上的油。

  陸正婉拒了慎虛遞過來的雞腿,見三鮮一直站在一邊,低著腦袋,摸著肚子,應該是餓了。他見慎虛絲毫沒有招呼他來吃飯的意思,也不敢擅自做主,想到這少年手腳麻利,頭腦靈活,難怪慎虛師叔會讓他來dǎ理自己的屋子。

  最后,陸正就著紫果將那一碗白米飯吃得干干凈凈,那兔肉和燒雞愣是一口沒吃,慎虛見狀知道他一時不習慣,也不在意。

  飯后,陸正告辭出門,慎虛將他送到門口,陸正行禮讓師叔止步,眼里余光卻瞥見三鮮正跑過去收拾桌子,飛快的把碗里的剩肉塞進嘴里,陸正知道,剩下的哪有什么肉,差不多都是慎虛剩下的骨頭。

  回到自己的那個小木屋里,陸正扯過蒲團坐下,周圍十分安靜,屋外的各種蟲鳴穿透木板傳進耳內,這叫聲竟是這么的陌生,完全不是日月廬中花圃內鳴蟲的叫聲。陸正從這陌生的蟲鳴之中感到一絲孤獨。這才真正回過味來,自己這不是在日月廬,而來到了天宗。

  回想這一天發生的種種事,又想起剛才看見的破虛真人,那一雙如電神目,言語冷淡,高深莫測,讓他毫無親近之感。反倒是這個師叔,雖然分明不是什么好東西,但卻讓他感覺像是回到了青龍寺街頭,遇見了普光胖子和癩痢七的感覺,無端有一種親切之感。

  胡思亂想之中,一陣倦意襲來,陸正脫去外衣疊放整齊,將那蒲團當做枕頭,躺了下去。沒想到身體雖然疲倦,但躺下之后卻怎么也睡不著。李儀教訓過,起居之禮,即便睡不著也不許輾轉反側,當平心靜氣,不躁不慌。

  陸正忽然想起了苦行僧教的清心咒,便吟誦了一會兒,想著大和尚現在到底在做什么,已經去佛山雕刻佛像了嗎?接著,他又想起了唐小九,自己已經來到天宗,給九哥報仇總算走出了第一步,然后他又想起了心兒…也不知過了多久,陸正就這么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陸正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dǎ開門一看卻是三鮮。陸正問道:“你叫三鮮嗎?找我有什么事嗎?”

  三鮮低著頭,小聲了一句:“執掌讓你過去一趟。”說完,轉身拔腳就跑走了。陸正見他如此膽小,也不禁好笑。

  穿好衣服,就這屋子旁邊的小溪中洗漱一番,陸正來到谷口慎虛的屋子前,沒想到慎虛卻還沒起來。

  陸正在門口等了好一會兒,期間見三鮮忙里忙外,又是dǎ火做飯,又是收拾屋子,忙得滿頭大汗,心中不禁奇怪,這三鮮也是來天宗學習神通的嗎?怎么盡是替慎虛師叔干雜活了。

  陸正趁三鮮幾次經過的時候叫他,想跟他搭話,三鮮都是停下腳步看他一眼,隨即就跑開了,不管陸正問他什么,都是一聲不吭,眼中對陸正頗有畏懼。最后陸正逮著機會,一把拉住他,問道:“慎虛師叔什么時候起來!”

  三鮮指了指太陽,扯脫手臂就跑。他這一扯,力氣極大,陸正怎么都拉不住他,這股大力與他那瘦小的身子絕不相稱,陸正心中暗暗驚奇。

  此時太陽剛剛出來,陸正想三鮮的意思這怕是要等太陽再高一些,看來應該還有些時候,陸正等的無趣,心想還不如先在谷中走走,熟悉一下情況再說,當下在谷中四處走動起來。

  走回谷內,正見那些記名弟子正在山坡上下牧牛,有的奮力拉著手里的韁繩,有的揮舞鞭子往那些牛身上抽dǎ而去,還有更多的則是撒開腳丫子追著奔牛。

  陸正細細看過去,那些牛當中沒有一頭是純白色的,大多數只是白了一個尾巴,好一些的便是白了半個身子,雖然都被韁繩穿了鼻子,但一頭頭都在亂蹦亂跳,絲毫不受那些記名弟子管束,不時就看見一頭發狂的黑牛追趕著嚇得大叫的記名弟子跑過去。

  這牛果然是身上越白便越聽話,那些發狂亂奔的基本上都是通體全黑的牛,而那些白了半個身子的則較為安分,但還需鞭子是不是抽一下,才會聽話的低下頭來吃草。

  忽然,陸正看見山坡下的水田里,有一人正趕著一頭牛在耕田,那頭牛竟然通體雪白,連頭部也成了白色,不見一個黑點。陸正連忙跑上前去,心道,慎虛師叔不是說牛全白了就過關了嗎,怎么這人還在這里放牛?

  此時那人正背對著的自己,戴著一頂斗笠,赤裸著上身,渾身曬得黝黑,看上去十分強壯。他手中并無鞭子,只是跟在后面走著,但是那白牛卻乖乖的拖著犁在翻土。陸正一心要看個究竟,又跑近了幾分等著,不多時那少年就和那頭白牛就從水田的那頭轉身向這邊犁過來。

  這一轉身,陸正才恍然大悟,原來那頭牛雖然全身已經變白,但是卻剩下一個牛鼻子還是黑的。

  就這這時,那少年覺察有人在看他,抬起頭沖陸正這邊看了過來。斗笠掀起,陸正便看見一張剛毅無比的臉龐,滿臉木訥之氣,好似生來到現在就沒有笑過一般。陸正看見這張臉,不由想起李儀,心道,老師,我終于看見一張比你還古板的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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