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儀道:“不然,我這次去白虎寺。吞噬小說只是見到一個知客僧,告訴我說白虎寺駐山有令,封山閉寺,眾僧一起坐關修行。我又提及八苦和尚,大和尚是寺里戒師,應得眾僧敬畏。但我提及他時,知客僧語焉不詳,只是推脫不在,帶有輕蔑之意。我又問可否一見駐山,他又說不在。我又問法座何在,他這回卻說在閉關。種種跡象顯示,寺里應有事發生。”
樂中平道:“封山閉寺,坐關修行,和尚們倒是有這個說法。只是何以如此湊巧。三個當家的和尚都不能管事,不是佛門的作風啊。”
李儀:“我也如此認為,只是這是佛門內務,苦行僧既是戒師,身份地位既高,何況他師父云葉尊者更是佛山高僧,應該不會出什么事。何況我又是一個外人,明天就要給陸正解毒,我便先趕回來了。”
樂中平道:“此事確有蹊蹺,但眼下還是以陸正的事為要吧!”
第二天午時,正是日正當中,陸正雙腿盤坐,緊閉雙目,一動不動。那天圓地方閣變幻莫測,此時不知怎么屋頂頂部現出一個圓洞,一道陽光從天圓地方閣頂部射入,正好打在陸正頭頂。
樂中平正站在陸正的身后,而李儀則坐在一張椅子上,背挺的筆直坐在一邊,手中拿著一卷書冊,正凝神細讀,似乎并不關心那邊的狀況。
閣中另外一側,設置了一個案桌,上面并排放了六個香爐,每個香爐之中都插好了香,卻都沒有點著,而且這六支香卻分別是不同的顏色,從左到右依次為青色、黑色、白色、黃色、紅色。而最后一支卻不是任何顏色,反而是透明如水晶一般,卻是無色的,但真要說顏色,它又可以是任何一種顏色,因為此時它正折射著身邊其他五支香的顏色。
這正是樂中平開始給陸正治療六識陰毒了。
開始之前樂中平跟陸正詳細講解過,人的肉身跟萬物一樣,都是造化元氣凝聚,而五臟正是元氣凝聚之精,五臟運行日久,精華再變,自然而然的化生五臟之神,而泥丸則是其中最虛最靈之神,是人一身的主宰。
六識陰毒之利害,正因為此毒在虛實之間,既會對肉身的五臟和泥丸造成病變,更會對寄居五臟和泥丸的識神造成損傷。因此必須也相應的用虛實之間的藥物去治療,普通的藥湯或者藥丸都是有形之物,能夠祛除身體臟器的毒素,卻不能對識神有效。因此,樂中平想到了將藥物制作成香,以介于有形無形之間的煙氣,來沁入五臟和泥丸,用來壓制六識毒的陰寒。
這六支香分別是用不同的藥材制作而成,青色的乃是產于極寒之地的無香之木,黑香的則是產于修行界弱水淵底之萬年藻泥,白色的是來自神風谷的一種名為碧犀的怪獸的骨粉,黃色的則是玄黃垣八千尺下的泥心,紅色的則是奔雷山上獨有的焰火花的花汁,分別對應人的五臟和意識之神。
樂中平臉色凝重,一改平日清閑松散的神態,他今天身穿青色罩袍,頭發也掩映的有些發青,難得戴了一個束發冠,將頭發束成一個發髻。他站在陸正身后,忽然一卷袖子向那插有青香的香爐一揮手,那青香頓時著了起來,冒出一縷青煙,裊裊上升,凝結不散,形成一條細細的長線,散出一股酸澀的氣味,十分的沖鼻。
李儀生潔,平時最討厭異味,此時卻似根本沒有聞著這嗆鼻的味道一般,安靜的翻過一頁書,讀得入神。
那一縷煙線在在香爐之上盤旋,好似游動的長蛇一般,漫無目的的翻滾游走。樂中平左手伸出食指,沖那青色煙線的頭端一指,口中輕叱一聲:“定!”那煙線竟然舅子半空凝定不動,隨后樂中平手指一勾,那煙線隨即向他游了過去,速度十分快捷,在空中拉長,形成一條筆直的煙線。樂中平手臂舞動,食指一直牽引那條煙線,腳下步子跨的奇大,幾步之間,已經繞著陸正轉了一圈,那煙線跟在他身后,宛如一條青蛇般靈動。此時,那香爐中的青香已經燒盡,盡數化成了青煙。
樂中平抓準時機,右手飛快的抖動,射出了八枚金針,隨著輕微的嗤嗤數聲,八支金針盡數沒入陸正雙目周圍的承泣、魚腰、外明、球后左右共八個穴位之中,絲毫沒有偏差。陸正只覺得雙眼周圍一癢,似乎被什么飛蟲咬了,但他牢牢記得開始醫治之前,樂中平要他把自己當成死人的教訓,無論有任何的感覺,都不能理會,因此并沒有張開眼睛,也沒有感覺太奇怪。
金針入體剎那,樂中平右手食指隨即牽引那青色煙線往陸正雙目而去,那青色煙線宛如活蛇一般撞上了陸正的眼皮,隨即散開,化成一團青色煙氣滯留在他雙眼之前。就在青香點著的一刻,陸正已經聞到那股刺鼻的酸澀之氣,讓他覺得十分難聞,簡直比青龍寺的泔水桶的那股酸臭還要厲害十倍不止,令他厭惡得只想盡情的嘔吐,偏偏自己不允許動彈,讓他忍得十分辛苦。
但聞得久了,又覺得那酸臭之味似乎十分純,并不夾雜其他味道,可說是酸臭的非常正。等到了陸正忍耐的極限,那酸臭之氣竟然反而隱隱透出一種沁人心脾的香氣,頓時讓陸正從那種忍耐的緊張中舒緩下來,而且這香氣越來越濃,臭味的感覺反而完全沒有了,漸漸讓陸正連渾身繃緊的肌肉也松弛了下來,不由的暗暗松了口氣。
等到那股青煙沖他而來,撞到他的眼皮,已經完全是一種別樣的酸香之氣了,奇怪的是,陸正分明感覺到,這種酸氣并不是他鼻子聞到的而是來自他身體的感覺,是一種很難描述卻又十分真切的感受,自己感覺到的酸臭和酸香都是來自自己體內直接的和這氣味的呼應。
就在那青煙籠罩他雙目的時候,他的眼睛開始癢了起來,慢慢癢得越來越厲害。而且這種癢的感覺,并不是只是停留在他的眼皮,而是鉆進了他的眼睛,沿著眼球一直鉆到了身體里,鉆到了脖子里,整個脖子里面沿著一條線都癢了起來。這種狀況,好像是那條青煙直接鉆進了他的身體里,鉆到哪兒癢到哪兒,讓陸正不由自主的咬緊了牙齒。
而這時,發生了一件神奇的事,陸正居然看見了自己體內的那道青煙!
就在那道青煙鉆入眼球,往他的脖子下去時,陸正看見了那道青煙,就好像一般人用眼睛看見一道青煙一樣。陸正明明白白的看見了自己身體內的那道青煙,而且是隨著那道青煙到達他體內的那哪個部位,他就能看見他自己體內的哪個部分。打個比方,陸正的身體好比就是一個黑暗的房間,而那道青煙就好比是一道光,這道光照到哪兒,房間里的景物就被看得清楚了。
這可是太奇怪了,人可以看見自己身體內的景象嗎?肯定用的不是眼睛,因為他此時正閉著眼睛呢,而且眼睛只能往外看,難道還能往內看嗎?
陸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見那道青煙的,也不知道其他人閉著眼睛能不能看見自己身體內部,不過他知道唐小九肯定是做不到的,估計在人間的人也是做不到的,但苦行僧、樂先生、李先生,他就不知道了。但是目前來說,他做到了!于是,他跟著那道青煙一起,開始游覽起自己身體內部的景象來,同時心里也是又是緊張,又是刺激,又是感到興奮異常!
陸正一路跟著青煙過來,先后看見自己的喉嚨、肺部。他看見自己的兩肺,樣子居然就跟他看過的豬肺差不多,但此時他的肺上盤踞著一團紅色的氣團,有一種炙熱的感覺,好像一團火苗一樣。似乎就是因為這個氣團,才讓自己原本鮮紅的肺,變得有些暗淡。此時,那團紅色的氣團也是靜靜的,卻給陸正一種類似猛獸沉睡著的感覺,似乎它隨時就要醒來吃掉陸正的肺。
陸正有些害怕,不敢再看,繼續跟著青煙走。那青煙順著他脖子一直鉆到了陸正的胸口后,還在一直往下鉆,陸正估計著似乎到了自己的肚子附近,聽樂先生告訴他,這道青煙會一直到達自己的肝臟。
果然,就在那種奇癢到了肝臟附近,陸正就看見自己的肝臟上面盤踞著一團白色氣團,相比之前肺上的紅色氣團不一樣,盤踞在陸正的肝臟部位的一團白氣居然主動動了一下,卻是整個往內一縮,似乎是對那道青煙感到十分畏懼。
但那青煙卻猶如出來找食的蛇看見了獵物一樣,遇到了那道白氣卻是一下子就撲了過去。那道白氣被逼得干脆整個竄入了陸正的肝臟躲藏了起來。而那道青煙也不含糊,干脆裹住了陸正的肝臟,里里外外將之裹得嚴嚴實實,之后卻是再也不動了。
再看陸正,隨著那一陣陣奇癢,他的雙目已經不自覺的流出了大量的眼淚,令人吃驚的是,這眼淚并不是跟往常一樣無色透明的,而是渾濁的黃色膿液。就在那道青煙包裹住了他的肝臟之后,因為那種奇癢的煎熬,已經令他連牙關都咬不緊了,牙齒一松,兩片嘴唇竟然開始打起架來。
正在這時,一直在一旁凝視著的樂中平,立即轉身至陸正身前,見那團青煙已經完全鉆入陸正體內,伸出手指停在在陸正雙目之間的印堂穴之前,猛然一喝:“叱!”只見陸正隨著他這一喝,渾身一抖,那種奇癢瞬間消失。他頓時安靜了下來,牙齒也不打架了,耳邊傳來樂先生的聲音:“定心凝神,緩緩開眼!”
陸正依言慢慢張開了眼睛,但他看見的只是一片漆黑,耳邊再次傳來樂先生的聲音:“怎么樣?”
陸正分明的感覺到樂先生就在自己身前,甚至能感覺到樂先生是彎著腰在自己面前,但他眼前卻是一片漆黑,不,連一片漆黑也沒有,他不是沒有看見任何東西,而是他已經不能看了!
陸正嘴角勉強一抽,哽咽了一下,壓抑住害怕,小聲道:“樂先生,我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