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九怔怔站立原地,他的眼中現出一種極為復雜的神色,哀傷、憤怒、無奈、不可置信等等,心頭腦海不斷回響著“妖身”兩個字,嗡嗡然讓他一陣陣的發懵,難以回過神來。他一遍遍的喃喃自語著:“妖身?妖身?這是什么意思,是說我已經不是人了嗎?我成了妖怪嗎?但是我明明還是人的樣子啊?不,如果我是人,我怎么會吃生肉,喝鮮血呢?又怎么會在這兒呢?我已經不能算是一個人啦!”
一時間,無數念頭在唐小九心中回繞,猶如海潮一般不斷沖擊著他的心靈,自己是人?還是妖?這讓他掙扎糾結不已。他站在這高崖之上,卻仿佛置身在一個黑暗的夢中,身上一陣陣的發寒,讓他打起哆嗦來。
六識默默感知著唐小九的變化,此時他選擇不出聲,而是讓唐小九自己經歷這一切,因為他知道,唐小九即將完成一次極為重要的蛻變,雖然他也不能完整的把握,唐小九蛻變之后是什么樣子,但是此刻的唐小九的心的變化,將是唐小九告別人間的那個唐小九的開始。
突然,唐小九眼中迷茫之色散去,露出一種奇異的堅定神色,他冷冷一笑,道:“六識,你故意讓我吃那些血肉,你教我那套所謂的佛道之外的修行功法,第一步煉體,就是要把我煉成一只妖吧!”
唐小九語氣之中充斥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但六識絲毫不受影響,淡然道:“這套功法名字叫做‘天圣訣’,歷來只有妖物才能修煉。你是人身肉胎,局限太大,比不上妖身那樣有著無限的潛力。你要學習這套法訣,自然先要煉成圣身。”
六識的說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唐小九聽了,久久不語,他收起了嘴角的冷笑,這抹冷笑好像從他的臉上鉆進了他的心里,又潛入他的心底消失了,然后,他的目光之中卻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冷意。
唐小九道:“六識,你算準了假如提前告訴我是要將我煉化成妖身,我必定想盡千方百計抵抗,也許最終結果還是一樣,但肯定費你很大的功夫。而且你知道以我的性格,一旦煉成了,也必然會接受現狀,對吧?”
六識道:“聰明人最怕死,這是我以前就告訴過你的,而且你偏偏就是個很聰明的人。”
唐小九道:“人之所以聰明,是因為事不關己,置身事外。而到了自己身上的事,還能顯出聰明,那就是說這個人連自己也可以毫不在乎,可以用一種旁觀者的心態看待自己。”
六識:“所以呢?”
唐小九呵呵一笑,道:“我既然都已經習慣了你在我的身體里,難道還會去排斥一個比原來更強大的肉身嗎?一只活著的妖,一個死去的人,這不是該選擇的問題。”他的笑容還是如往常一模一樣,但卻似乎有所變化。
六識顯然敏銳的察覺到了這一絲變化,道:“唐小九,你變了!”
唐小九笑道:“不要這么抒情,每個人都在變化。我問你,老頭子為什么要我挑戰七大妖怪?”
六識道:“你不是自詡很聰明嗎,還需要我來告訴你嗎?…別生氣,這七大妖怪的事我不能說,但我可以先告訴你,你手下這六大廢物,的的確確不是廢物,各自都有著一項突出的神通!”
唐小九道:“小爺就知道老頭子沒這么無聊。你還不快說出來,信不信小爺砍了自己!”
六識笑道:“真夠無賴的,跟你說了吧。你剛才口中那只只會在天上轉圈的呆鳥玄英,能夠目視千里,穿透一切幻像。你說這樣的呆鳥,要是你用它來偵察敵情,會不會比你那對眼珠子好用些?”
唐小九吃了一驚,看了看天上的玄英,道:“這,這呆鳥居然這么厲害,這可省下小爺自己去以身涉險了,乖乖的好家伙!那這只瘟狗…不,我是說,這只堅靈呢,它有什么本事?”
六識道:“千里之內,只要他想聞,就算是你放了個屁,他都能聞得一清二楚。”
唐小九聞言,好奇的跑過去,轉過身作勢要放屁,那堅靈不耐煩的別過頭去。惹得唐小九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了,這么說來,那只大兔子耳朵那么長,一定是能夠聽見千里之內所有的動靜了,是吧?”
六識道:“不錯,還有那個正倫不是你說的山雞,而是叫做舌鳥,能夠善辨萬物,有毒沒毒,嘗一嘗就知道了。至于羅元,雖然看起來笨拙不堪,但是力大無窮,皮堅肉厚,一般修行人的飛劍都刺不穿他。”
“哇,那不是天生的肉盾?”唐小九看了一眼還在山腳轉圈的大黑熊羅元,露出一絲憐憫,道:“命運真是可怕!對了,還有那個傻妞呢,她有什么本事?看起來倒是牛皮哄哄的,是會隱身是嗎?”
六識道:“隱身只是其一,我倒是覺得你師父派她過來,恐怕不僅僅是那么簡單,我估計十有八九,是想撮合你們?”
“什么?撮合我們?”唐小九差點沒摔在地上,道:“你沒搞錯吧?”
六識:“你瞎咋呼什么,別忘了,你現在已經是妖了。根據你對你師父的了解,你自己想呢!”
唐小九渾身一冷,心里頓時冒出一個念頭,道:“也不知道這妞的原身是什么?”
日月廬校場之中,陸正站在前三后三六匹馬拉的馬車上,這輛馬車比之前的都大,而且十分精致漂亮,馬車四個角落都豎起一根木桿子,上面都掛著一個鈴鐺,同樣的在六匹馬的馬脖子上也各自都掛著三個鈴鐺。
不遠處,一座高高的木臺之上,李儀和樂中平并排席地而坐,心兒則是坐于李儀的身側,相比兩位先生要靠后一些的位置上,三人的目光都投向遠處的陸正。
今天是對陸正御禮的考核,李儀對陸正提出了五項的考察,第一條稱為鈴聲和。意思是陸正在駕車之時,馬車和馬脖子上的鈴鐺的響聲要和諧一致,不能雜亂,這顯示了陸正駕駛馬車的平穩和節奏。
隨著李儀等人就位,陸正揚起手中的長鞭,腕一抖,長鞭在空中甩出一個優美的弧度,一股剛柔并存的手勁透過鞭身,一直傳遞到了鞭梢,將鞭梢扯得筆直。“啪”地一聲,長鞭發出清脆而響亮的聲音,六匹馬聽見號令,齊步奔跑起來。隨著整齊有序蹄聲,馬脖子上和馬車上的鈴鐺都一齊響了起來,聲音十分悅耳,毫無一絲雜音。
不多時,馬車已經經過李儀和樂中平所在之地,陸正駕著馬車,直視前方,神情專注,心兒的視線則一直隨著陸正移動過去。
樂中平看樣子對這整齊的鈴聲表示十分滿意,忍不住點著頭用手去捋胡須,但是手伸到一半才想起自己沒有留胡須,轉頭一看,李儀那三縷黑亮的長須,見他坐的畢恭畢敬,心里忍不住道:“真是浪費!”
陸正馬車通過眾人之后繼續前行了一段,這才折返回來,回到剛才的出發點。整個過程中,所有的鈴鐺聲都沒有一絲差錯。
就在陸正回到出發點,剛剛調轉車頭停穩,只見原本平整的地面上忽然出現了兩條平行著的溪流,兩條溪流中間夾著一條車道。這兩條溪流彎彎曲曲,使得車道也是彎曲不已,其間最窄之處,僅僅剛好容馬車通過。
這正是第二項考核,正水曲。意思是水流雖然彎曲,但是車子卻不能有一絲偏斜,否則車輪便會陷入溪流之中。這自然要求陸正對馬車具有十分精準之控制。除了道路彎曲,而且這項的考核對馬車的速度有著規定,不可太慢。否則的話,便可讓人取巧,一點點挪動馬車過去了。
長鞭再響,這回卻是響了三下,六匹馬同時嘶鳴了一聲,看來這是陸正在警告這些馬要謹慎小心,六匹馬也同時作出了回應。鈴聲再響,馬車再動,陸正神情比剛才凝重了不少,但是卻不見有一絲緊張,顯然是十分自信自己的駕馭能力。
馬車以飛快的速度前進著,很快就到了第一個彎。心兒眼睛睜得大大的,生怕陸正有個閃失。但陸正左右揮鞭,調節著六匹馬的方向,一下子就過了第一道彎,速度一點兒都沒慢下來。不過就在馬車拐過第一道彎之后,接下去卻是接連三道距離很近的彎,而且忽左忽右的,弧度又特別小。陸正看在眼里,手中呼喝,六馬不僅沒有停下腳步,反而跑的更快了。
心兒看得緊張不已,一顆心撲通撲通的,雙只手緊緊握在一起,心里默念:“小哥哥,小哥哥!”
只見馬車飛奔經過彎口之時,陸正猛然一揮長鞭,六馬齊齊驟然改變方向,速度又提了一倍,頓時馬車被前后兩股力量一甩,鈴聲一陣大亂,生生轉過了這個彎口。但陸正絲毫不敢松懈,手中長鞭不停,連連揮出,六馬隨即又是驟然改變方向,在又一陣急促的鈴聲中過了第二道彎口。接著陸正又如法炮制,過了第三道彎。
眼見陸正平安過關,就在心兒剛剛松了口氣時,突然看見前方不遠之處,兩道溪流幾乎是轉了個回頭,那車道一轉一折,竟然是往回折了,看起來馬匹稍一露頭,還沒等馬兒轉向,馬車已經落到溪流里了。心兒頓時將心提到了嗓子眼,幾乎要叫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