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直亭內已經開始吃午飯,但樂先生卻不在其中,這不是什么少見的情況,因此陸正和心兒也沒有覺得有什么奇怪。
“啪嗒”一聲,陸正的筷子第三次掉落在飯桌上。李儀的目光瞬間掃動過來,只見陸正雙手顫抖不停,正努力嘗試把筷子給撿起來。這種舉動自然是違反飲食之禮了,看見老師的目光,陸正趕緊起身退到亭外站好,老老實實等著戒方的懲罰。
哪知李儀只是淡淡道:“用不了筷子,就用湯匙吧,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老師居然沒有懲罰自己,居然還允許自己用其湯匙來吃飯,陸正心里知道老師還是心疼自己的。他苦練了一早上,不僅射完了老師規定的二百支箭,他還自己主動又加了一百支。三百支箭射下來,不僅腰酸背疼,一雙手提都提不起來,更別說拿穩筷子了。
謝過老師,陸正剛要坐下吃飯。李儀突然道:“等等。”
話音剛落,一道黑影憑空出現,正是那條戒方。陸正一愣,老師你不是放過我了,怎么出爾反爾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戒方就已經結結實實的打在了他的背心。
而且不知為何,陸正平時違禮,戒方最多就是打上三下就好。但這次戒方打中他的背心之后,又繼續在他的后背、雙腿、手臂上不停的打了起來,響起一陣噼啪的聲音。不過奇怪的是,這次的戒方打在背心的那一下,并不像以前一樣是一陣尖銳的肉痛,而是讓他渾身一震,將身上腫脹麻木的部位都給震得一松,反而有些舒服。
而且那戒方除了拍打,還不時的在陸正雙腿、雙臂等一些部位又點又戳,力量不大不小,讓陸正覺得很是受用。這時他心里也明白過來,老師并不是拿戒方來懲罰自己,是在舒緩自己全身的麻木腫痛呢!只是他不明白老師是怎么做到的,這塊木頭在自己身上拍來打去,竟然還有這樣的效果,跟平時懲罰自己的時候相比,陸正忍不住懷疑這都不是同一塊木頭。
終于,那戒方停止了拍打后再度憑空消失,陸正一臉欣喜之色,自己身上的酸麻腫痛竟然消去了大半,雙手也有了知覺,看來拿著筷子吃飯應該是沒問題。當下趕緊上前道:“學生多謝老師!”
李儀面上表情絲毫沒有變化,只是說了一句:“吃飯吧!”陸正快活的嗯了一聲,跟心兒相視一笑,重新坐下吃飯。
飯后,陸正和心兒又一起跑去花圃深處給心兒種的花苗澆水,原來的花種現在已經抽出了兩片小小葉子,嫩綠無比。心兒十分寶貝,無論是拔草還是澆水,一舉一動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傷到了這小小的花苗。
陸正在一旁夸贊道:“心兒,你可真細心。”
心兒抹去一臉細密的汗珠,笑著道:“小哥哥,這顆小花苗這么小,如果不小心一點,一不小心就碰壞啦。心兒可是種了好久,本來以為都不會長出來呢,但是小哥哥一來,這顆種子就發芽了,都是小哥哥你的功勞哦。”
陸正道:“才不是呢,都是心兒辛苦那么久…對了,心兒,這顆是什么花種啊?”
心兒皺起小眉頭道:“這我就不知道啦,老師給我的種子的時候,我也問過了。但是老師卻告訴我一句奇怪的話。”
陸正好奇道:“奇怪的話?”
心兒點了點頭:“嗯,老師說,你想它是什么花,它就是什么花。小哥哥,你說是不是很奇怪。”
想它是什么花,就會是什么花,世上竟然有這樣的花種?陸正想到,那這花種子又是什么花結出來的呢,就好比身邊這株金波羅花,難道它的種子生長開出的會是其他的花嗎?不過老師可是神通廣大的高人呢,而且平時最強調言戒,講求無遮言,連心思不定的時候都不能說話呢,所以一定不會胡說八道的。
因此,陸正也是更加好奇這種子到底最后會種出來什么花。于是問道:“心兒,那你想這種子開出什么樣的花呢?”
心兒嘿嘿一笑,眼睛里滿是狡黠,她神秘兮兮的道:“小哥哥,你想知道嗎?”
陸正點點頭。
心兒沖他招招手,道:“你把耳朵湊過來,我悄悄告訴你。”
陸正見她如此神秘,更是好奇的探過頭去,心兒湊近他的耳邊,還用手擋住自己的嘴巴,然后才低聲說道:“小哥哥,我就不告訴你。”說完,身子一閃,便向外跑去,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陸正發覺上當,裝作氣惱大叫:“心兒,你騙我。”撒開步子,追了上去。
下午課上,心兒繼續讀書寫字,而陸正則還是去學習射箭。中午被老師一頓戒方打得渾身氣血舒暢,他這會兒更是卯足了勁頭,要好好練習一番,不能辜負了老師的期待。
調整身形,張弓搭箭,瞄準箭靶,嗖地一下,隨著弓弦一響,羽箭如流星一般飛出,扎在了箭靶之上。好像這次射得準了些,陸正興奮的小跑過去一看,果然這一箭射中了那靶上獸紋的右邊眼睛。
老師說過,這個靶子以這個獸紋的鼻子圖案為正中,射中鼻子叫‘中“,而獸紋的兩只眼睛分別叫做“左”“右”,如果射箭更靠近左眼,則叫‘偏于左’,如果更靠近右眼,則叫‘偏于右’。老師還說,如果偏于左說明是射箭者太過急躁,偏于右則說明是偶然湊巧。射禮講究的是正中,不可有左右偏頗。
現在陸正這一箭中了獸紋的右眼,按老師的說法,那就是偶然湊巧了。但這是陸正第一次射得如此之準,因此心里仍是十分開心,現在已經能射中右邊眼睛了,那接下來多練習幾次,不就可以慢慢接近靶子正中了。
陸正這么想著,又趕緊跑回去繼續練習,豈料接連十幾箭又是脫靶,讓他一陣灰心喪氣。歇了一會兒,反省了下自己的身形,然后又開始繼續,但可惜天不從人愿,接下去射了將近五十支箭,不僅沒有命中靶子上的鼻子圖案,反而連左右眼睛都射不中了。這弓箭也不知有什么古怪,看老師隨意的拉弓一射,就能命中靶子正中,而自己不管怎么練習,竟然連一箭也射不中,就算是蒙也應該蒙著一下啊!
陸正舉著弓箭,呆呆地看著那個靶,那靶子離他有百步之遠,從他站的位置看過去,那靶心正中的鼻子只是一個小黑點。陸正心里想到:“要是那個靶心能夠大一點就好了,自己看得清楚說不定能夠射得準一些。”
此念一動,不由又讓他想起自己在兩界山上觸發小神通的事情,想到如果自己能夠有那樣的目力,將靶子看得清清楚楚,肯定就能射得中,但小神通只是幻境,雖然可以看得清楚,但射出去還指不定射到哪兒呢?而且據樂先生說,自己的經脈被他用神通封印住了,不可能再觸發小神通幻境了。
想歸想,陸正還是忍不住閉上眼睛,平靜心情,然后睜開眼睛去仔細盯著那個箭靶上獸紋的鼻子,他的本意倒不是想觸發小神通,而就是想盯著那箭靶認真看著,這樣自己就或許能射得準一點兒。
哪知就在他平心靜氣,凝聚心神往那靶子上看去,目光剛剛鎖定那個靶子,忽然耳邊響起了一陣巨大的龍吟之聲,回蕩環繞在他腦海深處。
陸正陡然覺得有兩股熱流竄入自己的雙眼,兩只眼睛突然變得無比的炙熱,隨即一片景象入眼,陸正看得分明,正是那個箭靶,但此時在他眼中卻不在是原來的樣子,而是變得巨大無比,上面的獸紋上的鼻子此時在他眼中簡直比一張桌子還大。
變化還在不斷發生,那鼻子圖案在陸正眼中變得越來越大,好像快要撐破他的眼睛一般。隨之那兩股熱流不斷的加大,源源不絕的涌入他的眼中,陸正雙目的熱力持續攀升,眼睛所能看見景象越來越多、越來越細致,但所有的景象漸漸的都失去了原來的形貌,變成了一團又一團白色的氣體,似霧非霧。
就在陸正覺得自己雙目灼熱得受不了的時候,突然,熱流直接從陸正眼中射了出去。而從外人看來則是陸正的雙眼中陡然射出兩道金光,投射在那些白色氣團之中。
金光射出,白色霧氣在瞬間盡數散去,虛空之中傳來一陣水晶破碎般的聲音。陸正難耐炙熱,忍不住仰天大叫一聲,涌入雙目的異常熱流迅速縮回了某處。幻象頓時消散,陸正茫然的看了一眼四周,只見原本的校場竟然完全變換了樣子,前面的箭靶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座亭子,他認得清楚,正是位于天圓地方閣西側的從革亭。而那些原本被他射出四散在地的羽箭,乃至自己手中的弓箭也都奇異的消失不見了。
陸正驚駭不已,正要跑去找老師,一抬步子,身子一軟,一陣極強烈的眩暈感襲來,整個人仿佛被抽空了一樣摔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李儀正在天圓地方閣中督促心兒習字,突然心神一陣恍惚,他設下的幻陣受到一陣極為強悍的法力沖擊,感應之下,連帶他的心神受到沖擊。在他的感應之中,對方的法力似乎還在自己之上,就在自己這一恍惚之間不及反應,那幻陣便被那股法力硬生生給沖破了!
“好強悍霸道的法力!”李儀吃了一驚,“是哪兒來的高手,能夠進入日月廬而不觸動法陣,居然連我也絲毫都沒有察覺!不好,陸正!”
“心兒,待在此地,哪兒也不許去,等老師回來!”感應到被破的正是陸正所在的幻陣,李儀趕緊對心兒囑托了一句,搶出天圓地方閣之外,一出西門,便見幻陣已被破,露出日月草廬本來面目,陸正昏迷在地,不知情況如何。
李儀神念掃動,卻不見有任何人侵入的痕跡,他震驚之下,心中陡然起了一念:“莫非來人已到諸法不及之境。”想到此,李儀立即飛身至天圓地方閣之上,右手一指眉心,大喝一聲:“日行、月移、水降、火升、風起、雷動、山止、澤變,天地之陣,開!”
隨著李儀這道喝聲,只見天圓地方閣中射出一道金光,直沖天際,日月廬上空忽現日月經天之象,虛空之中,風云雷動,水火齊現,草廬四周山澤移位,一股濁茫之氣從四面八方升起,盡掩天地三光,整個日月草廬忽然失去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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