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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一六章 立春

  事情都沒說清楚,外婆身體沒離開沙發就邁腿了,邊使勁拍手給自己打拍子邊用節奏感步伐朝門口沖。

  “媽,媽…”蕭舒夏挺了解母親地著急:“先別叫人!”可是拉都拉不住。

  外婆雖然只會唱幾段荒腔走板的越劇黃梅戲,但在九純文工團干了大半輩子對工作還是有感情的,而且蕭舒夏的外婆也是唱戲的,所以老人還有點“藝術世家”的觀念。在九純文工團撤編十來年后,藝術世家終于又可以發光發熱了!

  聽著外面岳母邊捶對門邊叫人,楊程義苦了臉跟大舅哥講話:“店子今年房租漲沒漲?”

  “哪年不漲?”舅舅顯然是對房地產生意有看法的:“都幫房東打工。景行什么時候錄的新聞?記者在九純?”

  楊景行搖頭:“我沒錄。”

  楊程義說明一下:“他還是不接受采訪,自己定的規矩…”

  外面猛然啊呀呀起來了,外婆的好鄰居老姐妹沖進屋的架勢有如武旦登場把楊程義都怔住了,楊景行更要起立了畢恭畢敬叫一聲張奶奶。

  張奶奶細端詳了沖自家那邊喊:“像,像新聞聯播的!”

  對面比蕭家更熱鬧,十幾口人分批次涌過來參觀作曲家,有曾經見過楊行行一面兩面的叔叔阿姨,驚嘆音樂果然培養氣質,這就咨詢業內人士該送孩子去學點什么最好。楊景行也不能丟行業的臉呀,至少得正經點。

  有大不了作曲家幾歲的人也懂音樂,除了巴赫貝多芬莫扎特還能扯扯舒伯特布魯克納馬勒,原來大學是主攻藝術教育學的,只是畢業后就迫于生計了。楊景行也陪著聊,讓圍觀人士越聽不明白越贊嘆。

  蕭晨也蹦跳著忙里忙外,打聽了點內幕消息后最后干脆邀表哥去電腦前說句話露個臉,不然網友覺得他吹牛呀。

  蕭舒夏自己是可以批評蕭家人的:“你哥躲都躲不及你還給他找事!”

  肯定得躲著點呀,以后就是大名人了。不過楊景行并不是第一個上新聞聯播的九純人,零四年,界坑鄉中心小學的校長得到了新聞聯播的表揚,記者來的時候全縣都喜慶呢。后來那位女校長還上過好些電視臺電視節目,的確也是實至名歸,九十年代在九純就挺有口碑,先是縣里表彰后是省里嘉獎…不過據說后來調到縣教育局了反而不太適應工作。

  教育學人士是強烈作曲家保持低調的,現在這個社會呀聚光燈太多晃得人頭暈眼花,作曲家要走進去很容易但是想出來可就沒那么輕松了…說起來,作曲家對現在文化娛樂事業有什么看法呢?是否憂心遍地的低俗現象?

  還是沒躲過采訪呀,楊景行慎重對待:“我覺得現在還是初期,也可以說是混亂期,這是必然階段,其實不用太擔心。”

  教育學人士充滿思考的樣子繼續問:“那你認為這個階段會持續多久?”

  楊景行當然說好聽的:“應該不會太久,以國家民族的文化底蘊,還有我們對教育的重視程度和對知識的尊崇,我覺得等我們的零零后長大了社會的文化生產和消費就會邁入新階段,一零后長大了應該就是全新的局面。”

  教育學人士點頭:“馬克思說過一切社會問題歸根結底都是經濟問題。”

  楊景行呵:“音樂還談不上什么社會問題,不過我發現有些數據對得上,有個指標叫每一百戶人家的鋼琴數量,我們國家的平均增長速度跟GDP增長有點掛鉤。”

  據統計中國的百戶家庭鋼琴擁有數為二點幾,比十年前翻一番不止了,雖然比GDP增長慢得多但楊景行認為是因為還沒到達一定的基數。比如浦海,一百個家庭現在已經有七八臺鋼琴,感覺就已經快要形成風氣,年增長率也比其他地區更高。歐美發達國家平均有百分之三十的家庭有鋼琴,少數國家能到達半數以上,日本也有二十幾,那也是人家的底蘊。

  楊景行還開父親的玩笑:“主要是擁有鋼琴有個很大的前提條件是要先有房子,現在房子太貴了。”

  教育學人士懂得多,房子貴也不能全怪開發商…文化人聊天真好聽,讓長輩教育在場的零零后一定好好讀書。

  不過過年嘛還是麻將更重要,也不好一直打擾別人,約好了晚上一起看新聞后對門的大部隊就回去了,就教育學人士不客氣地留下來多聊幾句,都開始問作曲家現在的古典音樂到什么樣子了?

  更熟悉了之后,教育學人就要問作品赴美演出是怎么運作的呢?也屬于外事活動吧?

  楊景行總結為:“商業演出。”

  教育學人還是不太了解,就再扯一扯紐約愛樂是什么情況?指揮家叫什么有什么資。

  楊景行又要接電話,譚東打來的:“剛下飛機,我操,晚三個鐘頭!你上新聞聯播了?”

  楊景行哈哈:“你們還趕不趕得上?”

  譚東和薛亦涵的運氣不太好,在曲杭上飛機就干等了近兩個小時。何同學給旱鴨子的短信是十二點多發的,那時候還沒起飛但是電話已經關機。現在眼看就六點了,兩個人還在高原寒風中等擺渡車,薛亦涵很擔心七點前能不能到家。

  譚東很坦誠,其實也不是想看楊景行怎么樣,而是這第一次來女朋友家如果能從新聞中看到自己高中室友,跟岳父岳母就可以好好聊了。

  薛亦涵也在跟何沛媛打電話,現場直播譚東是個無賴,然后兩個女生還攀比起來了。何沛媛求勝心切,無情揭露楊景行也想趁這個機會巴結自己爸媽。楊景行和譚東就互相鄙視,真不要臉。

  看作曲家也挺忙的,教育學人士也誠懇告辭,有機會再聊,等會再聊。

  沒外人了,蕭舒夏是又心虛又嚴厲地叮囑蕭晨,可不要跟外人瞎說,尤其是你表哥小時候那些事。

  舅媽雖然比以前熱情一些但是嘴巴似乎也更討嫌了,念叨什么今天可沒啥好酒好菜招待大名人。

  據說年輕時是靠長相討到了丈母娘歡喜才組織了家庭又討到了工作的外公都被自己女兒形容為一輩子得過且過,所以到退休都說不清自己是西醫還是中醫外科還是內科,但是今天還是有點激動并對藝術事業產生了興趣,甚至嘗試引導外孫在某些時候要“明哲保身”。

  遺傳了外公的性格但是沒太能繼承長相的舅舅就激勵外甥,時代不同了要大刀闊斧敢闖敢沖。

  蕭晨也不是只會玩游戲,在網上搜到了《紐約林肯藝術中心成功舉辦中國新年音樂會》,大都是重復的短篇文字報道也完全談不上什么熱度,親人們卻能越看越期待。

  蕭舒夏提醒蕭家人要低調,但是自己跟曲杭打起電話來可是高嗓門,跟蕭舒云的妯娌都能親熱起來…

  母女婆媳三人在廚房進進出出一會協力一會接力,斷斷續續地總算是把晚飯準備得有點眉目了,六點的新聞又來了。男人們信誓旦旦肯定沒有,不用看,快做飯!

  楊景行手機都沒電了,好在舅舅就是賣這個的,免費贈送全新原裝充電器一個。

  楊程義跟岳父和大舅哥說起房子的事情,本來一家五口是需要一套寬敞點的,但是頂層大復式總共就二十幾套是真的供不應求,他們合伙人之間也是有嚴格約定的。再說了那種戶型硬裝至少就要百來萬,光是門窗加陽光房就得幾十萬很不劃算,而且頂樓還有一些弊端…

  男人好說話得多,外公本就沒住電梯房的打算,舅舅就讓妹夫別跟自己老婆一般見識,他知道各有各的難處。

  楊程義真是大松一口氣簡直感激,然后就不管下一代難不難了,叮囑楊景行和蕭晨兄弟之間要互相關照。

  蕭晨很關照表哥的,目前為止幫四大師搞宣傳最得力的就他了,說是“連別的區”都通知到了。這個游戲的不少玩家是把風哥當偶像的,風哥有面子四零二也沾光,今晚很可能出現游戲玩家收看新聞聯播的熱潮。

  廚房動作也是蠻快的,六點半不到就開始上菜了,蕭舒夏和嫂子爭相喝令自己家男人幫手。外公也動手嘗試把電視朝向飯桌那邊,發現不太好弄就當家作主一回,叫孫子外孫來抱起電視,自己弓著腰用有點老年顫抖的雙手吃力地解開理順那些電線,還是要剪刀才行…

  時間還比較合適,七點差一刻就可以上桌了。舅媽真是太謙虛了,明明是很豐盛的十菜兩湯,重頭戲是她自己做的佛跳墻,說是材料夠買一個手機的,從臘月二十九做到今天才成菜。

  蕭家男人的優點是不好杯中物,外公和舅舅還能來個二三兩,蕭晨則是滴酒不沾,所以開一瓶就夠了。都建議楊景行別喝了,萬一等會忙起來講酒話可不好。

  把賢惠得要先收拾廚房的主廚也叫上桌后講話的還是楊程義,祝二老身體健康,年輕人要努力學習好好工作。

  這個家庭主婦版佛跳墻的味道和賣相其實都比較勉強,分量又大,既然作曲家最稱贊那你多承擔一些吧。

  外公剛想著要把電視聲音再弄大一點就整點報時了,其實就是個幾秒鐘的黃金,然后就是全國人民最熟悉的畫面和聲音響起來。

  這十幾秒的片頭似乎把一桌子人都怔住了,整整齊齊地盯著電視看,然后畫面就變成男左女右也被全國人民所熟悉的兩位新聞主播。

  男主播說話:觀眾朋友晚上好。

  女主播點頭微笑:晚上好。

  男主播:今天是二月四號星期五農歷正月初二。

  女主播:今天是二十四節氣中的立春,立春表示萬物復蘇的春天開始了,也表明一年農事活動的開始。

  男主播:歡迎收看新聞聯播節目。

  女直播:今天節目的主要內容有。

  男主播:新春走基層,本臺多路記者…

  兩位主播一人一條用半分鐘時間輪著讀了幾條新聞內容,最后一條是紐約拉斯達克交易所舉行中國兔年開市交易儀式,然后就是下面請看詳細內容,電視上變成了男主播的單人畫面:十九個省市對口支援…

  親人們簡直是凝神屏這一分多鐘,結果就聽見一個不相干的紐約,真是有點尷尬呢,好在蕭舒夏勇于自我安慰:“等會等會…新聞聯播的音樂就是《同一首歌》的那個作曲家。”

  邊吃邊看吧,感覺上新聞聯播也不是啥了不起的事,很多普通人接受采訪呀,而且節目時間好像也不是多么金貴,第一條主要內容就有四五分鐘那么長。第二條也是主要內容,也都是些普通人,看著可能比楊景行還小的一些年輕人在零下四十度的極寒環境里堅守工作崗位上奉獻了不平凡。新聞聯播好像也不正經了,居然幫著打相親。

  兩條主要內容就是十分鐘過去了,第三條是沒預告的,跟午間的有點像,逛廟會,不同的是中午說的洋人感受中國文化,這會的是洋人在廟會上表演給中國人看,又是一分多鐘的。

  廟會之后又輪到女主播單人畫面,笑容算是燦爛:“中國新年期間,世界各地舉辦了形式多樣的慶祝活動,于紐約林肯藝術中心上演的中國新年音樂會表現尤為搶眼。”

  楊程義最先沖出去,親人們動作都不慢,主播話音剛落飯桌上就剩楊景行一個人了。早知道何必搬電視呢,現在又只能站著看了。

  電視上接下來就是林肯藝術中心小廣場的畫面,應該是下午光線還比較充足,還是女主播的聲音:“當地時間二月三號下午,距離音樂會開場還有四個小時,熱情的聽眾就早早來到紐約林肯藝術中心。”

  畫面一轉,變成了一男一女兩個年輕的華人面孔面對鏡頭,字幕顯示中國留學生,男生熱情洋溢地呼這白氣:“我們昨天從克利夫蘭過來的…等不及了,剛剛在這里遇到好多中國人像回國了一樣…”畫面有明顯的剪輯節約時間,男女一起給爸爸媽媽爺爺奶奶拜年。

  接下來紐約聽眾接受采訪的畫面光線就明顯暗了一些,一個還比較講究的白人中年婦女面對鏡頭在叨叨叨,但是出來的聲音是記者的普通話配音:“我很喜歡中國文化,昨天我們全家人一起過年吃餃子,像感恩節那樣。”

  接著電視畫面就變成了音樂廳的外景,時間還是蠻緊迫的,馬上又切換成音樂會的海報,聲音再度變成女主播:“本次音樂會的主要曲目有兩首交響曲,分別是十九世紀捷克民族樂派代表作曲家德沃夏克的《第八交響曲》和我國著名作曲家楊景行作品《第二交響曲》。”

  親人們無視蕭舒夏從列隊左邊撲到最右邊楊程義懷里的肉麻,繼續盯著電視。

  畫面上還短暫出現了《第二交響曲》的二胡和琵琶分譜呢:“楊景行《第二交響曲》在西方傳統管弦樂的配器組成基礎之上加入了二胡、琵琶、揚琴和三弦這四件具有代表性的民族樂器,作品具有濃郁鮮明的中國特色。”

  “哎哎哎!”蕭舒夏又激動了,畫面上的耶羅米爾算是她認識的,也有字幕顯示“紐約愛樂樂團首席指揮耶羅米爾”加以確認。

  畫面上耶羅米爾是背對鋼琴坐著講話,換了個沒啥感情色彩的男聲普通話配音:“楊景行第二交響曲是一首了不起的作品,作曲家把中國傳統元素和中國當代表達完美地融入交響樂體裁的之中…不同時代和文化交匯的魅力讓我崇拜,也是對我的巨大挑戰,但是聽眾非常喜歡…二胡三弦琵琶揚琴我都很喜歡,讓我感受到全新的吸引力。”還是剪得不太合縫。

  電視又變成紐愛排練的畫面,女主播的聲音再度響起:“為更好演繹中國作曲家的作品,音樂會主辦方紐約愛樂樂團在數月前就尋求到與浦海民族樂團的合作。浦海民族樂團是我國最早成立的大型民族樂團,樂團派出參與本次演出的十六位民樂演奏家以精湛的技藝得到美國專家同行的高度贊譽。”

  蕭舒夏又哎哎,字幕顯示紐約愛樂樂團小提琴首席威爾遜,不過這會畫面上的威爾遜比上美國節目的時候看起來藝術端莊得多,還是那個男聲配音:我認為他們都做得非常好,,如果沒有這些民族音樂演奏家的精彩表現,我們對作品力量和美的展現會大打折扣。

  畫面一轉就進音樂廳了,鏡頭在比較近的距離仰視舞臺,女主播的聲音比配音還是好聽多了:“晚上八點,音樂會以中國民歌《茉莉花》作為開場曲…”

  楊程義還挑新聞聯播的刺:“純器樂,又沒人唱的。”

  這個新聞錄音質量真是不敢恭維,還好只響了幾秒鐘后就靜音了由主播繼續:“音樂會下半場,來自浦海民族樂團的十六位民樂演奏家由指揮家介紹登場,受到了現場觀眾熱烈歡迎。”

  新聞閃了兩秒鐘的一層觀眾席鼓掌畫面,還是拍得有點技術的,看上去會讓人以為音樂廳里座無虛席,中國面孔真的不少,沒看到希拉里。

  哎喲,這新聞還先從指揮家起手式開始給了好幾秒鐘的《第二交響曲》前奏之后才開始剪,并且在主播開始念稿子之后也沒有把音樂完全消音,還能隱約聽到一點。稿子也勉強稱得上藝術化了:“作為本場新年音樂會的重頭戲,中美音樂家聯袂讓中西古典音樂完美交融,讓中國民樂的獨特魅力穿越了記憶的時空緩緩道來五千年中華文明的詩意與情懷,為全場觀眾獻上了一場高品位、高水平、高質量的聽覺盛宴。音樂結束后,觀眾全體起立向演員長時間鼓掌致謝。”

  畫面上看上去好像大約也是那么回事,但是這固定機位的的短暫局部畫面還是趕不上紀錄片,沒三零六的《在路上》那么有感染力說服力。

  新聞又說了,浦海民族樂團的演奏家們還為聽眾獻上了《賽馬》、《平湖秋月》經典傳統曲目。演出結束后,聽眾紛紛表示中國傳統音樂如詩如歌韻味無窮。中國樂器令人大開眼界,整場演出十分震撼,看完之后仍意猶未盡。

  但是作為佐證的觀眾評語一共也只有短短四段,大都是些感情用事的場面話,中國人還是把拜年當頭等大事,只有最后一個像是比較懂音樂的白人男性說在第一樂章的什么情緒位置東方音樂的突然出現表現出了什么…

  楊景行好像要去打電話了,蕭舒夏不準:“沒完,沒完!”

  還真沒完,民樂演奏家出場,字幕顯示浦海民族樂團首席琵琶王亞明,也不是什么采訪,演奏家直接就感言:我們很高興能在這個特別的日子里為紐約聽眾呈現優美的中國的音樂,呈現中國作曲家演奏家的風采,讓不同地域不同國度的人我們中國民族音樂的美好。

  時間緊迫,畫面一轉浦海民族樂團團長文付江只能講一句話:音樂是沒有國界的,好的音樂一定能打動全世界各國人民。

  電視變成男主播單人畫面了:年年歲歲過除夕,今年大味更濃…

  蕭舒夏最先反應過來,問兒子:“沒電話?”

  楊景行幫母親撐面子:“掛幾個了,我去給媛媛打一個。”

  好像也就這么回事嘛,楊程義簡直敗興而歸:“吃飯。”

  蕭晨猛然發動朝自己房間沖去:“哈哈哈,我賭了八萬金幣!”

  外婆好像也不太滿意:“照片都沒有?九純都不說?”

  楊景行關上陽臺門的時候,楊程義的電話響了,蕭舒夏似乎不高興自己還沒著落。作曲家又掛了路楷平的電話給打何沛媛過去卻,卻發現正在通話中,而且沒接他電話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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