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早上,楊景行繼續給安馨上課。主要內容依然是勃拉姆斯帕格尼尼主題變奏曲第一本,比賽第二輪曲目,十五個片段合起來也就十分鐘出頭,但是在安馨的備塞期間練習時間分配中占到近一百個小時。
安馨有毅力很堅強,半分鐘的片段連續重復上二三十遍也毫無怨言不帶情緒。楊景行這當老師的也還行,聽、講和示范都挺耐心,只要學生能在第一遍的基礎上有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的進步,就是大有所值。
鋼琴系胡教授經常掛在嘴邊不斷強調的就是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在他的觀念中,似乎什么天賦靈性都是很其次,只要愿意吃苦,人人都能成為優秀的鋼琴家。現如今安馨的心志,一定是很受胡教授賞識的。
一上午就精校了兩段,課后作業一堆不說,緊接著明后兩天的任務是剩下的幾段,楊景行好像又于心不忍:“節奏可以稍微慢點,這段時間我不太忙。”
安馨點頭:“明天下午準備出去走走。”
楊景行笑:“要是昕婷,不知道怎么獎勵自己了,就出去走走?”
安馨呵呵:“最好的獎勵就是收獲…沒收獲的是你。”
楊景行坦白:“我就指望著你幫我打名聲呢。”
安馨把表情夸張一下:“壓力就是動力!”
一點過,楊景行的車到了民族樂團,待遇沒比以前差太多,三零六依然有人在窗戶前觀望,于菲菲的揮手依然熱情。
不過楊景行上樓后,三零六沒有以前一擁而上的氣勢了,就是三四個人稍微迎接一下,沒啥誠意地問顧問吃了午飯沒。
齊清諾也從辦公室探下頭:“這么早…姑娘們接客了。”
楊景行制止王蕊去叫醒在睡美容覺的:“…我看看譜子,你們自己忙。”
十七號三零六的音樂會還是在大劇院的中劇場上演,一周前已經開始賣票,目前只賣出了近一半。不過不用著急,根據經驗,不太知名的小樂團能在開演前一周賣出一半,到時候七八成的上座率肯定沒啥問題,這對三零六這樣資歷的團體來說一點都不丟臉。
相比之下,三零六這次的《秋韻復新》音樂會要比浦海之春時節儉不少,沒有東風,地鐵站或者路邊的牌是看不到海報的。除了民族樂團和一些演出信息或者票務網站,最大力度的宣傳就只有大劇院兩個燈箱位了,會持續上半個月,只是海報挺簡樸了,照片還是用的上次的。還有女生們自發的一些網絡宣傳或者拉票,對票房肯定還是有些幫助的。
節目安排楊景行是早聽王蕊透漏了的,有切題考慮,開場曲就是維瓦爾第四季組曲中《秋》的改編。把一首小提琴協奏曲改編成三零六能演繹的版本,王蕊對老大的仰慕不是吹牛,齊清諾所做的工作基本上就是重新創作了一首曲子,所需才思不亞于《和樂琴心》,只是沒那么大工作量。
楊景行認真讀譜,看了一小半就跟幾個陪同的女生表達欽佩:“團長越來越老練了。”
柴麗甜連連點頭:“那種陽光、秋風、落葉的感覺都還有,我覺得還多了層韻味,感覺原曲是美如畫,但是老大的有種蕭瑟感。”
楊景行斜視柴麗甜:“哼,知音都讓你當了。”
女生們嘿嘿嘻嘻,頓時來了精神,王蕊鄙視:“有本事你當面跟她說啊。”
劉思蔓對顧問義氣:“沒問題,肯定轉告。”
于菲菲也仰慕顧問呢:“我們練習總結好多遍的,怪叔一看就看出門道了…”
其實柴麗甜還說得保守了,齊清諾改編的《秋》已經和原曲的味道完全不同,那些二胡的流動、竹笛的婉轉、古箏和揚琴的交互燦爛、三弦跟電吉他的強烈色彩對比…除了主旋律近似原曲,和聲根本是完全推倒重來。
齊清諾也確實老道了很多,對三零六的這些樂器的和聲關系運用得越來越熟練,甚至可說得心應手收放自如。雖然嚴格意義上來說還是改編,但是齊清諾所表現出來的扎實理論、靈巧樂思和新穎方式,肯定能讓作曲系教授拍手叫好。
看完了譜子,楊景行挺高興:“我這福利穩穩當當了。”
王蕊恨鐵不成鋼:“有本事你到時候再說,你敢要我們絕對不小氣!”
劉思蔓警覺:“我沒說啊。”
開場曲之后是幾首獨奏,比如劉思蔓的《良宵》,于菲菲的《蘇武牧羊》,以她的技術,這種經典曲目也是十拿九穩,楊景行也不看什么譜子了。
邵芳潔比較大膽,二胡改編流傳甚廣的鋼琴曲《秋日私語》。王蕊也跟楊景行說過了,旋律改編是邵芳潔自己完成的,后來經過了齊清諾的一些修改,并且加上了簡單的鍵盤伴奏,免得和原曲比起來顯得單薄,雖然原曲也沒多豐厚。
雖然邵芳潔在休息,但楊景行也相信曲子會很受歡迎,自己福利更加有保障。
柴麗甜也不錯,改編一首《秋意濃》,自己當主角,還拉年晴、邵芳潔和高翩翩給自己配戲。
楊景行先說壞話:“以后盡量避免這種有可能侵犯版權的,雖然別人不會追究…”
王蕊哎呀呀叫起來:“制作人了不起啊,幸好我們沒改《豆蔻》啊,不然要被告啊!賣身也賠不起啊!”
楊景行解釋:“我是怕你們給人留把柄,人紅是非多。”
柴麗甜還是比較尊重版權的:“我也想到了,不過…到時候臺上會跟作曲致敬的,節目單也寫了。”
楊景行點頭,再看譜子,就是好話了,比起原來集體伴奏《讓我們蕩起雙槳》,柴麗甜這次的減法做得很不錯,明顯沒那么緊張吃力了,曲子味道也足,應該不會因為拙劣而激怒原作者。
齊清諾還改編了兩首,《蝴蝶泉邊》和《月光下的鳳尾竹》,分別是琵琶和古箏當主角,技術上相比開場曲就容易不少,但是團長也沒敷衍,經得起推敲。
邵芳潔、蔡菲旋和高翩翩也來了,好像怕錯過顧問對自己參與節目的看法,雖然好幾個女生這次都沒獨奏節目。
音樂會的結束曲是大菜,《就是我們》,楊景行就不用說什么了,倒是于菲菲呵呵福利更是鐵板釘釘。
雖然不一定上演,但楊景行還是看了齊清諾改編的《千年等一會》,是準備當做返場曲目的。
從譜子上看,節目目的很明顯,就是逗觀眾一樂,編曲上根本沒多少思考再創作,就是全方位調動聽眾對原歌曲的回憶。
齊清諾在編曲中的一些小手段簡直惡趣味,楊景行都看笑了…
王蕊看不慣:“怎么不說侵權了?”
楊景行嘿嘿。
劉思蔓跟顧問說明一下,這次音樂會也是大家從無到有一起準備的,當然有共識,就是從頭開始,靠大家自己的能力,所以定位上并沒特別講究,節目安排上也看得出來…
蔡菲旋通俗簡潔:“就是別太把自己當回事,扎根群眾!”
楊景行懷疑:“太謙虛是不是不太好?”
別說王蕊了,七個女生簡直群情激奮,你楊景行也有資格說這個!?
情況都了解了,但是午休時間還有一會,楊景行放下手頭東西:“我去看看陸指在不在,等會再過來。”
女生們點頭,也就不送下樓了,于菲菲在過道通知還在辦公室忙活的齊清諾:“老大,怪叔去那邊,等會過來。”
齊清諾真會見縫插針:“等會,幫我帶個東西過去…算了算了。”
楊景行這也氣惱:“耍我。”
樂團首席指揮怎么會沒事坐辦公室,楊景行又沒提前通知,于是他拜訪主樓的結果就是在文付江辦公室喝了杯茶。文付江是把楊景行當顧問的,說自己正和齊團長商量,也該給三零六出出專輯什么的了,但是齊團長很謙虛,非說還不夠資格。
但是有些事文付江認為是沒得商量的,比如市十大杰出青年、三八紅旗手、優秀文藝工作者…這種東西團里必須要給齊團長申報的,不光是她個人,也是民族樂團的集體榮譽。
楊景行就聽聽而已,顧問不到音樂之外的事。
又和主團的樂手們打發了些時間后,到點了,楊景行過去三零六那邊,欣賞排練。
楊景行越來越懶:“我走個過場,幾首新合奏聽一下就行了。”
齊清諾同意:“也好。”
三零六也準備這么久了,明顯的大問題沒什么,楊顧問就提一些細節方面的意見,不過也花了些時間,再加上休息和管不住的閑扯,弄完也快下班了。
本來準備收工,高翩翩一帶頭,幾個獨奏還是都想聽聽顧問對自己的意見,楊景行沒推辭,齊清諾也不反對。
楊景行的耳朵還是有點作用,女生們又嚴格要求自己,再弄幾下,眼看都六點過了。
還有何沛媛的輕微改編版《梅花調》沒聽,就是三弦之下加上點鼓點,年晴即興都沒問題,何沛媛對自己也有信心或者趕時間:“算了吧,下班了。”
楊景行點頭:“沒事的可以先走,你要彈完。”
幾個女生呵呵,何沛媛翻白眼。
齊清諾提醒王蕊:“我們先走,你要等。”
王蕊為難:“我,我今天想坐奔馳,哎!”
何沛媛聲明:“是我要坐奔馳!”
不過三零六的團結義氣仍在,大家都聽完了何沛媛的演奏和楊景行的點評意見,然后一起下班。
下了樓,楊景行也不用送誰回學校了,女生們各有安排,王蕊一起吃晚飯的提議也沒得到半數以上的。
高翩翩好心,快走兩步到了楊景行的左邊結束他的形單影只,不過話題的還是藝術:“你覺得最有畫面感的民樂是哪一首?”
楊景行說:“我覺得很多,沒有最。這個你比我有發言權,你懂畫,民族藝術都是很相通相融的。”
高翩翩謙虛:“我只懂點皮毛…”
三三兩兩各自到車邊,互相拜拜。民族樂團著名青年二胡演奏家張磊從他的車上下來了,笑呵呵表揚晚輩:“加班這么晚,辛苦了。”
三零六成群姑娘太不成氣候,七個人沒一個能出頭的,最后還得齊清諾站出來:“你也是,還沒走。”
張磊笑得熟練:“哦,我找小何有點事,知道你們排練就等了一會,沒關系。”
不過三零六還是成熟了些的,沒像學生時代那樣能捕風捉影無中生有地嬉笑或者嘲諷,大家都比較淡然,高翩翩甚至都拉開車門了。
張磊又對看著自己的楊景行點下頭:“你好…”然后沒等楊景行來得及回應就看別人了:“也沒什么大事,我忘年交老朋友中音朱教授給我一首二胡三弦的合奏曲子,寫得非常非常美麗動人,我想邀請小何跟我們一起來搞這個首演,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啊,呵呵。”
就算只年輕個幾歲,但也是晚輩,大家都站著聽完了張磊的話,齊清諾和楊景行更懂禮貌,會看著說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