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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取暖  是她把程雪歌塑造成這個形象的,一個俊美、優雅、正面、氣質干干凈凈的商場名人。他天生有陽光的特質,就不該沾染上陰暗污濁;任何需要跟牛鬼蛇神打交道的事,她會一肩扛下,也自信有本事可以扛下。

  透過一些黑道的關系進行調查,知道了十天前襲擊程雪歌的人馬是一群法拍屋蟑螂;不是什么上得了臺面的角色,但即使是小混混,若存心鬧事,也是能教人不勝其擾的。程雪歌做事一向有著正直的脾氣,向來不與惡勢力妥協,也不愿花小錢來驅趕那些強占法拍屋、好藉以勒索新屋主的法拍蟑螂。

  她打算花一點錢擺平這件事。當然,不是給那些潑皮錢,而是以牙還牙,讓他們得到痛不欲生的教訓。除了這件事可以馬上進行完成外,她還有另一個計畫,用以確保日后程雪歌不再遭遇到這種事情…

  「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她很少這么早下班,才七點,就要離開「姚氏」。還沒走出公司大廳,就被程雪歌的來電驚嚇到,因為他的車子已經停在門外,打算接送她到任何她打算去的地方。居然料事如神的知道她今天會提早走,也似乎知道她有個特別的約會正要趕去…怎么可能?

  此刻她人已經在程雪歌的車上,卻還是沒想明白他為什么會出現。

  程雪歌也不跟她迂回,直接問道:

  「我知道妳已經查到了那天打我的人是誰。接下來,妳打算做什么?」

  「我不是叫你不要管這件事了嗎?還有,為什么你會知道?」

  「今年年中,公司成立了一個新部門,叫安檢部,妳是知道的。」

  「我知道。你說接下來五年,打算自行建造大型休閑公寓,所以才成立安檢部,征聘各類型土木工程技師進來,為建造品質以及工地安全把關。」身為「遠帆」幕后的大老板,雖然她大量放權讓程雪歌自行發展公司,但有關公司內部的異動情況,她還是了若指掌的。

  「妳以為安檢部里的保全組是做什么的?只是巡巡工地、防止建材被偷走而已嗎?」程雪歌有些得意的笑著,像是頑皮的小孩正在炫耀他神秘厲害的玩具。

  姚子望錯愕的表情百年難得一見。

  「你成立了一個私人征信社?」這是她接下來打算幫他做的事,沒想到他居然先做了。

  「那是信息組的工作。」信息組的工作當然不只是搜集各方法拍、銀拍屋的信息而已。

  「那保全組的工作內容是?」其實心底已經有數。

  「那又細分出好幾個類別了。」程雪歌聳聳肩。

  「我想其中一項工作應該是--監視每一個你想監視的人吧。」這也就解開了程雪歌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的謎題了。

  「我知道妳今天晚上跟天虎堂的堂主約在華池酒店見面。」

  「怎么?沒去過酒店,所以也想跟我一道去,好見見世面?那你今天有福了,這家酒店以上空聞名,什么尺寸你都會見識到。」姚子望打趣地道。知道既然他把所有公事都丟開前來這里,就不會由著她一人去酒店,于是也就省了勸他回去的話。

  「我對那種聲色場所沒興趣,我唯一感興趣的是,妳想與那個人談什么?」

  「你認為我會談什么?」她腦中已經在思索多了一個程雪歌的場合,她要怎么與對方談判;再有,既然程雪歌已經成立了保全部,那么她就無須對「天虎堂」提出幫他們規畫成立保全公司的計畫了。這是她今天約人見面的主要原因。

  「妳想找人報復是嗎?」程雪歌猜測著。對于姚子望,他是知道的,她從不讓人欺到她頭上,若是吃了虧,定會加倍回報。

  「怎么會。」她笑。

  「妳會。」經過七年的商場歷練,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超好騙的單純男生,如果她還這么以為的話,將會是件很危險的事,那代表她敏銳的觀察力正在退化中。

  姚子望轉頭看著他好看的側面。

  「你該明白這是我不想讓你知道太多的意思。」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請妳不要擅自插手我的事情呢?」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可是我好不容易栽培起來的搖錢樹。」她哼。

  程雪歌努力壓下惱意。這個女人永遠有辦法在一秒內挑起他的火氣,讓他絕佳的好修養立即破功。

  「妳就是不相信我有處理的能力是吧?妳以為妳可以保護我到什么時候?五年?十年?一輩子?」她以為她一輩子都可以在他面前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

  「你別妄想了,我可不是你的老媽子。」她冷酷的說:「等你對我沒有利用價值了,到時你被人打死都不關我的事。」

  「至少妳會幫我收尸吧,我想。」程雪歌這么回答她。

  姚子望被他這種似是賴皮又似不在乎的口氣給弄得怔忡了下。以為他曾發火的,然而他卻這么回答,害她滿腹更毒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程雪歌接著語重心長地道:

  「我沒有那么天真,以為這一行可以完全做得清清白白,永遠不必與黑道往來周旋。偶爾打交道無可厚非,但太過深入往來對妳不會有好處的,尤其最好不要有求于他們,寧愿給他們順水人情,也不要欠他們情分。」

  這小子以為他懂的比她還多嗎?居然在跟她說教?!姚子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

  「我相信這些妳都懂,那么,為什么妳還要找他們去對那些法拍蟑螂以暴制暴呢?妳不擔心這會成為以后他們威脅妳的把柄嗎?妳是上流社會的千金小姐,禁不起身敗名裂的威脅…還是妳根本不在乎?」

  好吧,他果然是知道她的打算。相處的七年問,這個學習能力很強的徒弟對她的觀察就像對商場的觀察一樣仔細與敏銳,所以猜得出來她處理事情的手段。很厲害嘛,即使是她的父親,都沒辦法這么了解她。

  「你管得太多了。」她語氣冷淡。

  「彼此彼此,姚小姐。」

  姚子望見酒店已遠遠在望,對他道:「如果你想跟我一齊進去,就得承諾進去后,一切都聽我的。」

  「可以,交換條件是妳不可以向他們要求幫忙。」

  「這是威脅?」姚子望挑起眉。

  「妳可以這么想沒關系。」他笑,皮笑肉不笑的樣子,簡直是姚子望的翻版。

  她定定的看他,也笑了。

  「好,我不會提,一個字都不提。」

  程雪歌得到了她的承諾,但不知道為什么,竟覺得自己其實并沒有得到她的妥協,就算她滿口答應,也一定會做到她所說的。可,為什么他還是覺得…姚子望想做的事,沒有人擋得了她?

  是不是有什么地方疏失掉了?他講的話、對她索求的條件,是不是有漏洞,讓她依舊可以為所欲為?她以暴制暴的決心仍然會被貫徹到底?

  兩人踏進金碧輝煌的酒店時,程雪歌還在苦思自己的話是哪里出現了盲點,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對了,不然姚子望不會是那種似笑非笑的嘲弄表情。可惜的是他一直沒有想出來,直到面對「天虎堂」的老大,三個人在一群上空小姐的起哄下飲酒作樂了三個小時。在這段難熬的時間里,程雪歌不斷撥開不時偎過來的乳波臀浪,以及每張企圖竊吻的紅唇。手忙腳亂之余,還是努力振作精神聽著姚子望與那名老大的談話內容。姚子望果然如她所承諾的,一個字也沒提要請人幫忙去教訓那些人的事。

  這是程雪歌第一次見識到姚子望與人談生意時的面貌。商場上都傳說姚子望雖然出身高貴,但談起生意來可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能把任何一種類型的客戶都治得服服貼貼。程雪歌今天可算是大開眼界了。

  就見姚子望與那名黑道老大,以非常享受的表情讓那些上空女郎在自己身上磨蹭,兩人各自抓著一瓶XO在尬酒,不是對著海碗丟骰子比點數,就是喊酒拳,輸的人就要干掉一瓶。她看起來就像是個天生泡在酒店的大姐頭,國語、臺語交雜的講話方式,更是讓那名老大龍心大悅,兩人煙來酒去,像是有過命的交情。

  在這期間,那名老大當然無法對這個令全酒店小姐都拚了命想巴過去偷摸偷吻一下的超級美男子視而不見,忍不住對姚子望道:

  「姚仔,妳的男人很乖嘛,這么多女人倒貼他,他卒仔的一點也不敢偷摸,也難怪妳惜命命,就不知道他背著妳時會不會偷吃了。」

  「他可以偷吃沒關系呀,誰叫我愛他嘛!」姚子望哈哈笑的說著。

  「妳有這么大方?真正看不出來。」幫派老大完全不信。

  「我很大方呀,他長得這么煙島,我怎么舍得對他怎樣。要是他偷吃了,被女人上了,頂多就是請劉大仔幫我去把那些野女人斷手斷腳就好了。」她仰頭喝完一瓶酒,「砰」地一聲丟在桌上,不知是醉茫了還是真的生氣了,她推開兩邊的女人,搖搖晃晃的走到程雪歌面前,冷冷的對圍在他身邊的女人們喝斥著:「還不滾開!摸夠了沒有!干!」

  三四個女人很機靈的快速閃開,但還是有兩個比較白目的公主依舊不肯離去,結果被姚子望一腳一個踹開。清場完后,她將呆愣住的程雪歌一把拉起來。

  「好,今晚你也玩夠了,回家了,老娘醉了。」將身體的重量全放在他身上,她從公文包里掏出好幾疊千元鈔,像在丟冥紙似的,將其中一疊拆開四下亂撒,當作這些上空女郎的小費。剩下的放在「天虎堂」老大面前。「劉大仔,我不行了,你自個兒好好玩,小妹還有個男人要料理,再見了。」

  「天虎堂」老大笑得見牙不見眼,覺得這個女人真的是太上道了。毫不客氣的將那一大把錢掃進自己的手提包里,才左擁右抱的對她道:

  「姚仔,妳不走黑道真的是太可惜了。嘖嘖,看妳這種狠勁,還有這種出手的氣勢,難怪沒人想跟妳作對。」

  「大仔,你在說什么呀?我只是個弱女子而已。」

  「哈哈哈!好,弱女子,妳就回去睡男人吧,一切包在我身上!」

  「嘔…」姚子望抱著馬桶狂吐。

  如果可以,她希望沒有人看到她這么狼狽的一面,尤其不要讓程雪歌看見。但是程雪歌并不愿被她打發掉,送她回住處后,堅持扶她上樓來。

  「妳一定要這樣糟蹋自己嗎?」送上冰涼的毛巾,蹲在一旁細心照顧她的程雪歌忍不住輕聲責備著。

  「我只要吐完就沒事了。」她的酒量不錯,就算喝成爛泥一團,也只要吐一吐就能清醒大半。發酒瘋這種事,從來沒在她身上發生過。將馬桶里的穢物沖掉,并對他道:「你該回去了。」

  「看來妳是清醒了。」程雪歌打量她蒼白的臉、布滿血絲的眼。「那么妳可不可以為我解惑一下,那個黑道老大為什么會說「一切包在我身上」這種話?你們達成了什么協議?」

  「從頭到尾你都在場,我與劉老大除了喝酒外,什么協議也沒談,你是知道的。」覺得胃里再無東西可吐后,她努力要站起來,卻一點力氣也使不出。

  程雪歌雙手箝住她腋下,輕易將她提起。

  「我要刷牙。」她受不了滿口的酒臭與嘔吐的味道。

  他依言扶她到洗手臺前,非常服務到家的幫她把牙膏擠好、漱口杯的水裝滿。她接過牙刷,沉默而緩慢的刷起牙,并努力忽視他筆挺的身軀正貼在她身后、兩人之間幾乎沒有距離的事實。直到刷牙洗臉完畢,程雪歌將她扶回床上,兩人的距離才又拉開,回到應有的生疏尺度。

  夜深人靜,孤男寡女,她又是一個喝酒過度到全身使不出力氣反抗的女人,如果照一般社會寫實片的劇本來演的話,惡狼撲醉羊的情節理所當然該出現。然而這種事是不可能發生在他們身上的。

  她長得不丑,但也沒有美到讓男人愿意不顧一切的變身為狼;而程雪歌,想來自小到大一直就處在被女人吃豆腐的困擾中,怎么可能會主動對女人出手?

  他長得太美,美到沒有女人及得上他的姿色,女人想要教他動心動性,是件極困難的任務吧?這男人從來不仗恃自己的容貌去大玩男女游戲,即使他擁有最好的條件可以去這么做。

  她曾在一些宴會里聽過貴婦們的竊竊私語;她們說若是能跟程雪歌來個一夜情,要她們身敗名裂、傾家蕩產都可以…

  當然那只是說笑,但由這些笑談里便可以看出來,程雪歌的俊美容貌與潔身自愛是多么讓那些貴婦垂涎。

  程雪歌是趙冠麗苦追了七年還得不到的男人,這是上流社會公開的秘密。

  程雪歌的事業能夠成功得如此迅速,他的外表占了很大的功勞。

  程雪歌從在平面媒體發跡以來,每年都是女人票選夢中情人的第一名。

  他已經三十二歲了,歲月卻不曾在他光潔的臉上烙下年輪。

  「你已經三十二歲了…」她看著床邊的他,輕聲說著:「可是你卻還沒有出現人老珠黃的憔悴。老天爺真的很厚待你,上次有人要請你去拍男性護膚廣告,你真該去拍的。」

  「妳別想轉移話題。」程雪歌一點也不想談這個。「我問妳,妳是不是在今天之前便已跟天虎堂的人談好了要去教訓那些人?所以最后他才會說一切包在他身上?」

  「那又怎樣?」

  「果然。」程雪歌閉了閉眼,嘆氣道:「妳一點也不怕以后天虎堂拿這個當把柄來威脅妳是吧?」

  「我有什么好損失的?」她怕什么?

  「這樣想就可以什么都不怕了嗎?」程雪歌問她。「妳想過沒有?要是以后天虎堂坐大了,需要金錢發展地盤時,把妳當金庫勒索怎么辦?還有,妳跟他們走得太近,要是被他的對頭盯上了,怎么辦?」

  姚子望很想打發他回去,如果可以的話。然而眼下看來是不可能了,這家伙臉上滿是跟她耗到底的堅決表情,坐在床邊瞪她。

  四十坪的公寓向來清寂空曠,卻因為多了個他,反而顯得局促起來,連空氣都稀少許多。昏暗的燈光讓情境備感曖昧,床頭小燈將她的憔悴照映得無所遁形,而只得一半光線恩澤的程雪歌,卻依舊是這么光采迫人。

  不要這么看她…當她的眼睛無法藏住心情時,不要看著她。她抬起雙手摀住自己的眼,以平淡的口氣說著:

  「天虎堂的妻小是我幫忙安頓到日本的。我不會說劉老大會永遠記得這個恩情,但為了他妻小的安全,他不敢動我。以后他當然可以翻臉不認人,可是他非常清楚,如果他要整我,最好一次把我整到死,不然我的報復手段肯定會讓他很刻骨銘心。」她停了半晌,沒有挪開手掌看他的表情,不想看到他的驚愕或嫌惡,不管他此刻是什么表情,她都不想看。她接著道:「再說到以后會不會被卷入黑道的恩怨,放心,不會。對他們而言,我只是商人,并不涉入他們的地盤紛爭,把我當敵人還不如跟我維持良好的關系,何況我與任何人都沒有太深的交情。」

  「妳讓天虎堂的人去教訓那些法拍屋蟑螂,就不怕他們找更多人來對付妳嗎?」無論如何,程雪歌還是希望姚子望能與黑道劃清界限。

  她輕聲笑了,問他:「你知道天虎堂的主要財源是什么嗎?」

  「公共工程的圍標與法拍屋買賣。」這他查過了。

  「五天前,我將中西銀行釋出的那批沒有點交的法拍屋半價賣給天虎堂。」

  程雪歌聞言低叫出來:

  「那批房子沒人敢接手就是因為那群法拍蟑螂不只占據了房子,還對房子大肆破壞,把水電管線都剪斷,墻壁也都鑿穿了。聽說后來有人標下來,一直查不到買主…沒想到妳就是那批房子的買主!可是,那是一個月前的事,時間不對…」他被打是十天前的事。

  「那群法拍蟑螂盯上遠帆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妳早就想對付他們了?!」他叫。

  「只是沒想到他們會先對你下手。」不可原諒。

  「所以妳找人買下那批房子,然后私下轉手給天虎堂,打算借刀殺人?就算那些人以后想找人報復,也不怕報復到妳頭上,他們的仇人只會是天虎堂;而天虎堂也樂于接下這批可以讓他們賺取暴利的房子,不怕與那些人杠上。」

  多么陰狠的手段!多么縝密的計畫!程雪歌望著躺在床上的女子,此刻的她,臉色因為醉酒而慘白,身體也攤軟無力著,整個人看起來多么嬌弱無害。然而,看起來這么虛弱的女人,卻有著無人能及的翻云覆雨本事。加上她對自己一點也不在意,如果一個人連自己都不在意的話,那她就沒有弱點可以對付了。

  這,是不是那些認識她的黑道人物對她一致的觀感呢?有機會跟她合作,一定可以賺到大錢;若想跟她敵對,她會用盡一切手段報復。

  「姚子望,妳很聰明,但妳的聰明卻沒辦法讓妳更快樂。那么妳這樣汲汲營營的,又是為了什么?」

  「我的層次很低,只懂得市儈,不要跟我談空泛無形的東西,我聽不懂--唔!」她低啞的聲音在一聲驚喘后嘎止,因為她沒預料到自己遮住眼的雙手會突然被抓開。

  他的動作太出人意表,也太快速,讓她眼底所有的情緒都來不及掩藏。

  冷漠、自厭、譏誚,以及…一絲絲脆弱。

  她在人前總是戴著面具,必要時更可以是個演技精湛的演員。她演過憤怒與脆弱來松懈父親對她的提防,卻從來不曾有過真正脆弱的時候,她也不以為自己有。可現在,這情緒被程雪歌抓攫到了。

  姚子望第一個念頭是馬上武裝好自己,但在他那雙足以迷眩天下女人的眼眸注視下,她很快就放棄了。可能是,她今天真的太累了,不在乎這男人趁機將她探索透徹,日后用以扳倒她,變成她商場上的頭號敵人…

  又怎么樣呢?反正人生是不斷的戰斗,只有一再的征戰,才有活著的感覺。今天的伙伴,也可能是明天的死敵…

  總有一天,她與他,會成為陌路吧?

  于私,他會結婚、生子,會有自己的家庭與家人;于公,他會是個成功的企業家,會以大把鈔票買回她手中的「遠帆」股份,完全的當家作主,再也無須氣悶的被她在后頭垂簾聽政,像個傀儡皇帝似的。

  她會是他成功路上一抹急于遺忘的污點,不光采的壞回憶。

  很快很快,他會忘了她,不再出現在她面前,不會再來到她的公寓。下一次當她喝得爛醉時,只能自己爬回來,不會有人扶她一把,就跟以前一樣。

  這男人,不會是她的,永遠不會是她的…

  「妳怎么了?」她眼睛里的水光,是他的錯覺嗎?

  「如果你現在不馬上走…」她突然說著。

  他的行為惹怒她了嗎?所以她想趕他走?當程雪歌正在這么想時,一時不防,領帶被她抓住往前扯,害他整個人差點壓在她身上,幸好他及時以手肘頂在她枕頭的兩側。兩人頭顱靠得很近,他聽到她在耳邊吐氣似的呢喃道:

  「那你今晚就別想走了。」

  「姚子望…」程雪歌不敢置信的瞪著她,而且很快的手忙腳亂起來。因為她用力翻身,將他往床里壓去,那雙冰冷的手正在解著他的衣扣,她的手很冰,也抖著,但并不妨礙她的決心--脫掉他的衣服。

  「妳別這樣!別做出會讓妳自己后悔的事!」他趕緊抓住她的手,覺得自己不只臉紅透了,可能全身都紅了。

  姚子望的臉也是紅的,雖然紅了,但她竟是一副嚴肅的表情:端著這樣的表情也就算了,居然還說得出這種話--

  「你聽過酒后亂性嗎?」

  「我不接受這種理由!」他低吼。該死的!她一定要這樣在他身上磨蹭嗎?要不是怕傷害到她,擺脫一個醉酒的女人并不困難。

  「那什么理由是你愿意接受的?」她嚴肅地問。

  「我不喜歡隨便的性關系!」不敢相信她還真敢問。

  「我喜歡你呀,所以并不隨便。」她笑,趁他雙手忙著壓住她的手,無暇它顧時,湊上唇,牢牢的吻住他。「我說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你,這樣是不是就可以了?」

  「姚子望!」程雪歌不知道她帶笑說出的話是真心還是哄騙,一股氣怒狂涌而上,決定不再讓她為所欲為。他們必須分開,不可以再這樣下去了,他的定力沒有他自以為的好,怕滿懷的怒火最終會轉化成欲火,讓他們之間似友非友的關系變質得更加厘不清。「妳在發酒瘋,我不想理妳!我會忘掉妳今天晚上所說的醉話,妳…」

  沒能說出更多的話,因為他的唇又被吻住,而他不知何時光裸了的胸膛,被她一雙冰冷得沒有溫度的手給貼上。

  「我好冷…」她埋首在他頸項間。「你說你會忘了今晚的一切,那么你還顧忌些什么?既然會忘記,還有什么是不能做的?」他的身體好溫暖…

  「姚…」說的是什么話!程雪歌無意屈服,但爬滿身的高熱讓他意志力不再那么堅決。

  他怎么可能與姚子望上床呢?怎么可能呢?對他而言,姚子望永遠是沒有性別的存在,他想過打倒她、勝過她,想過各種可能,就是沒想過有一天會與她在床上體膚相親,產生這種親密關系。

  他不喜歡強勢的女人,不喜歡被勉強,他尤其不喜歡姚子望,認為她是他今生的對手與超越的目標…

  可是…

  她的手好冰,她的身體也好冰,她在發抖,全身都在抖,雖然不斷吻著他,但那神情像在等他隨時狠狠的甩開她、痛罵她不知廉恥似的,所以已經戴好了一張叫做「無所謂」的面具等著。

  她在害怕嗎?她在等待他兇狠的拒絕與羞辱嗎?

  程雪歌漸漸的不再閃躲,反而追逐著她的眼神,而此時行為大膽的她,卻完全不敢迎向他的注視…

  她在害怕吧?害怕看到他眼中的不齒,深信他眼中除了痛恨的情緒外,不會有什么別的,所以她不敢看…

  程雪歌嘆了口氣,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但如果今晚一定會有什么事發生,他也無力阻止了;他的身體被撩起了火苗,他的心情百般復雜,什么都厘不清了,都亂了…

  姚子望對他而言,還有其它可能性嗎?

  過了今晚,想必他會為此頭痛上非常、非常的久。

  昨夜…推給「發酒瘋」去逃避現實,可以嗎?

  幾乎是一醒過來,姚子望便在心底暗自呻吟,不知道該怎么將這個情況收拾善后。活到三十幾歲,她很少遇到解決不了的難題…當然,這種押男人上床的事,以前也從沒做過就是了。

  她是發了什么瘋去碰程雪歌?明知道這男人不是她碰得起的。還有,她明明對他從來沒有遐想的呀,為什么昨夜卻死抓著他不放?她從不以為自己是趙冠麗那一類的人,但現在,她一點也不敢確定了。

  程雪歌是個很俊美的男人,非常的賞心悅目。她是凡人,當然也會喜歡看美麗的事物;美麗的事物適合用來觀賞,卻不是人人都擁有得起的。對她而言,程雪歌就像那顆被鑲在英女皇皇冠上,重達三一七點四克拉的那顆TheCulinan2號鉆石一樣,美麗無瑕,名貴無匹,凡夫俗子只能瞻仰,卻永遠得不到。

  噢…她昨夜到底是怎么了?

  現在,她要怎么面對他?

  他還在睡,涼被蓋住他的下半身,陽光爬上他赤裸白皙的胸膛,他的皮膚天生曬不黑,看起來好干凈純潔,也好可口。

  唉…在胡想些什么!都什么時候了,還在發花癡!

  她騙不了自己,程雪歌可能是這輩子唯一能讓她產生好感的人了。所以昨天想到他有一天會結婚生子,會成為別人的丈夫時,心情才會激動成那樣,無論如何就是想在他尚未被別的女人貼上所有權卷標前,得到某部分的他。

  如果他與唐清舞有結果就好了,今天就不會走到這個境地,她也不會對他產生非分之想。

  她一直很喜歡看他細心呵護心愛女友的溫柔舉止。他擁有絕佳的好條件,卻對愛情有著最忠實的信仰,從一而終,從來不玩三心二意那一套,不管旁邊有多少美女正等著他的青睞,他眼中始終只有他心愛的女友;那種感覺,看起來好棒,連最鐵石心腸的人也會被感動--一如她。

  到現在,她依然不了解唐清舞為什么堅持要與程雪歌分手,去嫁給別的男人。被這種男人愛上,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尤其在這種流行劈腿的年代,能夠對感情忠貞的男人,簡直比鳳毛麟角還難求。

  每個女人都想要他這種男人,而,這種男人,將會有最美好的女人來匹配,不是她這類市儈陰沉的女人擁有得起的。

  她知道,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一直都知道。

  忍不住伸出手輕撫著他披散在白色枕頭上絲緞般的黑發,卻不料他竟在這時醒來,靜靜的睜眼看她。

  兩人相望著,然后她聽到自己說道:

  「在你還沒有女朋友之前,我們就維持著這種關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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