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怎講?”何遠吞云吐霧,絲毫沒有意外。
肥胖的身軀靠在椅子上,姜慶榮深深嘆了聲氣:“自從你離開北京,我也被變相降職到豐陽,開始還感覺這不錯,派系爭斗不明顯,而我一個小小的公安局長完全可以不攙和進去,可近些日子我發現事情有些不對了,前任市委書記莫文成幾次三番的找到我,讓我適當的時候幫莫曼云一把,莫市長這人你應該知道,是個官中的另類,油鹽不浸的那種,她得罪的人定然不少,我若插進一腳,怕惹得一身騷啊,于是沒有答應他,可近些日子,南區區長也邀我吃飯,他明里暗里的意思,就是叫我入他的伙,他背后的人物我不知道,但一定不比莫曼云實權小。
可我想的就是平靜的生活,當下也沒同意,呵呵,亂子這就來了,前天到昨天,僅僅兩天我家里就來了二十多個電話,內容我就不說了,無非是恐嚇要挾,一些地痞流氓才用的手段,南區區長可是我的上司,官職在豐陽也是排在前列,可他竟用這種小手段,呵呵,聽起來都可笑,這時我才明白,這里不是北京,不是皇城腳下,他們有權,什么事不敢干啊,可我怕就怕在這里,暗地里捅刀子,那是防不勝防,更何況我有妻有子。”
姜慶榮沉默了片刻,從右手邊的抽屜里取出份文件:“但我沒想到,他們已快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今天,豐陽日報的頭版報導了一個年輕人自殺的新聞,其實,我手里這份現場調查報告寫的明明白白,死者是被人從15樓推下去的,明顯是他殺,但這件事被我壓了下來,唉,我怕呀,你知道這個被殺害的男人是誰么,說出來你都不信,就在三個月前…”
沒等姜慶榮說完,何遠便笑了,他揪起那份調查報告,替姜慶榮把話繼續下去:“就在三個月前,豐陽市霞遠路十字路口西230米外,發生了一起交通事故,造成一個中年婦女受傷,肇事車輛逃逸,肇事車是桑塔納2000,左車燈有明顯撞痕、血跡,在事發后一小時,有一名群眾報案,并向公安部門反映了具體情況,又在兩小時后,該男子手繪了一張肇事車主的畫像,遞交公安局。”
“不可能!你怎么知道?”姜慶榮驚得站了起來,瞪圓了眼睛,如果他只曉大概,姜慶榮也不會奇怪,可他…連具體細節都知道,時間,距離,都精確到和備案完全一致。
我怎么知道?
何遠失笑一聲,沒有理會他的問題,繼續刺激著姜慶榮的腦神經:“受傷婦女已在搶救下脫離生命危險,她拒絕接受警方問話,甚至連真實姓名都沒有說,三個月的時間,警方依舊沒能追查到肇事者,直到昨天,一名男子墜摟身亡,經過手繪畫像和他本人照片對比,警方確認該男子就是駕車肇事逃逸的嫌疑人,可男子是被殺,事件明顯蹊蹺起來,警方推測他會不會是受人指使去謀殺中年婦女,而后又被殺人滅口呢,于是進一步調查展開了,然而,調查進展非常順利,醫院有備案記錄,很容易地查出了中年婦女的真實姓名,貌似撲朔迷離的案件也越發清晰起來。”
看著滿臉震驚的姜慶榮,何遠苦澀地笑了笑:“現在只要查出中年婦女的真實身份,從事行業,家庭背景,就可以進一步調查和她結怨的人與死者的聯系,從而判定那只是一個巧合肇事,還是早有預謀的謀殺未遂了,對于警方來說,調查一個人的詳細資料顯然易如反掌,那個中年婦女的身份很快被戶籍部調了出來,然而,在得知女人身份的同時,警方也明白了一件事,有沒有證據,已經不重要了,因為這個女人…”
何遠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字道:“因為這個女人,她的名字叫夏雨荷,是前任市委書記莫文成的妻子。”
是的,那個被撞傷的女人,就是何遠的丈母娘,夏雨荷!
話音既落,姜慶榮已呆若木雞,他楞楞地看著何遠,就這么看著,一個字都說不出,姜慶榮知道何遠的厲害,然而厲害到如此程度,卻是他不敢想象的,公安局內部的消息已被姜慶榮壓得很死,可…還是被何遠知道得如此詳細,而且貌似有些細節連自己這個局長都不知…
“案件眼看就要水落石出,可局長姜慶榮卻叫眾人停止調查并封鎖消息,因為這已不是他這個級別敢接的案子,謀殺前任市委書記的妻子,謀殺現任市長莫曼云的母親,呵呵,就算徹底清查出罪魁禍首,興許又會牽扯出一個大人物,不,不是興許,是一定,試問這等案件,誰敢接啊,那位大人物既然敢殺夏雨荷,那區區一個分局局長又在話下么,所以姜慶榮就想到掩蓋真相,把墜樓身亡的男子說成自殺。
知道真相的警察們也怕惹禍上身,誰敢四處張揚,只能一輩子爛在肚子里,男子的真實相貌只有那個舉報群眾看見了,換句話說,只要他不開口,這件事就不會傳出去,莫文成一直以為是普通事故,所以不會為難姜慶榮,罪魁禍首的大人物看事情已被掃平,也不會主動接觸姜慶榮,于是乎,使案件不見天日的最終環節,就落到那個舉報群眾身上了,只要找到他,動用一些手斷,姜慶榮就可以高枕無憂的生活下去了。”
“你說的沒錯。”姜慶榮墜肉橫生的臉龐滿是無奈:“這百分之九十九是一起謀殺,那個大人物我不知道是誰,也許是南區區長的后臺吧,反正,那幫人已經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竟然謀殺夏雨荷,如果他們真的成功了,那豐陽還不大亂,他們八成是沖莫曼云去的,所以我告訴你,豐陽的天,要變了。”
何遠再次彈出支煙,濃濃的煙霧繚繞在前,使人看不出他此時的表情:“你現在怕什么,或是說,你想讓我怎么幫你?”
“第一,我怕南區區長的報復,如果他背后的大人物是謀殺夏雨荷的幕后主使,嗯,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一定是他,那么近期我不需要擔心,因為壓下這案子對他有利,可過些日子他們再拉攏我,我若不從,下場怕會很慘吧,以他們的手段,我若加入進去,那就永遠也出不來了,所以我一定不會進去,第二,我怕那個舉報的男人,豐陽日報如果被他看見,再把事情散布出去,那莫文成將會到我這兒來盤問真相,我怎么說啊,事情已經壓下,那他會不會誤會我跟神秘人物是一伙的,唉,總之這事兒太亂了。”姜慶榮苦笑不迭著,正如他所說,此事牽扯太多了。
何遠早已替他想好對策,很輕松的呵呵一笑:“關于你說的第一點,靜觀其變就好,沒必要想的太多,那個幕后神秘人物的身份我們還不得而知,其中的疑點仍有不少,比如他為什么不找個沒人的地殺了那墜樓男子,非以這種方式弄得人盡皆知呢,呵呵,或許,有人想從中挑撥也說不定,這就又牽涉了第三方勢力,你說的很對,事情太亂了,就是想也想不出所以然,惟有靜觀其變。”
姜慶榮皺眉:“可…”
“你聽我的吧,派些警力24小時保護你和你的家人,如果有人要害你,暴力手段被限制住了,那他們只能使用別的方法來要挾你,呵呵,如是這樣,那就更不用怕了,咱們,可是老搭檔了呀,你還不信我?”
姜慶榮眼神中難得露出幾分神采:“此話當真?”他要的就是何遠這句話,有了他的幫助,縱然三面受敵,事情也決不會太糟糕。
“我欠你一次,就當還債了。”
“那個報案的群眾,你能幫我找到嗎?”姜慶榮有些奇怪、不解:“按說我這個分局局長找一個人,應該易如反掌,可那個報案的,竟比幕后人還神秘幾分,他送夏雨荷去過醫院,照顧過她,甚至還送過素描給警方,然而,如此之多的線索下,我竟找不出有關他的一點資料,這未免太古怪了吧?”這個報案人一直是姜慶榮心頭的大石,何況一絲線索也沒有。
何遠笑了,他笑的很不好意思,指指自己的鼻子:“嘿嘿,那個報案的人,就是我。”
“是,是你?”姜慶榮瞪大小眼兒,怔了片刻,后而以手拍額恍然大悟:“我早該想到的,如果說豐陽還有誰能在警方搜索下連一絲信息都不會留下,怕只有你何遠了。”一塊大石終于落地,姜慶榮釋然地松了口氣。
總算,能安穩一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