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鐵掌峰后,周伯通因為總疑心大家在偷偷笑話他和瑛姑,于是打個招呼后帶著瑛姑自去尋可玩可樂之事。洪七公、黃藥師、孟尋真、穆念慈、郭靖、黃蓉這六個人做了一路。他們走出一段路程后,在一個小鎮上的客店中略作休息。
黃蓉和穆念慈自去街上買了食材,又借了客店的廚灶,一起整治了一桌豐盛的菜肴,便在客房中舉行了一個小小的慶功宴。
眾人說說笑笑地吃喝一陣,孟尋真將那盛著岳飛兵書和文稿的木盒取來放在桌子正中,對洪七公和黃藥師道:“兩位前輩,此番能得到武穆遺書,卻是一個意外的收獲。這對咱們商議的大事應該很有幫助。”
黃藥師道:“確是如此。一來這書中的兵法的確神妙,二來有武穆傳人這個身份,號召力定然增。”
洪七公則道:“老叫花還是那句話,‘蛇無頭不行’,此事須推出一個總領全局之人。孟小子,你的人品、才智、武功皆是上上之選,為何就不肯承擔下這件大事?”
穆念慈、郭靖和黃蓉不明白這三人所言何指,全都一頭霧水的樣子。
孟尋真苦笑道:“非是晚輩不愿出力,實是另有苦衷,故難當此大任。黃島主此次圍剿鐵掌幫時指揮若定,足見胸中乾坤,不若仍由您來負責如何?”
黃藥師擺手道:“此事由丐幫和全真教兩派發起,老夫性子孤僻,世人對我畏多于敬,恐難使人心服。七兄的聲望遠勝小弟,由你出馬才是最為恰當。”
洪七公連連搖頭道:“老叫花還有幾分自知之明,我性子疏懶,耐心不足,若擔此任,必定誤了大事!”
“師傅、岳父、大哥,你們說的究竟是什么事,不知道我可否替你們分憂?”郭靖看三人彼此推讓,終于按捺不住那副天生的熱心腸開了口。
洪七公、黃藥師和孟尋真的目光一齊落到他的身上,又彼此交換一個眼神。
孟尋真微笑道:“二弟倒是個不錯的人選。”
黃藥師還有些猶豫:“靖兒的品行沒的說,他既是七兄傳人,又是孟小友義弟,身份倒也合適,且他如今的武功也足以鎮得住場面,只是…”
洪七公接過話頭道:“老叫花倒以為靖兒是不錯的人選。雖然他的腦筋不太靈光,但你那寶貝女兒可是個鬼靈精,有她輔佐,可保萬全。”
“既然兩位都沒有意見,此事便如此定了。”孟尋真取過桌上的木盒,起身走到郭靖身邊,將木盒遞了過去。等郭靖下意識地接過后,他伸手拍了拍郭靖的肩頭,意味深長地道,“兄弟,拯救社稷蒼生的重任便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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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池俱壞,英雄安在?云龍幾度相交代?想興衰,苦為懷,唐家才起隋家敗。世態有如云變改。疾,也是天地差;遲,也是天地差。”
路邊的一家小酒館里,七八副座頭,十來個酒客,一個五十來歲的瘦削老者右手輕撞兩片梨花木板,左手捏一根小棒,在面前架著的一面小羯鼓上敲出一串連聲,口中唱著這首山坡羊的曲子。這山坡羊的小曲兒于宋末流傳民間,到處皆唱,調子雖一,曲子卻隨人而作,何止千百?這老人唱的曲子是在感嘆世事轉移、王朝興替,他嗓音略帶嘶啞,曲中透出一股濃濃的滄桑味道。
老人唱罷此曲,朗聲說道:“諸位看官,世上風云變幻,皆有天數,任你盛極一時,終有傾頹之時。想當年金國大舉南侵,擄二帝,據中原,氣焰何等之盛?而今如何,北方草原有蒙古人崛起,連年南下攻略,金兵節節失利,甚至為避敵鋒芒而將都城遷至汴梁。金人為挽救衰頹之勢,在境內大肆征徭斂賦。本就水深火熱的百姓沒有了半點活路,只能揭竿而起。
“卻說山東的綠林好漢自古有名,前漢末年有赤眉軍,隋末有瓦崗軍,唐末有黃巢,本朝則有梁山好漢。面對金人暴政,咱們山東好漢亦大舉義師,奉濰州人李全為首,驅逐金人,攻占地方,號為‘忠義軍’。那李全甚是了得,弓馬矯捷,善使一桿鐵槍,人都稱作‘李鐵槍’。他夫人楊妙真更是厲害,手中善使一桿銀槍,號稱‘二十年梨花槍,天下無對手’。他們夫妻同心,將金兵打得落花流水,聞風喪膽。”
酒館內的客人聽老者說到這里,個個眉飛色舞,其中一個身形剽悍的中年漢子大笑道:“痛快,痛快!俺老張早有心投奔一支義軍去殺金虜。這李全既然如此英雄,俺這便去投他!”
那老者卻冷笑一聲道:“這位大爺此時若去,只怕要大大的失望!”
“怎么說?”那漢子一愣。
老者嘆道:“那李全連連大敗金兵,臨安朝廷得訊后大喜,先任命李全為京東路總管,后又升為保寧軍節度使兼京東路鎮撫副使,儼然是大將大官了。自古來創業難守業更難,李全有了些成就之后,竟端起了官架子,不復往日好漢模樣,也不再將救國救命當做要緊之事,反而專注于鞏固自己的權勢地位。他手下的各路將領本是各方豪強,面對金兵時尚能齊心協力,稍稍安定下來,便開始爭權奪利,內斗不休,‘忠義軍’眼見得便要四分五裂。”
“可惡!”那漢子揮掌拍案,震得桌上杯盤碗碟叮當亂跳,座中的其他客人也都現出大失所望的神色。
“諸位看官莫急,”老者捻髯微笑道,“所謂‘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今日小人要說的,便是在山東新近崛起兩位英雄,他們同樣是一男一女,雖非夫妻,卻是情侶,風頭聲勢更勝李全與楊妙真。”
那漢子喜道:“是什么人?快說!快說!”
老者伸出兩個指頭道:“那男的喚作郭靖,女的叫做黃蓉,都是不到二十的少年。他們年紀雖輕,做出來的事情可是不小。去年冬天,他們在山東西路豎起抗金義旗,招納四方豪杰之士編練精兵,號為‘義勇軍’。一年來轉戰山東,所到之處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金人節節敗退,如今整個山東西路已被義勇軍占據。
“咱們單說今春三月的東平府一役,當時駐守東平府的是金國名將蒙古綱,據說此人打仗很有一手,以前也有幾支義軍來攻打東平府,卻都被他打得大敗甚至全軍覆滅。義勇軍兵臨城下之時蒙古綱先是將其視為烏和之眾,自恃兵精將勇,出城與義勇軍野戰。
“面對數千嚴陣以待的金兵,那郭靖騎一匹通體火紅的汗血寶馬,雙手同使長槍大戟兩般兵器,只率十八騎人馬由正面沖陣。金兵舉弓搭箭,只待郭靖等一十九騎進入射程便引弓齊射。豈料郭靖遠在尋常硬弓兩倍射程之外便先一步擎出弓箭。他這弓非比尋常,有個名目喚作‘神臂弓’,非神力之輩拉它不動。但見郭靖在馬上輕舒猿臂,那真是‘弓開如滿月,箭去似流星’,當時只聽到嗖嗖箭嘯與敵陣中的慘叫之聲。郭靖在瞬息之間連發三十六箭,每一箭都射穿一名金人將官的咽喉。金兵陣腳大亂,郭靖乘勢率領十八名勇士殺入敵陣。
“金兵雖眾,卻已被郭靖神箭折了銳氣;而郭靖雖只率十八騎人馬,卻是氣勢如虹,更兼個個武藝精熟,勇猛過人。為首的郭靖尤為厲害,左手鋼矛右手鐵戟,所到之處殺人如斬瓜切菜。幾個沖殺下來,金兵軍陣被徹底攪亂。后方的義勇軍大隊人馬乘勢掩殺上來,將金兵殺得尸橫遍野,血流成河。
“蒙古綱見識不妙,收拾殘兵往城中敗退。剛到城下,卻見城頭萬箭齊發,又死傷不少兵將。蒙古綱大驚,抬頭看時,卻見城頭已換上義勇軍大旗。你道為何?原來是那黃蓉巧施妙計,早在十余日前便派遣精銳潛伏在城內,乘著城內精兵出城作戰之際,一舉奪下城池。蒙古綱見大勢已去,在城下自刎身亡,身邊殘兵走投無路,只得高舉雙手納降。經此一役,郭靖和黃蓉兩位名聲大振,四方豪杰之士紛紛來投,勢力愈發壯大。山東與淮南的金兵畏懼‘義勇軍’兵鋒,只好向西撤退。
“此正是:陷陣殺敵有郭靖,運籌帷幄仗黃蓉。俠侶同心驅金虜,誓將乾坤歸澄清!”
老者說到此處,起身向著四周團團一揖,道:“小人徐三,今日途經貴地,服侍眾位看官這一段說話,叫作義勇俠侶記。話本說徹,權作散場。”將兩片梨花木板拍拍拍的亂敲一陣,托出一只盤子。座中酒客便有人拿出兩文三文,放入木盤,那姓張的漢子卻摸出一錠銀子,約有三四兩重,丟在徐三的盤中,大笑道:“既然你將那郭靖、黃蓉說得如此神乎其神,俺倒要去見識一番,若真是如此,便跟著他們一起打金虜了!”徐三道了謝,轉到最后一張桌子前。
這張桌子上坐的是一對青年男女,那男子做面相平凡,女子卻生得頗為秀麗。見徐三走過來,那男子從懷中取出一錠十兩的大銀,輕輕放在徐三托著的木盤里,微笑道:“先生果然說得好書。”
徐三未想到今日說的這場書收獲竟如此之大,不由喜出望外,再三致謝后,將銀錢放入囊中,收拾了東西,起身出門而去。
過了片刻,那對青年男女結算了酒飯錢也出門離去。走出一段后,那女子笑道:“大哥,想不到短短一年時間,郭大哥和黃家妹子便闖出如此大的名頭。”
男子的臉上的神色卻有些古怪,似是欣慰,又似感嘆,悠然道:“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想來如今的二弟,應該當得起一聲‘郭大俠’的稱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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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引用山坡羊系元代所出,宋時本無。金大用于原著,此處遂將錯就錯。
另,因情節關系,本章涉及一些歷史內容,但此為武俠類小說,經不起考據,勿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