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元洪帶著隨員舟到國會的時候。巳經是七點半鐘了,恢宗全黑了下來,不過國會大廈里依舊燈火通明,多數國會議員都在國會大廈里,只有少數居住在城外的議員因為交通阻隔而未能參加會議,不過議員人數仍舊達到了法定人數,通過的決議是具有法律效力的。
也正因此,黎元洪必須趕在國會參眾兩院通過決議之前阻止楊度的行動,好在他消息靈通,行動迅速,趕到國會的時候,楊度仍在演說,議案尚未舉行表決,似乎事情還有轉機。
就在黎元洪的腳踏上國會大廈前的漢白玉臺階的時候,又有一支車隊抵達國會大廈,來人正是政務總理唐紹儀,跟他一起過來的還有政府各部總長,自從政結束之后,黎元洪就一直想把“內閣”這個帶有強烈政痕跡的名詞給改過來,去年終于完成了這個任務,現在內閣已經撤消,取而代之的就是一個政務院,由唐紹儀領導。
看見唐紹儀趕來,黎元洪回頭走了幾步,迎了上去。
唐紹儀并不奇怪黎元洪會出現在國會大廈前,走上前說道:“剛才我帶著各部總長趕去總統府,聽說總統已到國會,于是急忙追了上來。眼下局勢復雜,萬望總統謹慎言辭,楊度的發言到底是什么,還是要先弄清楚為好,以免落入旁人教中。”
“以免落入旁人敷中?此話怎講?難道這是一個陰謀?”
一聽唐紹儀這幾句提醒,黎元洪立刻一凜,于是急忙追問。
“目前形勢不明,我這也只是未雨綢瓚而已,至于到底是否是什么陰謀,現在也不好說,不過請總統記住,現在最要緊的到不是楊度的議案,而是安撫那些請愿的退伍軍人。我話就說這么多,剩下的就看總統如何抉擇了。”
唐紹儀這幾句話像是在打禪機,黎元洪多少還是有些糊涂,不過他也知道時間緊迫,于是與唐紹儀并肩走向國會大廈,趕去會議廳。
“大總統到!”
黎元洪人還沒有走進會議廳,那前頭帶路的饒漢祥就趕上幾步,往入口一站,高聲吆喝了一句。
此時,楊度仍然站在主席臺上,還在詣治不絕的發表演說,饒漢祥這么一喊,等于是打斷了他的演說,而且相當沒有禮貌,這使楊度非常惱火,如果不是站在一邊的參議長湯化龍一把拉住了他,恐怕楊度已經跳下主席臺去跟饒漢祥講理去了。
議員們非常驚訝總統會來,一時之間交頭接耳,揣測著黎元洪的來意。
黎元洪也不客氣,見湯化龍勸住楊度,于是也走上主席臺,先對楊度說了幾句。
“哲子,現在享畿亂哄哄一片,這個時候,你別搗亂,萬一國家亂了套,你又能落什么好呢?”
這話說得不客氣,讓楊度氣歪了鼻子。
“黎大總統,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我想搞亂這個國家么?你未免太小人之心了些!法律保障公民言論之自由。我又是國會參議員,在國會發表演說,這是法律賦予我的神圣權力,就算是總統,也沒有資格取消我的這個言論權力!城外的那些請愿軍人。他們不是強盜,也不是壞蛋,他們到首都,只是為了自己和家人的生計,他們希望總統看到他們現在遭受的苦難,也希望國民看到他們現在遭受的苦難,作為國民的代表,國會議員當然有資格有權力為這些人請命!我在這里發表演說,請議員們通過決議,禁止政府動用武力鎮壓這些請愿軍人,這才是為了總統好,也是為了這個國家好,因為我明白一個道理,一旦政府拿起屠刀,這把屠刀就很難再放下小而那些被屠刀威逼的人也肯定不會認為這把屠刀代表著國民的利益!他們肯定會奮起反抗!”這番話,楊度不僅是對黎元洪講的,也是對臺下那些國會參眾兩院的議員們講的,這是國會全體會議,所有人都是楊度的聽眾,黎元洪也是他的聽眾。
或許是見兩人之間的火藥味漸濃,參議院議長湯化龍急忙站出來做和事佬。
“剛才,楊議員所說的未必沒有道理。但是總統所說也有道理,現在國家危難,惟有眾志成城才能度過難關,也正因此,我認為國會確實有必要進行討論,看看如何應對眼前的局面。剛才楊議員已正式將議案提交國會審議,這已進入法律程序,即使總統不同意楊議員的意見,也只能等待國會辯論完畢。”
見湯化龍一副鎮定自若的表情,黎元洪急道:“宣布戒嚴,這是法律賦予總統的權力,國會怎能隨便取消這個權力?再說,湯議長,你現在說這些車轱轆話有什么意義?剛才,內務部來電話,說那些請愿軍人已經走到正陽門了,現在正向國會這邊前進,等你們慢悠悠的辯論完畢,只怕這國會大廈已經被他們給拆了。”
“啊?”
湯化龍一驚,這才慌了,六神無主之下,只好宣布立刻發起表決,現在情況緊急,事且從權,也就不搞參眾兩院分開表決了,就在這全體會議上表決,不過在表決之前,黎元洪還是必須發言的。
“諸位議員,今天我之所以來到國會。就是為了告訴大家一個最明白、最簡單的道理。所謂“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如果人人都是想鬧事便鬧事,想示威便示威,那么又將法律和秩序置于何地呢?這些請愿的退伍軍人,他們生活困苦,這我也能理解,并非常同情,可是現在這個時代,誰不困苦呢?在座議員,許多人對這場經濟危機也感同身受,危機之中,得利的人是極少”小利的人是多數,可是諸位議員鬧騰了么。沒有!即使原一必汝府的決策,你們也只是利用法律賦予的權力進行國會斗爭,而不是走上街頭鬧事。
那么,為什么那些退伍軍人要鬧騰呢?難道他們認為只有他們在吃苦么?我認為,這件事有必要深究,將真相呈現在國人眼前。但是在此之前,我決定行使法律賦予我的權力,維持國家的基本秩序。憲法賦予總統權力,這個權力之中就包括著維持社會正常秩序和法律的內容,其中就有頒布戒嚴命令的權力。我說這些話,并不代表我一定會采取武力手段平息騷亂,但是我絕不會放棄這個權力!一旦事情危急,為了在座各位身家性命,為了國家的正常秩序,迫不得已,也只有頒布戒嚴命令了!”
黎元洪其實并不想頒布戒嚴命令,但是在來國會的路上,饒漢祥提醒了他,如果得罪了退伍軍人,固然有礙仕途,不利于下屆總統大選,但是如果得罪了國會議員,那么,或許會立刻遭到國會彈劾,這個威脅可是近在眼前的,所謂“兩害相權取其輕”何去何從,還要視國會議員的立操而定,也正因此,雖然明知楊度的這個議案有違憲之嫌,但是黎元洪還是同意進行國會表決,這其實就是在看民意,國會里的民意。
黎元洪話剛說完,底下議員們就議論紛紛,有人反對,有人贊成,就在湯化龍準備發起表決的時候,只見會議廳入口突然沖進來幾個人,然后,副總統張寒也跟了進來,模樣相當狼狽。
“發生何事?”
黎元洪一驚,急忙詢問,離開總統府之前,他已將總統府事務暫時委托給張寒處理,但是現在,張寒卻突然跑到國會,而且狼狽不堪,這只能說明發生了突發情況。
張塞嘆道:“總統府已被請愿軍人包圍,由于總統沒有頒布明確命令,衛隊不敢采用武力彈壓,我只能離開。我坐車離開的時候,車被人給堵了下來,只好落荒而逃,先躲在這里喘口氣再說。”
黎元洪大驚失色,好在饒漢祥鎮定,走到湯化龍身邊,催促他盡快發起表決,此時也顧不得什么標準程序了,議員們分坐兩邊,支持楊度主張的,坐在議長的左手邊,反對楊度主張的坐在議長的右手邊。看看哪邊人數更多,然后決定國會是否通過楊度提交的這個禁止政府采取武力手段鎮壓請愿軍人的議案。
議員們慌慌張張離開座位,各自選擇自己的陣營,只用了幾分鐘時間就完成了這次非常特殊的表決。
最后的結果,支持楊度主張的議員只占全體與會議員的五分之一,剩下的人多數站在議長的右邊,只有幾名議員選擇位置上,這個時候,無論是聯合陣線議員還是國民同盟議員,立場居然是高度一致。
楊度仰天長嘆,心里責怪張寒到的不是時候,甚至抱怨為什么沒被請愿軍人給當場扣下,不過話又說回來,對此結果,楊度也不是很意外,因為當時趙北就告訴過他,國會議員多半不會將自己的屁股坐到請愿軍人一邊。
至于黎元洪,雖然松了口氣,可是心情仍舊輕松不起來,雖然議員們選擇支持總統的主張,認為在必要時可以動用武力鎮壓,但是問題在于,最終做出鎮壓決定的是黎元洪,而一旦武力鎮壓行動開始,那么就會像楊度警告的那樣,危機不一定會立刻結束,反而可能愈演愈烈,最終引起更大規模的對抗,畢竟,這次要鎮壓的對象可不是農夫和工人,而是退伍軍人,而且多數還都是有戰斗經驗的,他們知道該如何進行巷戰。
無論鎮壓行動是否能達到結束危機的目的,但是這個后果只能由黎元洪承擔,他是總統,權力很大,但是責任也很大,而且現在也沒有高個子為他撐起天空,如果天塌下來,第一個砸死的就是他黎元洪。
“現在國會表決結果已很明確,國會認為,憲法賦予總統之權力不可錄奪,總統可以選擇合適時機做出合適決定,這也是多數人的選擇。”
當湯化龍將國會表決結果非常正式的向總統做了報告之后,黎元洪的心情反而更沉重了,在這種沉重的心情之下,他非常艱難的抓起了隨員拿過來的電話機,搖通總機,用沉重的語氣向國防部下達了總統令。
“我是大總統黎元洪,現在。我正式向國防部下達以下命令:從今晚八點半開始,首都進入戒嚴狀態,國防部立即組成戒嚴司令部,調集衛戍部隊進入首都,在各個路口部署部隊,控制交通,沒有戒嚴司令部通行證,任何人均不得進入首都,任何非軍用車輛也不得進入首都!所有執行任務之官兵,必須全副武裝,所有京畿一帶裝甲部隊進入一級戰備狀態,命令到達,立即以最高速度向首都集結!與此同時,駐南苑之空軍部隊也進入戒備狀態,天亮之后,偵察機裝載傳單升空,向京畿一帶請愿人員集結地散發傳單,告誡他們迅速解散,并盡快離開京畿地區,政府將為他們提供必要的交通工具,同時也將為他們提供必要的路費。”
壓下話筒,黎元洪只覺渾身無力,這是緊張過度所致,說實在的,他還是第一次下達這樣的命令,也是第一次面對這樣棘手的狀況。
黎元洪向站在主席臺下的唐紹儀望去,發現這位政務總理眉頭緊鎖,卻也不知道是否贊成他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