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園茶室并不是一間屋子。而是棟兩層的“小樓。中式只四。底下一層接待普通客人,上頭那層是雅間。接待貴客,部廷弼就在二樓等候粱士語。
在張叔和的陪同下,梁士詔上了二樓,走進最西頭的一間雅間。
雅間里頭坐了兩個人,一中一洋,那個中國人正是中華金融聯合銀行的老板部廷弼,至于坐在他身邊的那名洋人,梁士詔只是覺得有些眼熟,但一時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粱先生別來無恙啊,部某冒昧相約,沖撞之處還望梁先生海涵。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過去我們之間有誤會,部某到是愿意與梁先生和解。
部廷弼迎上幾步,這禮數是做的十足,輕飄飄幾句話就將兩人之間的過節揭了過去,這倒是讓梁士詔很是驚訝,急忙也與對方見禮。
那個洋人也跟著部廷弼走了上去,用很地道的中國官話向梁士怡打招呼。
“你好,梁先生,我們終于又見面了,上次北京一別,洗然已是數同時間,不過上次我是作為美國的外交人員與梁先生見面,而這一次。我是作為一個普通的商人與粱先生敘舊。”
這個美國人一開口,梁士治這才想起此人是誰,于是與對方握手寒暄,說道:“原來是領事館的翻澤先生,很遺憾,上次與司戴德先生在外務部只談了幾句,尚不知道閣下的尊姓大名。”
“我叫馬文,現在已調去美國駐華公使館,繼續為司戴德先生做翻澤。”美國人很客氣的拿出一張名片,遞給粱士治。
梁士治接過名片,看了看正在微笑的郗廷弼,問道:“剛才在外頭。叔和對我說,部先生想跟我說幾句知心話,不知部先生有何指教?粱某洗耳恭聽。”
部廷弼說道:“梁先生快人快語,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其實幫某此來,是與梁先生商議京漢鐵路贖回事宜的。”
對方如此直白,倒是很出梁士治意外,略微遲疑片刻,梁士詔說道:“京漢路贖回一事,本是中樞政府主持,部先生何以要橫生枝節呢?”
“鄒某是財政部高級顧問,此事關系政府財政,我焉能不關心?據我所知,現在財政部一貧如洗,就連維持政府日常開支已很成問題,哪里還有錢去贖京漢路?”
部廷弼這話直擊痛處,梁士怡不由擰起眉頭,沉聲說道:“交通銀行可以發行股票籌集資金,贖路資金用不著財政部發愁。”
“發行股票,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籌集到贖路款,難道咱們就眼睜睜看著京漢鐵路由外國財團控制么?另件,部某聽說比利時財團立場非常之強硬,附加條款非常之苛玄,談判很是艱難,如此,部某焉能不急?”
“那部先生的意思是?”
梁士怡試探著問道,然后看了眼那個美國人馬文,他也很清楚美國財團對中國鐵路的“熱心”
“現在部某成立了一家新銀行,此事梁先生也一定知曉,我的這個銀行雖然網剛成立,不過這財力到是有那么一點點的,或許比不上外國銀行,可是在這國內卻也算得翹楚了。”
部廷弼言語之間頗為自信,這讓梁士詔很不痛快,他當然明白對方是什么意思。
梁士詔主持京漢鐵路贖回事宜。現在他最頭疼的就是贖路資金問題。他的交通銀行根本拿不出那么多資金,而發行路權股票也是困難重重,相比交通銀行,部廷弼的那家中華金融聯合銀行就財大氣粗的多。因為就在前天,聯合陣線庶務委員會已經通過決議,宣布將其控制下的各省軍政府財政收入全部存于“華聯“這實際上就是宣布將華聯作為聯合陣線的“中央銀行”;可以想象,在聯合陣線強大武力的保障下,會有越來越多的人選擇在華聯存款,這樣一來,華聯可以動用的流動資金將非常驚人。
反觀梁士詔的交通銀行,由于不的不支撐北洋軍的軍費,現在的交通銀行基本上已成了一個空殼,資金周轉也談不上了,向民間籌集資金。卻也因為北洋勢力的衰退而舉步維艱。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梁士詔仍不的不硬著頭皮跟比利時財團周旋,他心里很清楚,越是在這種時候。北洋越是不能中斷京漢路贖回談判,否則,北洋集團將在政治上繼續失分。現在的北洋已經沒有退路了,再往后退,就摔下懸崖了。
部廷弼或許正是看中了這個要害,所以才會在京漢路贖回問題上出動出擊。
“鄒先生的意思是,你肯向交通銀行拆借?”
梁士詔迅速在心里盤算了一下。如果對方肯進行同業拆借的話,倒是值得一試,不過他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也明白,對方絕對不是來雪中送炭的,考慮到部廷弼的聯合陣線背景,他寧愿相信這是一個陷阱。
“不是拆借,而是聯手。你的交通銀行與我的華聯銀行聯合組建一家鐵路控股公司,將京漢鐵路從比利時財團手里贖回,將其變為商辦。如此,既可收回國民權益,也可惜此進一步樓取利潤,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呢?”
部廷弼的話讓粱士治非常吃驚。因為他的交通銀行表面看上去是商業銀行,可是實際上卻是由北洋中樞控制的金融機構,此次京漢路贖回談判也是在外務部的協助下進行的,而不是簡單“五“聳先生莫非不知道,此次贖路談判實則是外交行動么?”梁士詔 “按照國際聳法,不是!”
回答梁士怡的人不是部廷弼。而是那個美國人馬文,他一本正經的從口袋里拿出了一份合同的油印件,說道:“這是我們美國方面得到的《京漢鐵路修建章程,這也是當年比利時財團與大清國政府簽訂的正式合同的副本,根據我們美國商務律師的研究,這份合同是一份純粹的商業合同,與政治和外交均無法律之關系,所以,在我看來,此次贖回京漢路的談判完全是一次商業談判,無論是貴國外務部,還是比利時外交部門,均無權干涉此事。”
梁士治愕然道:“馬文先生。莫非美國財團也對京漢路感興趣?”
這話太過直白,讓馬文一時有些接不上腔。
部廷弼說道:“是這樣的,我的華聯銀行雖然資金較為充裕,可是畢竟才剛網成立,一時也拿不出足夠的錢去贖京漢鐵路,現在美國財團也有興趣入股京漢鐵路公司,我覺得可以考慮一下,于是就請馬文先生一起過來了。”
“請外國公司入股,那跟不贖路又有何區別?”梁士詔翻了翻白眼。倒是沒給對方留面子。
“當然是有區別的。
現在的京漢路由比利時公司完全控制,雖然前段時間的戰爭破壞了比利時公司的管理制度,不過現在已經和平了,比利時公司正在通過法國向貴國中樞施加外交壓力,希望恢復他們的權益。如果我們聯手把京漢鐵路收回來,那么,我們美國公司只占有總股份的百分之三十,另外的百分之七十由中國財團控制,控股權在中國一方,怎么能說沒有區別呢?我們美國商人需要的只是利潤,我們不需要什么附加的苛方政治條件。”
馬文一本正經的分析了一番,這使梁士詔完全明白了他的用意。
這個辦法還是很有可行性的。但問題在于,這件事根本就不是梁士治能夠做主的,這件事必須得由徐世昌定奪。
“兩位來意我已清楚了,不過京漢路贖明一事關系重大。不能不報中樞批準,我可以將你們的建議呈報中樞,若是中樞不批準,我也無能為力。”
梁士怡搖頭嘆息,這一半是在嘆他自己無權,另一半也是在嘆中樞沒錢,如果有錢的話,何必仰人鼻息呢?
部廷弼說道:“梁先生,你我都是中國人,自當為國家效力。現在咱們應該聯起手來,跟那比利時財團斗上一斗,把京漢路的贖款價碼給壓下去,好歹幫中樞一把,也壯壯咱們豐國人的膽氣!另外,梁先生未免過謙了些,你現在主持贖路事宜。你的話在國會那邊是一言九鼎,就算中樞不同意這個商業方案,你也可以直接向國會呈報這個方案,咱們中國太窮,僅靠自己籌集資金,這鐵路事業在短期內無論如何也發展不起來,咱們還是應該大膽利用外資,只要注意別喪失了國權就行。”
“部先生,你不必說了,這個道理我懂,要不是為了這個國家,我早就撂挑子不干了。可是這話又說回來,你我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夾人,現在這年頭,講究的就是比拳頭,誰的拳頭硬誰說了算,我們的建議,武夫們未必聽得進去。國會?那就是一斤小擺設罷了。”
梁士治這話里有話,正打算再發些牢騷,卻突然聽到外頭一陣喧嘩。于是打發一名仆人去打聽,那仆人很快轉回,手里拿著一份網出版的快報。
那報紙的頭版頭條的標題格外醒目:
“國會總統彈劾案爆發!”
梁士治大吃一驚,細看之下,不由更是大驚失色。
原來,就在上午的國會會議上,以黎元洪、湯化龍為首的一幫議員發起了彈劾民國大總統徐世昌的國會議員簽名活動,現在已經搜集了不少議員的簽名,只要簽名達到一定數量,就可以形成為具有法律效力的決議案,然后就可以在國會開會彈劾徐世昌。
而此時,距離徐世昌正式就任民國大總統不過短短兩天時間。
彈劾徐世昌的理由有兩個:第一,京城旗人騷亂,徐世昌彈壓不利。不僅使國民遭受重大損失,而且也影響了中外邦交;第二,徐世昌在“東南巡閱使”繼任人選的問題上處置失當,導致北洋南進第一軍在南京城中內訌,使南京居民蒙受生命、財產重大損失,并影響中外邦交。
這兩個理由看上去很是充分。就連梁士詔也一時找不到充足的理由為徐世昌開脫。
梁士怡向部廷弼和馬文望去,卻見兩人對這個消息的反應很是平靜。好象他們早就知道一樣。
黎元洪和湯化龍都是聯合陣線的國會議員,而現在,國會參眾兩院也都為聯合陣線所控制,一旦這個彈劾總統案提交國會表決,徐世昌很難繼續在民國大總統的位子上坐下去,因為根據憲法,一旦總統遭到國會彈劾,他必須自動請辭。
國會,到底還是有些實際用途的,不僅僅只是擺設。
想到這里,粱士治心中頓時一涼。
這北洋果然是已被人逼到了懸崖邊上,或許,確實該為自己找條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