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東交民巷,六國飯店。現在,一場南北之間的和平談判正在這里舉行,與會的南方代表團團長是聯合陣線庶務委員會委員宋教仁,北方代表團的團長則是民國外務部代理總長唐紹儀。
除了這場戰爭的主角之外,趕到六國飯店的還有各界代表以及各斤,報館派來的記者,作為此次和平談判“公正與公平”的象征,主持會議的是英、法、美、德、日、俄六國駐華公使,而其中又以英國駐華公使朱爾典最為引人注目,所有的主持人發言均由他發表。
值得注意的是,參加會議的北方代表團團長唐紹儀,他曾經加入過同盟會,與南方代表團團長宋教仁曾是同一個組織的成員,但是現在,他們卻分別代表著兩個敵對的實力集團進行談判,這其中多多少少有一點無奈的味道。
會議是從上午九點整開始的,已經持續了兩個多小時,目前仍在閉門開會中,至于會議進行得怎樣了。卻沒人知道,所有的記者都等在六國飯店的大廳里,一些心急的記者已開始擬稿,而那些持重一些的記者則與友人進行著交談。
作為英國《泰晤士報的遠東主編,莫理循先生也坐在靠窗的一張長沙發上,與那位已認識了一段日子的法國酒鬼經理交換著對此次和平談判前景的看法。
“英國人,你聽我說,在我看來。這次和平談判不會取得任何成果,因為我在雙方談判代表的眼睛里看不見什么誠意,我只能看見虛偽和欺詐。作為一個商人,本來我是應該遠離政治的,可是作為那位趙總司令的朋友,我還是希望由他來掌管這個國家的全部權力,因為我認為,這個國家不需要什么議會,它需要一位東方色彩的拿破侖。”
法國船長貝松呂克先生往喉嚨里灌了半杯威士忌,然后對坐在對面的莫理循說了一通他的個人見解。并毫不掩飾他與聯合陣線那位趙總司令的私人友誼。
“您是說一個軍事強人,一個軍事獨、裁者,對不對?”
莫理循微笑著問道,雖然面前這位酒鬼船長早就提到過他與趙北將軍的“私人友誼”不過作為一位理智的記者,莫理循并不將法國人的話當真,他確實無法相信,這樣一個整天醉醺醺的酒鬼竟能與那位軍事強人扯上關系,在他看來,或許這個法國人確實曾經與那個趙總司令做過軍火生意,但是如果說兩人是什么朋友的話,那就太離奇了些,這年頭,愛吹牛的外國人很多,這位法國船長顯然也是一位吹牛專來 “不錯!一個軍事強”。
法國人舉起左臂,攥著拳頭揮了揮。將酒杯里剩下的那半杯酒一口捫下,然后揮舞著那只空酒杯,旁若無人的嚷嚷道:“這個國家的虛弱不是一幫議員可以拯救的,只有一位軍事強人才能拯救!這個國家現在最需要的不是什么法律,而是秩序,強人的秩序!沒有秩序的話,法律就是一錢不值的狗屁!英國人,你認為一幫見了外國人不是低聲下氣就是抱頭鼠竄的諸伸們能夠為這個國家帶來秩序么?不,他們不能!只有一位軍事強人,才能給這個國家帶來秩序!只有先建立起強有力的秩序。這斤小國家的政策和法律才能得到貫徹!”
“你這么一說。好象有點道理。我突然想起了當年在南方一個縣城里的見聞,巡撫大人下令加征田賦,以便修建新式學堂,巡撫大人說每畝加征銀子一錢,可走到了底下的縣衙里,縣令大人就將這個加征額提到了半兩銀子,根據他的說法,那是因為上司派下來的就是這么多,天知道中間被人盤錄了多少,結果引起了鄉民的憤怒,當地的一所新式學堂就被他們拿著農具搗毀了,于是,當地的私墅先生們又開心起來了。我想,這或許可以解釋一下,為什么這個國家沒有秩序了。因為官僚們破壞了秩序,而底下的國民們又有樣學樣,于是,整個國家看上去混亂不堪,表面看上去到處都是規矩,可是卻沒人真的打算去遵守規矩。”
“太對了!用一句中國人的話來講。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英國人,對于中國文化,你還走了解的太少,應該跟我多學學。”
法國人打了個響指,抓起茶幾上那瓶酒,又給自己的那只酒杯斟滿了酒。
“那么,您怎么知道,那位趙總司令掌握了權力之后,就不會被權力所腐蝕呢?他真的能為這個國家帶來秩序么?”莫理循在問法國人。同時也是在問他自己。
法國人端起酒杯,大大咧咧的說道:“我已經說過了,我是那位趙總司令的好朋友,能經常與他見面,在我看來,他是一個優雅的仲士。雖然不如我們法國人浪漫,但是他的理想是崇高的,而他身邊的那幫將領,也都是愿意為這個國家做出犧牲的人,他們或許會被權力所腐蝕,但是在被腐蝕之前,他們至少能給這個國家帶來秩序。或者換句話說,這個國家需要一股新興力量來修正它的前進道路,而不是由北洋集團這個滿清朝廷的官僚余孽們來掌握它的前進方向,這個國家需要的是革命,而不是改良。英國人,看起來我們又回到最開始的 “再次糾正一下,我是澳大利亞人。不是英國人。”莫理循無奈的聳了聳肩。
“在我看來,你們都是一樣的。你們都是英國王室統治下的臣民。雖然有些不禮貌,可是我還是堅持認為英國的君主制是落后、腐朽的。還是我們法蘭西共和的國體最先進!讓我們舉杯高呼,革命萬歲!打倒國王!”
法國人站起身,舉著酒杯,用法語高聲吶喊,這一舉動引人側目,同時也使莫理循相信,這位法國冒險家又喝醉了。
沒等飯店大廳里的人們從法國人的吶喊聲中回過味來,一名腦后還蓄著辮子的中國記者從飯店門外匆匆奔進大廳,站在門口,向眾人大聲喊了起來。
“剛剛傳來的消息!豫北的聯陣部隊昨晚渡過黃河,猛攻衛輝府北洋軍,今日上午,彰德駐軍北洋陸軍第十七師宣布倒戈,加入聯合陣線。切斷了衛輝北洋軍北上歸路,衛輝守備司令鮑貴卿在新鄉拍發通電,宣布下野,衛輝北洋軍已向聯陣部隊投降!”
這人一喊,飯店大廳里頓時安靜了片玄,然后立刻又喧鬧一片,有的記者迅速去找來地圖,眾人圍著地圖一比發”頓時發現局勢比他們預料得更復雜。
“彰德就在直隸省境南邊,順著京漢線再往北走,那可就是邯鄲了啊。”
“這么說,這直隸馬上就是戰場了?。
“何止直隸是戰場,前幾天南軍占領了徐州,現在又拿下了衛輝,這擺明了要兩路北伐啊 “兩路北伐?一路走京漢線,這好說,那另一路呢,難道出徐州抄掠魯南,借道山東北伐?這京杭大運河可是好久不通航了啊。”
“什么啊!人家占領徐州的那是毅軍!毅軍旁的不行,可是這馬隊那可不比北洋差!人家用得著走運河么?”
“哎喲。您這么一說,咱可得趕緊回去買些糧食存著,不然一開仗。那糧價還不得“噌噌,往上躥?”
“還是去租界躲躲吧,革命軍也不敢往租界攻。”
“租界?去年漢口開戰,那炮彈又不是沒往租界里落過。
我看吶,還是去鄉下躲躲,等仗打完,再回京城吧。”
記者們議論紛紛,一些人迅速離開了六國飯店,另一些人則耐心的等在飯店里,想看看南北談判代表會對此做何反應。
很快,那緊閉著的會議室橡木門被人從里推開,六國駐華公使魚貫而出,在隨員們的護送下面無表情的擠出人群,上了飯店門口的使館馬車,迅速離開了飯店,就連英國公使朱爾典先生也是行色匆匆,對聯合陣線大舉北進的消息也僅僅只說了句“我很遺憾”。
之后,和平談判的南北代表團也離開了會議室,就在飯店的大廳里舉行了一個簡短的新聞安布會。
“對于聯合陣線方面出爾反爾、背信棄義的舉動,鄙人實在無話可說。亦無能為力,現在既然聯合陣線已經決定以武力解決雙方分歧,那么,我中樞政府也必將奉陪到底!公道自在人心,不想要和平的是聯合陣線,而非中樞政府。”
北方代表團團長唐紹儀如是評論。
“這個消息未經證實,純屬道聽途說,對于北洋方面的評論,我斤,人保留意見。作為聯合陣線一員,我深知此次和平會議之重要意義,亦知國民對南北和衷共濟之熱切期盼。此次南北兵戎相見,本就是同室操戈的悲劇,我聯合陣線對此亦是非常痛惜,現在大局已定,怎會單方面向北洋進攻?其中必有誤會,望諸位記者切勿以訛傳訛,致使人心惶惶。更添緊張氣氛,不利于南北攜手。”
南方代表團團長宋教仁的發言較為誠懇,多少平息了一下北洋弈面的憤怒。
不過,北洋方面很快就再次憤怒起來。
就在雙方的代表團走出六國飯店之后,一名記者拿著一張電報抄稿匆匆奔來,沒到近前,就已扯著嗓子喊了幾句。
“聯合陣線委員長趙振華拍發通電,對南北和平談判開出最低條件!第一,嚴懲開戰禍首,捍衛憲法尊嚴,保衛國民利益;第二,組建軍事法庭,審判戰爭罪犯;第三。速開國會,恢復法律;第西,組建總統選舉委員會。公正、公平的選舉正式大總統;,”
“最低條件”一共九條,細細開列,但都含糊其辭。
不過這些條件用來激怒北洋代表團已經足夠了,唐紹儀等人拂袖而去。
拿著通電抄稿,宋教仁又急又氣。他這才發現,聯合陣線里的憲政派議員們固然不信任委員長,可是。那位委員長似乎也同樣不信任這幫議員。
句話,雙方貌合神離,互不信任。
不過這倒并不違背聯合陣線當初成立的初衷,這個政治同盟就是用來“占領國會”的,它只是一個選舉工具,本來就不是鐵板一塊,憲政派議員們有著自己的打算,而委員長和那幫軍人也有著自己的打算,面對那近在咫尺的中樞權力的誘惑。雙方的分歧似乎已開始表面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