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沽火車站是連接天津與京城的交通樞紐,連接關內與關外的京奉鐵路在這里拐了一個九十度的大彎。東北方向的鐵路到山海關,西北方向的鐵路就直通京城,而向東還有一條支線,則是連接北方重要商港大沽港的鐵路線。
由于這種特殊的地位,塘沽火車站是整個京奉線上最繁忙的火車站。也是最重要的調車場,為了保障交通秩序,塘沽一帶駐扎著大量裝備著重型武器的警察,之所以不是軍隊,只是因為刪年清廷與列強簽訂的那行,《辛丑條約,中國軍隊被禁止在這里駐扎,這里只有外國軍隊和中國警察。
自從南北開戰以來,塘沽火車站駐扎的警察人數更多了,而且列強也進一步增強了這里的軍事力量。乘客進入火車站,也必須接受最為嚴格的檢查和搜身。
不過前些日子的警戒措施和今日的警戒措施一比,就更是小巫見大巫了,因為現在的火車站根本就是戒嚴了,嚴禁任何人進入火車站,大量乘客被迫滯留在火車站外,相互打聽,后來才從路局的一些職員嘴里得知,徐世昌的專列馬上就要進站,為了防止出現意外情況。路局臨時決定火車站戒嚴,所有的客車、貨車也一律延遲開車、進站,整個列車時刻表被完全打亂了。
得知實情,原本嚷嚷著要拆了車站的乘客們反到安靜下來,也放下心來,一些熱心的乘客甚至開始為那些消息不怎么靈通的乘客講解起眼下的政悄來。
前夭,北洋政府正式發表公報。向新聞界和全國國民宣布了兩件事:第一件事,民國臨時大總統袁世凱因病無法處理國政,現已提名徐世昌為代理總統。全權處理國政;第二件事,中樞呼吁聯合陣線盡快實現南北停戰,共濟時艱。
起來有些讓人啼笑皆非,民國政府成立已差不多半年了,可是直到現在,這個中樞政府只有一位臨時大總統,連副總統都沒有,結果袁大總統一病,竟連個繼任者都沒有。只能由病榻上的袁大總統“任命”一個代理總統。
所以,現在的徐世昌不再是東三省總督了,他現在是民國代理大總統,他是替袁世凱來治理國家的。這要是放在古代,這徐世昌就是天子了。
現在,代理大總統的專列要從塘沽路過,難怪路局方面如此緊張,甚至還專門請來兩隊洋兵,保衛火車站。
乘客們到是希望徐世昌快些去京城接掌大權,畢竟,國不可一日無主。現在袁世凱中風癱瘓,總統之位懸空,徐世昌早到京城一日,這天下的大局或許就可以早一日安定下來。無論如何,先把南北之間的戰事給結束了。
徐世昌昨天離開奉天南行之前,曾經拍發了一封通電,以民國代理大總統的身份命令北洋軍各部隊“保持克制。”未得命令,不得擅自向聯合陣線的部隊挑釁,這實薦上就是一個姿態,這表明,這場戰爭北洋方面已經不想打下去了,至于這到底是徐世昌自己的立場還是袁世凱的授意,這似乎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仗如果再打下去的話,于國于民都沒有什么好處。
徐世昌的專列離開奉天之后,就以最快速度沿著京奉線南下,在山海關稍作停留,之后一路南行,現在,按照速度來算,他的專列應該抵達塘沽火車站了。
但是,塘沽路局方面左等右等。就是不見徐世昌大總統的專列到站。所有人都忐忑不安的到處打聽,這個時候,如果徐世昌再發生什么意外的話,這北方的政局恐怕就無法收拾了,而北洋集團也肯定會四分五裂,局面會最終如何發展下去,誰的心里都沒有底。
最后,還是英國領事館派人到塘沽路局,通知他們,可以暫時解除戒嚴狀態,因為代理大總統徐世昌修改了日程,他將于下午路過塘沽火車站,而且不會在這里停留,路局方面只需要做好交通調度就可以了。
徐世昌為什么突然修改了日程呢?有什么事情能比趕去京城接掌大權更重要呢?人們議論紛紛,但莫衷一是。
作為百姓,當然不清楚掌握大權的秘訣是什么,但是作為政治人物。徐世昌很清楚權力來自于何方。
政治權力來自于軍事力量,這就是掌握大權的秘訣,任何人要想登上權力顛峰,不掌握軍隊是不行的。所以,徐世昌之所以推遲了進京日程。就是為了去掌握一支部隊。
這支部隊也是北洋軍序列中的一支,正式番號是“北洋陸軍第十六師”師長張作霜。
這支部隊的出身比較特殊,它的前身是滿清奉天前路巡防營,而這個前身的前身,則是一支所謂的“保險隊。”遼西八角臺保險隊。
東北人都知道,東三省地區的所謂“保險隊”實際上就是綠林武裝的一個冠冕堂皇的稱呼,這些隊伍坐鎮一方,以征收所謂“保險費”的方式對地方實施壓榨和統治,相比那些呼嘯來去的馬匪隊伍,這些地頭蛇相對來說比較“講道理”兔子不吃窩邊草,所以,對于庚子國變之后那亂哄哄的遼西地區百姓來說,有“保險隊”的地方要好于沒有“保險隊”的地方,雖然百姓也會遭到掠奪和壓榨,但是至少沒有性命之憂,而且好歹那“保險費”的征收也是有“規矩”的。
亂世,講究的就是一個弱者依附于強者,如果際遇好,這個強著能夠坐天下,那么,那就是一個新的王幕了。
張作霜雖然是草莽出身,可是他不同于那些目光短淺的白丁,他的眼光不錯,知道“保險隊”的這碗飯吃不長久,他決定“洗白”于是一番策劃,投靠了川的盛京將軍增棋張作霜搖身一變成了新民府巡防御管帶。他的“保險隊”也成訌乞皇糧的勇營,雖然算不上正式的國家軍隊。但是至少將那頂“土匪”的帽子扔了。
之后,張作霜很為清廷剿滅了些土匪隊伍,雖然官依然不大,可是他的隊伍卻迅速擴充起來,到了日俄戰爭前夕,他的隊伍已擴充至兩千余人,名義上歸地方官指揮調遣。可是沒有他張作霜的命令,地方官連一個兵也調不走,這支隊伍姓“張”。
在隨后的日俄戰爭中,張作霜的隊伍進一步得到擴充,實力也增強了。而且由于搭上了日本的線,便是連官府也不敢輕易將他踢開了,徐世昌就任東三省總督之后,對于張作霜這樣的地方實力派人物,也只能采取拉攏安撫的手段,不過為了保險起見,徐世昌奏請清廷,將北洋新軍第三鎮調到東北,名義上是“剿匪。”但實際上是監視像張作霜這樣的地頭蛇,為東三省改制保駕護航,與此同時,徐世昌也大玩平衡手段。將馮德麟、馬龍潭、吳俊升提拔起來,讓他們互相監視,互相牽制。這些人中,有行伍出身,也有綠林出身,都是操槍弄棒的武夫,如果局勢穩定的話,他們都會被徐世昌玩弄于股掌之間。
但是局勢并不穩定,“戊申革命”爆發,清廷倒臺,共和政府建立。可是共和之后,全國局勢持續動蕩,隨著南北實力派的對峙,力量平衡發生了變化,首先是北洋第三鎮撤回關內,使徐世昌失去了最可靠的后盾,接著,張作霜、馮德麟的隊伍也被袁世凱調到山海關。分別改編為北洋陸軍第十六師、第十七師。結果,留在奉天的吳俊升立刻變得無人制約,幸好此人胸無大志,徐世昌到也并不擔心,而且還有一個馬龍潭盯著他,這東三省目前還是維持得住的,但也僅僅只是維持而已。想要有所興革,卻是接望不上的。
當初袁世凱調張作霜、馮德麟南下山海關的時候,徐世昌就曾對此有異議,在他看來,在目前這種局勢不穩的情況下,從東三省抽調過多兵力,會削弱地方武力,給土匪、列強以可乘之機,但是他的意見沒有被袁世凱采納,袁世凱飲鴆止渴。徐世昌也只能仰天長嘆了。
現在袁世凱病危,徐世昌被任命為代理大總統,事情似乎出現了轉機,于是,徐世昌決定改變袁世凱的戰略,將張作霜的第十六師再調回東北,彈壓地面,這既是維護東三省穩定的措施,同時也可以借此舉動向南方的實力派傳遞一個和解信號,使他們停止北進,全心全意的與北洋舉行和談。
張作霜的北洋陸軍第十六師原本是奉了袁世凱的命令,打算在山海關換裝日本武器,然后與馮德麟的第十七師一同坐火車,順著鐵路南下河南,去攻打信陽,但是由于在戰略上北洋方面出現了分歧,妝軍部代理總長段棋瑞主張加強王士珍東南第一軍的力量,再加上鐵路運力不足。所以最終南下京漢線的只有馮德麟的第十七師,而張作霜的第十六師則在塘沽以北的蘆臺一帶駐扎。等候命令,也等待車皮,看看到底應該是去河南,還是應該去江蘇。
徐世昌的專列路過蘆臺,張作霜特意帶著幾名親信在火車站歡迎這位新任的民國大總統,也正因此。徐世昌這才得知第十六師并沒有去河南。于是臨時改變日程,決定在蘆臺多逗留幾個小時,檢閱一下張作霜的部隊。
不過這場檢閱確實讓徐世昌有些失望,張作霜的第十六師是由巡防營改編而來,而這支巡防營的前身又是一支綠林武裝,匪氣很重,而且由于擴充部隊的時候又吸收了大量東北綠林武裝,使整全部隊看上去就像一支紀律渙散的烏合之眾,雖然他們裝備著較先進的日制武器,但是在徐世昌這個北洋新軍元老看來,這支軍隊是不能上戰場的,上了戰場也打不了勝仗,這就是炮灰。
當然,徐世昌來檢閱部隊的目的并不是看能不能調到南方去與聯合陣線作戰,而是對張作霜等人進行拉攏,并將第十六師調回東北,維持局面,他不是沒有想過將這支部隊帶去京城,但是仔細權衡之后,他還是決定避免刺激北洋將領。
根據徐世昌前段日子得到的消息。“關外八旗”最近一段時間很是薦躍,有傳聞說他們打算在近期策劃武裝叛亂,這種傳聞并非空穴來風。前段日子吳俊升的巡防營接連攔截了幾支向蒙古草原走私日本軍火的商隊,也在其中發現了日本浪人。對于這一局面,徐世昌很是憂慮,他并不擔心那幫連保守機密都不懂的“關外八旗”他真正擔心的是日本人。
雖然現在日本與英國一樣,同為北洋的金主,但是作為政壇人物,作為東三省總督,徐世昌太清楚日本人的心思了,當初清廷之所以派他去東三省主持改制,主要目的就是為了對付日本人,自從日俄戰爭中擊敗俄國之后,日本的野心空前膨脹。他們獨霸東北地區的企圖非常明顯。不僅引起了清廷的擔憂,也引起了美國、英國的不滿,也正因此,清廷派徐世昌出關之前特意給了一斤小“錦囊妙計”那就是“以夷制夷。”用歐美列強制約日本。
為了實現這斤小“以夷制夷。戰略,徐世昌上任之后,立即著手制訂一個雄心勃勃的“東三省實業發展計戈”不僅要大修鐵路,還要組建一家東三省實業銀行,為此,他主動尋求與英國、美國合作,也正因此。他與美國駐奉天總領事司戴德成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