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東邊吹了討來。空與變得清新起來,那彌漫在空引目引川煙味淡了許多,而那些遮蔽光線的煙塵也消散了,刺眼的陽光投射到地面,將那大大小小的彈坑同時交織在陰影與反光中,使彈坑顯出一種光怪陸離的色彩,焦黑的是泥土,暗紅的是鮮血。
密密麻麻的彈坑中,要想區分哪里是戰壕哪里是防炮掩體已不是很容易,在敵我雙方那同樣猛烈的炮火下。交戰雙方的士兵們都在想盡辦法加強自己所在掩體的防護力,所有能夠利用的東西都被士兵們利用起來了,門板、床板、柴捆、房粱,甚至就連架子車也被架在了戰壕上,用來遮擋來自頭頂上方的彈雨。
由于交戰雙方的炮兵部隊都使用了榴霰彈,而這種炮彈的歹毒之處就在于它會在你的腦門上爆炸,拋灑出石榴子一樣大小的霰彈,讓人防不勝防,也躲無可躲,受夠了炮兵“虐待”的步兵們在破口大罵的同時。也在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用自己的頭腦和雙手,保證自己能夠活著走出戰場,而不是變成那些躺在戰壕里散發著惡臭的僵尸。
于是這戰壕里就出現了許多的土碉堡,每隔一段距離,士兵們就會想辦法在戰壕上架上遮蔽物,然后再在上頭覆蓋上厚厚的泥土,炮擊開始的時候,士兵們就躲到這些土碉堡里,通過那小小的了望孔監視陣地正面,等敵軍沖上來后,士兵們才會離開土碉堡,用步槍、手雷、機關槍甚至是刺刀、長矛,打退敵軍的進攻。
這種土碉堡是共和軍的發明,不過在陣地的易手過程中又被北洋軍學會,于是成了交戰雙方都必須修建的工事,在這個戰場上,僅靠這斤。土碉堡的話,是分辨不清哪里是共和軍陣地哪里是北洋軍陣地的。
這里是信陽北部的主要防線。由東西兩個工事群組成,由于防守嚴密,北洋軍連日進攻都無法突破防線,因此被北洋軍的英國軍事顧問戲稱為“藍墻。藍”是指藍天蔚。而這位藍長官現在的訝號也是“藍墻”。
就在“藍墻”這里,交戰雙方展開讒烈拉據戰,北洋主攻,聯合陣線主守。
交戰雙方的陣地犬牙交錯,在這豫南的土地上,兩支同屬中國的軍隊正在進行著一場真正的野外陣地戰,對于雙方的軍人來說,陣地就是他們現在的軍營,吃喝拉撒都在這里,甚至對于其中的許多人來講,這里也是他們的最終歸宿之所,長眠之所,他們每一天都在戰斗,每一天都在堅持,他們并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陽,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吃到第二天的“野戰大餐。”所以,他們每一個人都在把每一天當成是最后一天在過。
上午的戰斗已經結束半個多小時了,戰場上有些靜悄悄的,既然敵軍已經沒有繼續進攻的企圖,那么這午餐似乎可以并始了,于是,共和軍的陣地上飄出了陣陣飯菜香氣,隨著東邊過來的風吹到了西邊,將人的胃口提了起來。
在戰壕上的一座土碉堡邊,戰壕底部架著一口行軍鍋,鍋下火苗很旺。那鍋里的湯著,一些青菜葉子和肉沫在鍋里翻滾著,散發著濃濃的香氣。
為了保證部隊的戰斗力,共和軍后勤部門做得很稱職,他們不僅采購了時鮮蔬菜和豬肉,甚至還買來了一些水果、干果,官兵們的戰地野餐很可口,至于香煙,每個士兵每天也能分到至少五根。
這頓戰地野餐仍是亂燉的肉菜湯。飯是米飯,湖南的大米,只可惜廚子手藝不佳,這飯多少有些夾生,也只能澆著湯吃了。
端著只搪瓷碗,往碗里壓了滿滿一碗米飯,然后拿起馬勺,從那鍋里舀一勺熱氣騰騰的菜湯,淋在米飯上,然后再舀一勺,直到那米飯上堆滿菜葉和肉沫為止。
這就是一碗戰地午飯,中尉祁金彪正在往嘴里扒的就是這樣一碗飯。
祁金彪并沒有呆在土碉堡里,他就坐在那其行軍鍋邊,弓著身子,腳蹬在對面的戰壕上,背靠著戰壕另一邊的土壁,屁股下墊了口底朝天的彈藥箱。
祁金彪吃飯吃得并不專心,他一邊吃著泡飯,一邊與身邊的一名排長下著象棋,那排長也像祁金彪一樣的坐姿,手里也端著碗泡飯,與祁金彪并排坐著,兩人中間隔了不過兩尺距離,這里擺上一口同樣底朝天的彈藥箱,上頭再鋪一張用欽筆畫著格子的馬糞紙,這就是棋盤了,至于棋子,則是用手雷引信管上的護蓋做的,金屬蓋上貼上紙,用鉛筆寫上“車馬炮卒相帥”這就是一副地道的中國象棋了。
正是正午時分,天氣炎熱,再加上又坐在爐邊,祁金彪與那排長都是光著脊粱,軍帽也扔在一邊,滿頭是汗的在棋盤上拼殺。
“薦軍!”
排長顯然棋藝較哥,只下了幾個步,便將祁金彪的老帥逼得無路可走。
“啊?這步不算,上一步也不算,悔兩步,悔兩步。”
祁金彪從飯碗里扒了口飯,瞄了棋盤一眼,伸出手將排長走的那只“炮”移了回去,然后又從棋盤旁邊拿回了那顆被吃掉的“相”對棋盤重新進行了布局。
“連長,雖然我曉得你是臭棋簍子,可是這要賴也得有個限度吧?你算算,這盤棋你已悔了多少步棋了?悔棋,這可不是君子做派,也難怪沒人肯跟你下棋 聽了排長的抱怨,祁金彪眼一翻,哼哼了幾句。
“你曉得個球!這下棋就好比是打仗,打仗的時候什么最重要?信心最重要!我這不是有學會下棋沒多久么?如果下一場棋就敗一場棋,那我還有什么信心跟人下棋?我這不叫悔棋,我一養信心增強自信,!咱們革命軍人在戰場撫…靠得就是一個必勝的信心。”
排長笑道:“連長,這話你可說不來,該不會又是從總司令那里學來的吧?我曉得你給總司令當過衛兵。跟總司令走得近,比咱們這幫大頭兵強得多。可是這話又說回來。你也不必整天把這事掛在嘴上啊,好漢還不提當年勇呢,你現在是連長,不是衛兵了,這官升上去了,這口氣該降下來了吧?”
“球!老子就知道,跟你小子說話,那就像總司令說的,“對豬彈琴。!不說了,不說了!吃飯,吃飯!這局棋就算我輸了,那兩根紙煙你拿去吧,臭小子,你跟老子下棋。也沒安好心,都盯著老子的紙煙呢。”
祁金彪哼了哼,飯碗一舉,悶頭就吃,連棋也不下了。
但沒扒兩口,從戰壕另一邊走來一人,站到鍋邊,說道:“剛才誰在“對豬彈琴,啊?只聽說過“對牛彈琴”從來沒聽說過“對豬彈琴。祁連長,你這句賣弄可算是露餡了。”
祁金彪抬頭一望,急忙和那排長站起身,兩人一手端碗,一手敬禮。
“秦長官,您怎么到前線來了?你們政治委員金貴著呢,還是呆在后邊安全些。”
排長比祁金彪動作利索,最先把嘴里的那口飯咽了下去,問了一聲,不過這話一說完,這人就噎著了。
那走過來的軍官是秦凌,以前是共和軍第五師的一名連政宣員,前段時間在討逆戰爭中表現出色,戰后派到軍政學院深造,但尚未畢業就趕上了南北之戰,于是政宣委一紙調令,將他調到了鄂東,在一支由革命衛隊整編而成的暫編師里擔任旅政治委員,“南國破曉”行動之后。就跟著部隊開到了河南前線,在信陽補充了一部分正規軍部隊之后。這個暫編師就負責信陽東北方向的防御,祁金彪就是這個暫編師的軍官。
秦凌一邊拍著那名排長的背,一邊笑著說道:“你這叫什么話?咱們革命軍人都一樣,哪有當官的躲在后方,卻只叫當兵的賣命的道理?實話跟你說,上午的時候,就連前敵總指揮藍參謀長都到前線視察了。不過沒到咱們這邊,他是在西北前線。藍長官都能以身作則,我們這些政治委員總不能叫人指指點點吧?再說了,我到前線來也不只是視察,我是有任務的。”
到這里,秦凌從手提包里摸出幾張紙,遞給了祁金彪。
“這是剛才政宣委油印的文件,要求下發到每一個基層連隊,現在政宣委人手不夠,政治委員也得上前線下發文件。”
“這是什么?嘉獎電?”
祁金彪接過文件,看了幾眼。他小時候上過幾年私墅,字是認得的。很快就明白過來,這份文件是總司令部拍發過來的電報,是《告革命軍全體將士書,從內容來看,是鼓舞士氣、獎勵有功之人的,前天和昨天所有在前線立功的官兵,名字都列在了上頭,這效率之高由此可見一斑。
“不僅是嘉獎電,這也是強調此次作戰的重要意義。”
秦凌點了點頭,向戰壕另一頭望了一眼,問道:“你們連的政宣員呢?。小 “上午的戰斗豐負傷了,頭部被彈片擊中,重傷昏迷,剛才已經派人送到后方了,現在我連沒有政宣員祁金彪搖了搖頭。
“那么,你抽空給將士們講講這嘉獎電,讓大家知道,我們革命軍是為何而戰。”
秦凌嘆了口氣,拍拍祁金彪肩膀。話鋒一轉,說道:“剛才我在前指得到消息,楊奔已經送到武勝關了。傷勢基本上穩定下來,很快就能轉到武漢。金彪,你也不必為楊奔擔心了。”
“好歹我和楊奔都是警衛營出來的,當初我倆還一塊從氣球上跳過傘呢,這兄弟之情就在心里頭擱著,昨天聽到他重傷的消息,我這心里頭那是真的難過。不過現在么。既然他已經送到后方去了,我這心思也就擱下了。
祁金彪點著頭,向秦凌的那只手提包瞄了一眼,說道:“秦長官,前頭的陣地被北洋軍兩面夾著呢。這剩下的文件就交給我吧,我替你送過去。”
秦凌正欲說話,卻突然聽到有人高喊。
“炮擊!炮擊!”
話音未落,那“轟隆轟隆”的炮響就傳了過來,戰壕里所有的人都下意識的往下一蹲,靠近土碉堡的人更是急忙躥了過去。
秦凌與祁金彪蹲在一起,兩人都探出頭去,向戰壕北邊的開闊地望去。但什么也沒看見,只能聽到炮聲。
不過北洋軍這次炮擊的目標并不是他們這斤。陣地,而是西北方向的共和軍陣地,遠遠望去,那里已是硝煙彌漫,炮火沖天,整斤,陣地都被籠罩起來了。
很快,南邊的炮彈也飛了過去。打在了北洋軍陣地上,這幾天來,這種炮擊與反炮擊就是雙方的交戰內容之一。
“看起來,北洋軍下午的主攻方向就是西北陣地了。”秦凌直起身子。拍了拍軍裝上的泥土。
“未必。”祁金彪卻搖著頭。“上午的時候,北洋軍也是先炮擊西北,然后真的打起來后,卻開始猛烈炮擊咱們東北陣地,這叫“聲東擊西”
秦凌沒有順著這個話題談下去。而是扭過頭向陣地的西邊望了過去。
那里,一條鐵路筆直的橫亙在兩個陣地之間,看上去格外的平靜。路基也完整得讓人驚訝,好象那里從來就沒有落過炮彈一樣。
但是實際上,交戰雙方爭奪的就是對那條鐵路的控制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