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順縣的縉紳老主張將這些地頭蛇的部隊全部解司令卻另有打算。
趙北看了眼李桐垓,淡淡一笑,說道:“李會長此言不妥。如今革命雖部分成功,仗是不打了,但社會尚未安定,地方土匪肆虐,川南鹽都深受其害,與其將來臨時招募防軍、團練,不如就近改編民軍,反正都是綏靖地方,軍費也不會多要一分。”
綏靖地方、彈壓地面?不是有那些剛剛接受過改編的前清巡防營么?難道總司令想將他們調往別處駐防?
李桐垓有些不解,其他人也多半困惑不已,不知道總司令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只有坐在李桐垓身邊的周道剛似乎看出了些門道,于是附和道:“總司令所言甚是,民軍彈壓地方較為合適。只是不知如何安排諸軍駐防?那些清軍的巡防營又該如何安排?”
“川南的這兩萬軍部隊雖然名義上是巡防營,但是素質參差不齊,有的部隊根本就是團練整編而來,裝備洋槍就算是精銳部隊了,而且部隊里許多兵丁都是外地人,不愿在此久駐。前幾日柏師長他們從這些清軍部隊里調出了一萬人組建了一個步兵師,這個部隊編入共和軍序列,將來是要征戰四方的,至于那些淘汰下來的兵丁,有的人選擇回鄉務農,有的人加入了農墾團,將來要隨著部隊開往川西藏邊以啊,這彈壓川南的任務只能著落在田鎮守使他們四位身上。義仁,拿地圖來。”
見總司令下令,田勁夫急從一名衛兵手里接過只皮包里頭拿出一張地圖,在桌上鋪開,又將那張八仙桌移到屋子正中位置。
趙北走到桌,抬手指了指地圖,說道:“川南地方遼闊,山高路遠和軍兵力不足,不可能哪里都駐軍,所以地方秩序的維持還要依靠地方部隊的協助。田鎮守使重慶舉義,勞苦功高,我已舉薦他為‘川南鎮守使’,鎮守寧遠、敘州、瀘州、敘永就是說,這里就是田鎮守使的防區,只要中樞不反對,這三府一廳的地面就歸他彈壓了。”
“防區?”眾人紛紛站了起來,走到桌,對于這個新鮮名詞有些好奇。
“防區是駐防區,在戰上又叫做汛地過川南現在已沒有大的戰事,所以就叫防區后彈壓地面、清剿土匪,就限制在防區里有命令,不準越界。至于軍費,由鎮守使府自行籌集,自收自支,省府不予過問,但是這地方的法律事務、鄉村自治卻不歸鎮守使府管轄。”
趙北一邊解說。一邊用手指在那地圖畫了畫。最后停留在了瀘州城。
“我地思。希望田鎮守使將鎮守使府設于瀘州城里。這里交通便利。商貿發達。無論哪里出現危局。都可以在最短時間里趕去。田鎮守使。以后這三府一廳就交給你了。敘州、瀘州容易治理。但是敘永廳、寧遠府漢夷雜居。尤其是寧遠府。涼山、蠻山這些地方都是土司地地盤。向來不服王化。時常糾眾滋事。對抗官府。革命軍興之后。這些土司、頭人也是蠢蠢欲動。想趁火打劫。慮及此點。田鎮守使還應厲兵秣馬、枕戈待旦才是。”
“總司令放心。田某必兢兢業業。不敢稍作懈怠。只要總司令將那批槍炮彈藥盡快撥來。區區土司跳梁。田某手到擒來。”
田振邦拍著胸脯表了態。雖然對于不能管轄當地地法律事務有些奇怪。不過作為一個丘八頭子。只要能在當地撈銀子。就心滿意足了。至于寧遠府地那些土司、頭人。田鎮守使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好歹田大人當年是建昌鎮總兵。就駐節寧遠府。以前沒少跟這幫土皇帝打交道。那積威卻也不是吹地。
“那我們呢?我們同盟會也是為革命出了力地。”
見田振邦撈足了好處。周鴻勛、王子驤、楊紹南等人一臉猴急。總司令地態度已很明確。無論如何。這三府一廳地地盤輪不到他們來瓜分了。但如果此行空手而回。不但心中不甘。便是帶來地那些江湖弟兄只怕也是不答應地。
趙北抬了抬手,說道:“你們幾位對于革命也是有功勞的,雖然軍力單薄,但至少也牽制了清軍,有功就得賞!再說你們都是同盟會的干部,現在光復會、同盟會同氣連枝,是一條戰壕里的同志,無論如何也不能叫你們吃虧啊。現在我給你們兩條出路,第一條路,去川邊,所部改編為正規軍,諸位至少能做個團長,第二條路,駐防嘉定府,所部改編為保安團,諸位也做團長,王團長的防區是榮縣,楊團長的防區是威遠,至于周團長嘛,你本是州巡防營出身,不是嘉定府本地人氏,實在不好安排,不過考慮到你對革命的貢獻,又是同盟會干部,也必須照顧照顧,這樣吧,你的防區就設在為。不過我話說在前頭,無論你們駐防何處,當地的鹽稅、鹽政不歸你們管,其它的賦稅,如田賦、厘金等項,你們卻是可以抽頭的,籌集的經費用來養軍,綏靖地方,保護百姓。如此安排,幾位意下如何?”
王子驤、楊紹南、周鴻勛瞅著地圖瞧了半天,抓耳撓腮的琢磨起來。
這也太偏心了吧,田振邦那家伙分了三府一廳的地盤,小半個川南都歸他管,可是總司令卻只分給咱們一人一個縣的地盤…這田振邦不就是手里的兵多點么?
見幾人扭扭捏捏,似乎是嫌地盤太小,趙北不動聲色的扭頭去問那些正襟危坐的川南縉紳。
“諸位都是川南的士民代表保安團的駐防事宜也應聽聽諸位的意見,畢竟,現在共和了,民意也是必須尊重的。”
“總司令個…啊,啊,這個保安團莫非就是以前的團練?”
一位縉紳站了起來,正欲提些不同看法,卻被那幾位坐在對面的地頭蛇幾個白眼給嚇了回去,只好敷衍一句后又正襟危坐了。
周鴻勛收回瞟向那位縉紳的白眼,首先做出了選擇:“總司令抬愛,周某感激不盡。我愿駐防為綏靖地方,保護百姓。”
見周鴻勛搶了先,王子驤忙嚷道:“去川邊,山高高路迢迢只怕底下的弟兄們不愿去,我還是駐防榮縣的好,起碼本鄉本土,鄉里鄉親。總司令放心,榮縣的鹽政我絕不插手,至于田賦、厘金也絕不輕動,好歹我也入過同盟會命道理我都懂,咱們革命軍辦理國事切以百姓為重,共和為重防區劃定之后,我就在榮縣搞新政,好叫百姓知道,‘平均地權 民國’不是吹牛,那是實打實的革命!”
聽到這里,趙北看了王子驤一眼,不知他只是隨口一說呢,還是真的打算去干。“平均地權”,這句話看上去簡單,可實施起來卻是千難萬險,他之所以直到現在仍未對土地制度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就是因為此事關系重大,在掌握全國權力之前,總司令不會去挑戰縉紳地主集團的容忍底線,畢竟這個集團已經統治鄉村數千年之久,勢力根深蒂固,不僅掌握著絕大部分的財權,同時也掌握著幾乎全部的鄉村話語權,他們就是鄉村,鄉村就是他們,民智不開啟,他們就是民意,唯一能與他們對抗的鄉村力量目前只有會黨,可那也是一個很難控制的力量。
而且,在此次“戌申革命”中,許多革命黨人就出身于縉紳地主家庭,這些人的能量更不能輕視,各派革命軍中都混有這樣的人。
第一,清除共和軍里的不忠分子,第二,在農村建立穩固的基層政權組織,只有滿足了這兩個條件之后,總司令才能有信心對土地問題指手畫腳。
趙北收斂心神,看了眼威遠的土霸王楊紹南,問道:“楊團長,對于貴部駐軍威遠的安排,你意下如何?”
見總司令特意自己的意見,楊紹南好生為難,威遠不比為、榮縣,那里除了少量鹽井之外,并無別的象樣產業,就連商人也格外少些,如果不能征收鹽稅,他就沒有把握維持足夠實力,何況威遠還有一個甘東山,實力不比他弱,一山難容二虎,把他的防區劃到威遠,無異于激怒甘東山,而且甘東山之所以沒來富順,除了怕被人黑吃黑之外,同時也是為了抓緊時間發展勢力,楊紹南目前的力量明顯處于下風,所以才會到富順來拉個靠山,本想靠上田振邦,但不料田振邦更看重王子驤,看不上楊紹南的那支由幾百個袍哥組成的“軍隊”,無奈之下,楊紹南只好與周鴻勛站在一起。
“總司令,楊某本意是要駐威遠,無奈有個前輩甘東山,也想駐軍威遠,這可如何是好?”楊紹南嘆了口氣。
“甘東山?也是哥人家?”趙北哼了哼。“威遠、富順近在咫尺,此人不來參加善后會議,實在是目中無人,說輕了是不服軍令,說重了是藐視共和!你何必在意他的態度?他若敢和你搶威遠,那就是土匪!我第一個不答應!”
有總司令這句話撐腰,楊紹南稍:有了些底氣,袍哥人家雖然講義氣,可那是在自己利益沒有遭受損害的前提下,如果有人膽敢在自己碗里搶飯吃,便是袍哥同門那也是不客氣的。
“既然如此,我便駐防威。”楊紹南拿定主意。
駐軍川邊是行不通的,先不說川邊那土司、頭人不好惹,就是共和軍的那些軍紀,這些袍哥人家也是吃不消的,與其給人打下手,還不如自己出來單干,跑江湖的就講究一個無拘無束。而這,正是趙北虛晃一槍的信心所在,他絕對相信,這些地頭蛇肯定會選擇留在川南當土皇帝,而不是遠涉山川,去那瘴氣繚繞的川邊彈壓土司。
虛晃槍的好處就是,田振邦不會因此起心,畢竟,趙北給了對方兩個選擇。
但田振邦也不是傻子,三個和自己不太對路的實力派就在自己臥塌之側打著呼嚕,任誰都不會感到痛快,貌合神離的王子驤倒也罷了,可是楊紹南和周鴻勛卻算不上朋友。
見那三個地頭蛇眉開眼笑,田振邦問道:“嘉定府地方頗大,三位保安團長各駐一縣,那其它地方如何善后?”
商會會長李桐垓也問道:“嘉定府新任知府上任之后,是否能夠向三位團長發號施令?三縣的縣令又如何施政?”
這也是在場所有縉紳的疑問,總司令的這個組建保安團的建議固然是不錯,但問題是,縉紳們自問自己控制不住這幫人,就靠那個地方自治會或地方議院,顯然鎮不住這幫武夫。
趙北捧起香茶,潤了潤嗓子,不緊不慢的說道:“三縣地方政務自治,縣長還是要靠地方推舉,不過川南情況較為特殊,這里距離川邊太近,無論是藏邊還是邊,都有不少土司、頭人領地,而且群山莽莽,很容易成為土匪、盜賊的淵,所以這地方自治需要軍隊保駕護航,縣長需要分出一部分權力,由當地的保安團長協助工作,共同維護地方局面,我的建議是,由三位縣長和三位保安團長共同組成一個‘三縣聯防委員會’,六個人均是委員,遇有重大匪情或川邊土司進犯,就由這個聯防委員會開會討論處置辦法。”
“三縣聯防委員會?”
在場眾人都開始琢磨這個部門設置的意義所在,不過,他們思考的重點很快就集中到了一點上——————保安團長們關注的是能不能像田振邦一樣自行抽稅,剛才總司令只是說他們可以從田賦、厘金中抽頭,但并沒有說可以抽多少頭,這個問還是需要總司令解答的,至于那些縉紳,他們也同樣關注地方稅收問題,這直接關系著他們的利益。
“總司令是軍人,養軍離不開賦稅,這個道理總司令比我們清楚,若是這三縣設立保安團,卻不知該如何確定每年所需經費?一個保安團招募多少兵丁合適?”
見所有縉紳都將目光投了過來,商會會長李桐垓只能主動站了出來,替眾人出頭。
“一個保安團一千名官兵,三個保安團一共三千官兵,再加上田鎮守使的那七千人的巡防營,一共是一萬余名官兵,差不多相當于共和軍一個師。至于具體的經費么,我建議按照共和軍乙種師計算,也就是說,每個士兵每月軍餉是兩塊現大洋,如果地方財政寬裕,還可自行補貼,不過這需要聯防委員會協商。”
到這里,趙北吩咐田勁夫從皮包里拿出一份早就準備好的整軍方案,放到了桌上,看了看田振邦,再看看另外三人,說道:“這是我擬定的一個‘川南聯防方案’,如果遇到緊急情況,必要時可以將三位保安團長的人馬和田鎮守使的人馬編組起來,組成一個獨立師,由田鎮守使任師長,三位保安團長分任旅長。當然,這個方案只是我的一個建議,實行不實行還是要看各位的意見,如果諸位同意這個聯防方案的話,我可以在川南鎮守府留下一個參謀班子,協助獨立師的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