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兵工廠,眾人下了馬,閻錫山、李烈鈞不約而同從杈上捧了雪,掬了把臉,多少清醒了些,跟著衛隊走進一間簽押房。
田勁夫吩咐衛兵上了茶,撂下句“在這里等著”,便領著衛兵走出簽押房,留下閻錫山和李烈鈞繼續在那里瞎琢磨。
此時簽押房里除了幾個正在擺弄地雷的參謀之外并無他人,閻錫山和李烈鈞捧著茶坐了片刻,想說話卻又不知該說什么,于是索性放下茶盞,走到那幾個參謀身邊,看他們擺弄地雷。
是地雷,其實只是幾個地雷的殼,里頭沒裝炸藥,不過這些地雷怪模怪樣,略有些像瓦片,而且似乎是用馬口鐵包覆起來的,與列強軍隊使用的那些地雷截然不同,閻錫山和李烈鈞甚至不能肯定那就是地雷,但兩人倒也忍住了沒問,畢竟他們現在的心思也不在這上頭。
那些參謀也沒理會兩人,只是拿著地雷小聲嘀咕,似乎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地雷。
不過自從來到武漢之后,閻錫山和李烈鈞已經見過不少希奇古怪的玩意,從船型帽到印著總司令頭像的革命小冊子,從革命衛隊裝備的迫擊炮到共和軍裝備的手雷,處處透著新奇,這眼前的古怪地雷倒顯得不那么刺眼了。
兩人對著這幾顆地雷“欣賞”了幾分鐘,就聽到簽押房外傳來人的說話聲。
“兵工廠多數車間已恢復生產,這是你們的功勞,等將來制出了勛章,我親手給你們二位一人頒發一枚,另外還要給你們發獎金。”
“總司令過譽了,這本就是我們份內地事,何功之有?倒是一些新提拔上來地工頭…車間主任干勁不錯,可以獎勵獎勵,但就怕慣著了他們。”
“話不能這么講,所謂‘利字當頭’,口頭表揚固然不錯,可這物質獎勵也是不可少的,革命不能只靠熱情,人都是活在現實里的。對了,工人夜校的事情籌備的怎么樣了?”
“就是教員有些不足。我已派人到兩江、廣東一帶搜羅人才。這首先一條得識字。”
聽到那幾人地對話。閻錫山和李烈鈞知道是總司令過來了。于是趕緊站在門后。互相整了整衣帽。然后以標準地軍人站姿立在門側。
“咳!咳!”
隨著兩聲咳嗽。警衛營長田勁夫跨進門來。望了兩人一眼。向對面一轉。站在了門地另一側。
那幾個原本在擺弄地雷地參謀也趕緊在田勁夫身邊立正。等那門外人影一晃。田勁夫喊了一聲“敬禮”。眾人同時舉手敬禮。
雖然沒穿軍裝,但閻錫山和李烈鈞也跟著舉手敬禮。
“稍息!”
第一個走進屋的那人舉手還禮,輕呵一聲,屋里的人立刻放下手。
閻錫山和李烈鈞忐忑不安地望去,卻見那人年紀輕輕,相貌堂堂,不是別人,正是共和軍總司令趙北,現在武漢三鎮到處都可以看到他的大幅半身戎裝照,想看錯都不可能。
“你們誰是閻伯川,誰是李協和啊?”總司令笑咪咪地問道。
“報告總司令!我就是閻錫山,他是李烈鈞!”閻錫山急忙立正、敬禮。
趙北背著手走到兩人跟前,先聞到了一股酒氣,皺著眉頭問道:“你們喝酒了?”
兩人有些尷尬,李烈鈞硬著頭皮說道:“報告總司令。中午的時候確實喝了一點酒,不過那是同盟會的同志請客,不得不應付一下。
其實,我們平時不好酒的。”
閻錫山也說道:“軍中飲酒是大忌,這個道理我們懂的,以后不會再在軍中豪飲。”
“你們既然明白這個道理,我就不羅嗦了。”
趙北上上下下打量兩人幾眼,滿意的點了點頭,贊道:“軍姿站得不錯,這才是職業軍人地做派,看起來你們在日本留學是下了苦功的,這軍事素質想必也是不錯地,如果你們想從軍報國,我可以助你們一臂之力。”
兩人懸著的心放了下來,李烈鈞朗聲說道:“只要總司令肯收留我們,便是做個排長、連長,我們也絕無怨言!”
“那就屈才了。”
趙北搖著頭,指指身后跟著地那兩人,說道:“這兩位也是革命同志,只不過他們不是耍槍桿子的,他們耍得是筆桿子。這位是漢陽兵工廠地劉督辦,那位是沈總辦,他們雖不扛槍,可卻是我們革命軍隊的頂梁柱啊,沒有他們的辛勞,就沒有革命軍的槍炮。”
劉慶恩與沈鳳銘連忙謙遜一番,稍微與閻錫山、李烈鈞寒暄之后,便將注意力轉移到那幾顆地雷上。
“總司令,這地雷我們已實驗過,甲、乙兩種外殼較為合適,其它的外殼均不能滿足要求。”劉慶恩說道。
“你們是專家,你們決定,我只是給個參考,給個建議。”趙北指指簽押房里的那些椅子,示意眾人坐下說話。
坐下之后,沈鳳銘問道:“總司令,卑職有些不明白,這種所謂的‘定向雷’純以小鉛丸殺傷敵 ,而且主攻下盤,雖然殺傷范圍廣,但幾乎炸不死這種地雷不能隱藏埋設,不知能派什么用場?”
“這是特種地雷,用途當然不是很廣。”
趙北搖了搖頭,瞥眼望見閻錫山和李烈鈞也是同樣不解,于是向兩人問道:“伯川、協和,你們上過正規軍校,對于外國軍隊的軍事條例和作戰規則都很了解,那么我問你們一句,如果你們是外國軍隊的士兵,在戰場上同袍負了傷,你們會不會丟下他們不管不顧?”
兩人搖著頭。
“一般情況下不會丟下傷兵不管,將心比心,若是自己負傷,肯定也不愿意被同袍棄之不顧。”閻錫山說道。
“而且如果丟棄傷兵的話,對于部隊地士氣也是打擊,非到萬不得已地時候,傷兵是必須照顧的。”李烈鈞補充道。
“那么我問問你們,你們看得出這種‘定向雷’的作戰目的么?給你們個提示,這種地雷里裝著上千粒小鉛丸,一旦引爆,這些小鉛丸就會向一邊拋射,呈扇形展開,單面殺傷。”趙北有心考考兩人。
兩人各自看了對方一眼,閻錫山沉吟不語,李烈鈞猶猶豫豫。
趙北笑了笑,說道:“盡管說便是,軍人就是應該干脆利落,果決勇敢。”
李烈鈞說道:“依我之見,這種地雷似乎就是專以炸傷步兵為目的,不求殺多少人,只要把人炸傷,不能行動了,便達到了目的了。而且,這地雷只炸傷不炸死,對于老兵的震懾力更強一些,在戰場上,老兵未必怕死,但怕被打成殘廢,老兵一懼,新兵自不必說。”
閻錫山跟著說道:“若是炸死一個兵,部隊不過是失去一個兵員,但若炸傷一個兵,至少還需要分出一個兵照顧他,若是傷得厲害,用擔架抬地話,一個傷兵就需要兩個兵照顧,如此一來,無形之中就使敵軍失去了三個兵員。不過,這種地雷似乎不便隱藏埋設,用途有限,依我之見,這種地雷只在某些防御戰中有些用處,派不上大用場。”
聽兩人說完,劉慶恩與沈鳳銘都是倒吸口冷氣,這才意識到那定向雷的險惡之處。
設計出這種地雷的人又該是多么的陰險啊。
當下兩人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再望總司令一眼,畢竟,這“定向雷”就是總司令“設計”地,兩人都怕自己的眼神不對,觸了龍須。
趙北問閻錫山:“那依你之見,這定向雷怎么布設為妥?”
“樹林,草叢…墻角,門后。”閻錫山說道。
“不錯,不錯。你能想到這些使用場合,已是很不錯了。”
趙北站起身,挑出那兩顆合格地地雷,交給劉慶恩和沈鳳銘,說道:“這種地雷可以少量制造,優先提供給特戰營。當然,目前的首要任務是制造步槍、彈藥,地雷倒不是最急需的軍火。”
劉慶恩與沈鳳銘識趣的站了起來,捧著地雷告退,不過走出門后就把那地雷樣品交給助手拿著,這種武器實在是陰險,兩人不愿多沾。
“義仁,將那些軍官和參謀帶過來。”
待田勁夫領命而去,趙北轉回身踱了幾步,從角落的一張書桌上拿過只皮包,從里頭摸出兩份簡歷。
那簡歷有些眼熟,正是閻錫山、李烈鈞在政宣委登記過的那種簡歷,兩人不由暗中使了幾個眼色,知道總司令要切入正題了,當下更是正襟危坐。
“伯川,你學地是步兵科,協和學的是炮兵科,那么你們有沒有學習過步炮協同戰術?”
趙北拿著簡歷走回坐下,抬起頭望了望兩人。
“學過一點理論,但沒有實際演練過,這種戰術是新式管退炮發明之后才興起地,就連德國和法國也在摸索,日軍和俄國軍隊作戰時倒是有一點經驗,但對中國學生藏私,不肯用心傳授。”閻錫山老老實實的回答。
趙北點了點頭,說道:“所以說,指望別人不如指望自己,共和軍辦速成軍官學堂,就是為了培養真正地軍事人才。”
閻錫山和李烈鈞都是一凜,說實話,他們都不愿意去軍校任教,這種時代,職業軍人最渴望的就是上戰場,只有在戰場上他們才能建功立業,才能出人頭地。
不過趙北接下去地話使兩人松了口氣。
“當然,以你們的大才,到軍校做教官確實有些屈才了,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派你們下部隊更好一些,讓你們學有所長,畢竟軍校不是一年半載就能培養出優秀軍官的,現在革命軍隊很需要你們這樣的軍事骨干,尤其是高級軍官。”
趙北將簡歷放下,指了指門外,說道:“這屋里太窄,容不下太多人。走,跟我出去瞧瞧你們的部下。”
著,已邁步走出簽押房。
閻錫山和李烈鈞不敢怠慢,急忙跟著總司令跨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