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槍桿子實現的“平靜”終究只是暫時的,哪怕是斯托雷平這種強硬派也清楚,只要軍隊還忠于沙皇和政府,那么暴亂的人群規模再擴大一倍也不可能演變成真正的革命。但如果局勢一直無法得到改善,軍隊的忠誠遲早會出現動搖,一旦失去軍隊的支持,這個國家就只能飛速墜向毀滅深淵了。
要想避免毀滅,只有兩個選擇。
一是沙皇向人民做出讓步,進行立憲改革,向人民示好;
二是公國向帝國做出妥協,接受帝國的報價,獲得帝國的援助度過眼前的危局。
不管哪一個選擇都不會令斯托雷平以及整個公國政府感到輕松愉快的。
第一個選擇或許會讓改良派和左翼政黨感到些許勝利的快感,可貴族、保守派、右翼不會接受,更重要的是沙皇尼古拉二世絕無可能接受。這位沙皇在加冕典禮上宣誓要作為“全羅斯至高無上的沙皇和專.制.君.主”來統治這個國家,其一直以來的作為也不折不扣的忠實遵循著這一誓言。尼古拉二世始終拒絕資產階級自由派的立憲要求,對激進的革命和溫和的改良派施以同樣嚴厲的壓制政策。這樣一位陛下面對要他分潤出部分權力的要求會做出什么樣的回答,不用想都知道答案。
第二項選擇則會讓所有人都感到不快。誰都清楚帝國的野心和實力,誰也都清楚皇帝的心機和手腕,一旦引入帝國的援助,就好比把一頭巨型危險種放進了家里,之后要再想將其送出屋外就難如登天了。
沒人喜歡在兩個糟糕的選項之中做抉擇,對深信“讓步只會換來得寸進尺”的沙皇陛下而言不論對內對外,讓步都是難以接受的。可既然不存在其它選擇,也就只好兩害相權取其輕。
家奴;
友邦;
一定要選個讓步的對象的話,沙皇、貴族、教士、大資產家都只會選后一個。這里面除了心理上難以接受主從逆轉,甚至暫時的對等關系都讓貴人們難以忍受之外,還關系到利益問題。即讓渡利益和權力給下層階級,從長期看有助于國家穩定和長遠發展,但其返利過程和周期漫長,中間充滿了太多不可預測的變數。而與帝國合作卻可以給大家帶來眼前就能看到的巨額利潤。是故即便不考慮(情qíng)緒問題,面對利弊選擇,諸多純粹的利益動物會做出什么樣的回應也是完全可以預期的。
“帝國對沙皇陛下和公國政府的明智決定表示歡迎,皇帝陛下要我拜托財政大臣閣下傳達對沙皇陛下的問候與感謝。相信兩個正統君主國家今后必能在維護國際秩序和君主.專.制上達成更多合作。”
舒倫堡伯爵說完,從隨(身shēn)的公文包取出幾個密封的信封。
“關于人員的培訓、顧問的抵達、工作展開時間等議題,我方皆已準備完畢,相關協議簽字生效后就能立即展開。但在此之前為穩定局勢,我國將緊急援助一批鎮暴裝備。”
“可以透露一下是什么樣的裝備嗎”
斯托雷平皺了皺眉,早已習慣了鎮壓工作的財政大臣隱約嗅到了一絲血腥味。
“幾種用于應對暴亂的化學氣體。”
舒倫堡神色平靜,語氣輕松,仿佛一位正在接待顧客的前臺專業咨詢師。
“根據用途,我們大致將其分為三類,一種是具有麻醉、安眠效果的昏睡氣體;一種是使人流淚、嘔吐、皮膚發生過敏反應、失去肢體協調能力的驅離氣體;最后一種是能在人群反應過來之前徹底解決所有暴民的氣體。”
斯托雷平猛地站了起來,猛烈的動作撞翻了椅子,寬幅巨大的辦公桌一陣顫抖,財政大臣瞪著布滿血絲的雙眼,怒視著一臉淡然平靜的帝國大使。
帝國提供的所謂“用于應對暴亂的化學氣體”,實際上就是化學武器。
第一種是深度麻醉氣體,能讓人迅速麻醉并喪失行動能力。這類氣體最有名的戰例是另一個世界2002年10月27(日rì)的莫斯科軸承廠文化宮大樓劇院事件中使用的麻醉氣體,其明顯過剩的威力導致至少一百二十九名人質死亡。
第二種是失能(性性)毒氣。其主要代表產物是1962年美國研制的畢茲(bz),該毒氣主要通過呼吸道吸入產生中毒效應,中毒癥狀為:瞳孔散大、頭痛、幻聽幻視、思維減慢、反應呆滯。
以上兩種氣體雖然帶有一不小心便會致命的風險,可好歹還能算是一種用于“驅離”、“鎮暴”的裝備。第三種氣體“用于徹底解決”的那就是純粹以殺人為目標的化學武器:神經毒氣。
帝國供應的是號稱“毒氣之王”的vx神經毒氣,該型毒氣可通過空氣和水進行傳播,除吸入外,人體皮膚與之接觸即可中毒。癥狀為中樞神經系統紊亂,呼吸停止,最終導致死亡。
把這樣一種危險的東西提供給公國,可想而知帝國究竟存了什么樣的心思。
“大使閣下,貴國是想看到圣彼得堡被尸體覆蓋的樣子嗎”
“財政大臣閣下,本官代表帝國向您及沙皇陛下起誓,帝國并不樂見出現大規模人道主義災難。”
舒倫堡伯爵舉起右手,滿臉神圣莊嚴。
“但我們也必須考慮最糟糕(情qíng)形下的應急預案。”
“最糟糕(情qíng)形…”
“財政大臣閣下,相信您也清楚,最近一系列暴亂之所以能壓下去,靠的是忠誠于沙皇陛下的軍隊。只要軍隊一直保持忠誠,總能應對各種狀況。只是…”
舒倫堡很給面子的沒有說下去,黑著臉的斯托雷平也漠然扶起座椅,重新坐了回去。
軍隊忠誠于沙皇,任何暴亂都可以鎮壓下去。
可一旦軍隊不再忠誠,甚至站到暴亂者那一邊…
看似堅不可摧的公國和沙皇制度,一旦失去了軍隊這臺暴力機器的支撐,最多只需三天就會轟然倒地。而短短的三天時間,甚至不夠想要撲滅革命的外國勢力弄清楚狀況,更不要說組建干涉軍去公國勤王保駕。
為了在遭遇此類最糟糕事態下也能留出給外國干涉的時間,某種程度的“特殊手段”是必須的。
“如果能用前兩種氣體解決,那么自然是最好的。可如果無法解決,暴民和亂軍打開軍械庫,面對武裝起來的暴徒亂黨,勢必需要一種能快速壓制的手段。如果魔法師繼續保持忠誠那當然最好,但如果連魔法師都倒戈,這種時候就只能使用第三種氣體。”
“可如果造成重大人員傷亡。”
斯托雷平遲疑著問到:
“必然會進一步激化民眾的反感和憤怒。接下來是什么遍及全國的大起義。暴民們會找到所有能找到的達官貴人,砍掉他們的腦袋。有朝一(日rì)他們會把你從大使館里拖出來,在我的窗口下,有人會來砍掉你的腦袋,緊接著就砍掉我的。”
“然后呢閣下。”
“然后你死了,我死了,陛下…我們都得死。”
“是啊,我們都會死的,總有一天我們大家都會面對死亡來臨。但我們至少能選擇一種莊嚴體面的死法。我們是在為捍衛秩序和神圣的事業而戰,不論在斷頭臺上還是在戰場上,為母神恩賜的權力而英勇獻(身shēn),同樣是光榮的。”
斯托雷平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一度迷茫的雙眼也開始閃閃發光。
察覺到斯托雷平的變化,舒倫堡立即趁(熱rè)打鐵。
“閣下,這場戰斗沒有任何退路,唯有戰斗。縱然投降,王室和貴族落到暴民手中也只有(身shēn)負罵名,受盡羞辱后被處決。而如果戰斗到底,萬一不幸戰敗,仍然帶著王室尊嚴從容赴死,這難道不是永載史冊的高尚行為嗎更不要說在帝國的協助之下,戰敗的可能(性性)微乎其微。”
“我明白了。”
似乎是想通了其中關節,斯托雷平默默點了點頭,將信封全數收下。
“我會馬上呈報陛下,盡快全面簽約。”
“期待沙皇陛下賢明的判斷。”
躬(身shēn)行了一禮,舒倫堡露出一個完美的商業微笑。
就在兩位大人物就進一步展開合作的相關事宜進行商談之際,一艘浮空巡洋艦孤獨的駛入了圣彼得堡軍港。
作為經歷了亞姆立札會戰,少數無傷返回的公國戰艦,這艘船和它的船員歷經艱險,通過了血與火的考驗。然而等著這條巡洋艦和船上船員的并非鮮花、樂隊和碼頭上親人們的歡呼、(熱rè)淚和重逢后的歡笑。只有在碼頭上早已等得不耐煩的軍事調查委員會成員。
艦隊里沒有人喜歡這條船。上級嫌棄它,認為它未能盡職盡責捍衛帝國的尊嚴和榮譽;軍官們忌諱它,甚至拒絕接受轉調該艦的命令,只因為大家認為船上彌漫著“失敗主義和革命”的氣息。
船上的水手及軍官則認為自己已經竭盡所能恪盡職守,一半多的船員仍然忠于沙皇陛下和這個國家…但他們只是一支背負著戰敗恥辱的敗軍。經歷了無數困難,和一個偉大的敵人交戰,通過磨難后返回了圣彼得堡,所以他們成了最危險的革命者了!
公國不需要革命者,這種危險的存在是應當被立即抹殺的。
應該說,軍官們的懷疑是正確的。
經歷了殘酷的戰爭,在亞姆立札會戰前后經歷了種種,經歷了血腥殘酷的會戰之后,在知道了“面包店(騷sāo)動”、“涅瓦河騎砍事件”的真相后,船上的水兵與許多軍官已經看清了一切這個國家的一切,這場悲劇的一切,這個時代的一切。
自覺已經看清了一切的一切后,這艘船即將為公國乃至整個世界送來開啟動((蕩蕩)蕩)的炮聲。
這艘巡洋艦的名字叫做“阿芙樂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