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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馬賽(七)

  擺出標準營業用微笑的服務員在桌上依次擺下咖啡和清水,中年男人微笑著點了點頭,塞給穿黑白女仆制服的女孩一馬克小費,自覺幸運的女孩忙不迭的彎腰致謝,殊不知自己的開領制服在彎腰時露出深深的溝壑,差點亮瞎了中年男人的氪金狗眼。

  “您出手可真闊綽。”

  年輕人露出一個看上去不那么像是在鄙夷的笑容,眼角的余光不時掃過周圍和隨身攜帶的《信號》雜志——在雜志下面壓著一個牙醫用的小鏡子,側后的情況在小鏡子里一覽無余。

  他們背靠墻角,右手邊是窗戶,左邊是過道和大片的空桌子,此刻臨近午餐時間,閱讀室里禁止用餐。大部分人都還在附近的快餐中心等待熱氣騰騰的薯條、雞翅、芬達套餐出爐,除了前方三張桌子外有兩個不知廉恥的混蛋小子,剩下的就只有他們這一桌了。

  以密談的場所來說,除了兩只穿青年團制服的蒼蠅有點礙眼之外,已經算很不錯了。

  即便如此,也大意不得。

  “小錢而已,有時候一馬克的投入會獲得預期之上的豐厚回報。”

  中年男人端起咖啡杯,吹散氤氳,手指在滿是霧氣的桌面上快速寫下一個詞。

  ——見鬼去吧。

  “確實,畢竟是個發財的好年景。”

  ——皇帝!

  年輕人的手指畫完驚嘆號的那一刻,中年男人一直緊繃著的臉終于舒緩了一些,露出了溫和的笑容,滿腔的激動和欣喜化為略帶顫抖的水跡文字。

  ——歡迎來到呂德斯,同志。

  用文字而不是語言來表達歡喜之情多少有些掃興,但在呂德斯——在這個遍地都是告密者、政治偵探、秘密警察的地方——這種謹慎小心絕不多余。要知道那些個以神經質、強迫癥、控制狂著稱的秘密警察是連自家車庫、臥室、廁所都會竊聽、監控的混蛋。

  閱讀室的墻角、天花板,他們坐的桌椅,使用的杯子里有沒有安裝竊聽裝置或攝像頭,在遠處的房間里會不會有什么人拿著定向集音裝置對準他們,或者干脆在地板下搞個夾層,讓專人呆在里面用聽診器監聽地板上的人談話…等等你想得到想不到的監控手段,在呂德斯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沒有什么事是我們不知道的;

  這是帝國社會秩序保障局的自夸之語,也是對事實的簡單稱述。

  小到家庭暴力、鄰里糾紛、學生打架,大到黑幫犯罪、恐怖活動,幾乎所有的事情都逃不過帝國各種強力部門的監控,有時候還會發生同一個人被好幾個部門監控,吃喝拉撒睡等等生理活動被全方位觀察審視的事情。

  在這樣一個國度里,交流的又是會掉腦袋的事情,怎么小心謹慎都不為過。

  “我心底的熱情猶如最旺的火爐。”

  “是《天空騎兵隊》”

  “不,是《空母雷擊隊》。”

  “那本不是爛片么”

  “只是演員演技不到位罷了,大場面的視覺效果還是不差的。畢竟那是出動真實部隊和裝備,戰艦更是自己演自己。”

  偽裝成電影愛好者的交流聲中,桌面上正在快速交換情報。

  有好消息,比如地下小組持續保持著運作,而且還成功的發展了成員和協助者,還有近期帝國防衛軍調動的消息。

  也有不好的消息,比如哪里的小組被偵破,哪幾條聯系線路要廢棄,哪些站點和重要人物需要轉移。

  以上勉強還能算是日常,接下來的消息就不怎么讓人愉快了。

  這個世界,無論何時何地,爭斗都是永遠的主旋律。這兩位革命者所屬的組織也不例外。

  與帝國的、與犯罪組織的,與其他抵抗組織的。

  沒有看錯,抵抗組織之間并不全都是共同進退的伙伴,除了私人的、意識形態和訴求上的各種沖突之外,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也擺在帝國境內的所有抵抗組織面前。即資源有限,要想在帝國嚴格管控之下生存下來持續斗爭,國外的援助和慕名而來的歸附者是必不可少的。可那些外國人也不是慈善家,他們一個個都是精于算計的投機客,只會在最有潛力的黑馬身上下注,以最少的投資給帝國帶去最大的麻煩。而那些潛在的抵抗戰士也會思考類似的問題。

于是問題就來了,誰是最值得投資的誰能排擠甚至消滅掉其它競爭者來獲得援助  轟轟烈烈的生存競爭就此展開,各支抵抗組織為了爭奪資源,將染血的手伸向了同胞們。

  其中既有其它抵抗組織,也有毫無關系的平民。

  ——復國戰線打算在青年團的體育交流活動上制造爆炸和無差別攻擊。

——他們瘋了  年輕人差點把話語直接喊了出來,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前面兩個正在小聲笑著的青年團成員。

  想要行銷自己,想要凸顯自我價值,最簡單最快捷的辦法就是搞個大新聞,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從這一點上來講,和網紅沒什么區別,都是通過某種手段成為話題,并以此聚斂人氣和金錢。區別只在于,網紅是通過搞怪、賣萌來吸引眼球,某些打著“自由戰士”、“復國志士”旗號的恐怖組織卻是用殺戮聚焦全世界的目光。

  “賣國賊的斬首秀”、“犬決通敵者”、“與敵人通奸者被車裂”…

  那些既不敢正面挑戰帝國軍事力量,又迫切需要外援的組織發現無差別襲擊平民是個很不錯的差事——只用很少的投入便造成了大騷亂,成功吸引了眼球,而且還令帝國防不勝防。不過這一次和以往帶有“鋤奸”色彩的行動有著明顯的區別。

  ——那幫家伙希望以力量和恐怖來改變這個國家,排除帝國和帝國的一切,讓扭曲的社會恢復應有的形態。

  ——瘋了。

  年輕人和中年男人的評價都是這一個。

  這已經不是什么爭奪外援的表演,而是名副其實的恐怖主義了。

  恐怖主義的目的就是用恐怖進行控制,恐怖即是手段,也是手段。

  比方說,公開殺死帝國的高官或者經濟界巨頭,其它人在自己可能成為下一個目標的恐懼前不得不閉緊嘴巴。愿意為帝國拼上性命的只是極少數,這極少數的人是無法撼動大勢的,最終在恐怖主義掀起的狂潮中,帝國將步上覆滅崩塌的命運。

  這便是恐怖主義的基本邏輯和戰略。

  可如此一來,對相關組織和思想的取締也會越來越嚴密,一般市民也會拋棄這群除了殺人放火啥都不會的家伙。

  于是恐怖主義便開始轉入下一個階段,將目標轉向一般市民,也就是所謂的無差別襲擊。

  不同于時刻都要確保補給線路,否則只能選擇撤退的正面作戰。在城市村鎮里展開活動的恐怖活動很容易獲得補給,基本上只要有錢,就可以半永久的進行下去。

  只要不斷對普通市民展開殺傷,那些高舉著“和自己無關”的免罪符,整天縮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的市民也不得不注意到,不管他們是憤怒、是悲傷還是哀求,這種殺戮都不會停止,犧牲者會源源不斷的被量產出來。這種狀態一直持續下去的話,市民們便會將矛頭指向當政者,指責政府的不作為和無能,最終壓力不斷積累變成足以令政府垮臺的革命浪潮——

  以上便是恐怖組織的構想,換成別的什么國家,他們的想法或許有很大機會按部就班的變成現實吧。然而他們面對的是神圣吉爾曼尼亞帝國,有著強大軍事力量、高度發達的情報傳輸網絡、高效行政體系以及強大行動力的巨大機器。在此之上還有獨自一人便擁有強大武力和高效支配方式結合在一起的皇帝,和那種恐怖的存在相比,制造爆炸也好,人群密集區域制造無差別襲擊也好,獨狼式恐怖襲擊也好,與其說是顛覆帝國的一步,不如說是垂死前的最后哀鳴。

  他們沒有一點機會。除了把更多平民團結在帝國和皇帝身邊,任何正面意義的結果都不會產生。

——要阻止他們嗎  ——我們正在持續跟進,帝國社會秩序保障局和史塔西似乎也察覺到了,冒冒失失的出手很可能讓他們把注意力放到我們身上。

——要我做什么  ——設法取得參加交流會的資格,進入現場,萬一“復國陣線”想要強行采取行動,你要見機行事。

  ——明白。

  就算沒有那群濫殺平民的家伙,人類也會打贏這場戰爭,取回尊嚴和驕傲。同時還要讓其它組織弄清楚,呂德斯地下抗戰的主角到底是誰。盡管順便保護了帝國和醉生夢死的家伙們多少有些令人不快,不過也沒必要去計較這些了。

  胸中充滿了使命感的年輕人準備起身離開,之后中年男人也會相機離開,如此一來這次碰頭就算是順利結束,接下來就是準備偽造證件,準備新身份,事前踩點…總之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忙活。

  然而,人生之事并不總是一帆風順。

  剛剛站起身子的年輕人突然變了臉色,中年男人也繃緊了表情,同時將手探向懷里。

  馬賽和李卡多還在繼續努力學國的豐功偉業,可能是太過投入,可能是位置的關系,更可能本來就是外行人,所以沒有發覺。

  明明午餐時間已經結束,照道理該有陸陸續續的人群進入閱讀間,此刻依舊只有他們和另一桌客人。

  閱讀室緊閉的大門外,正有一大群受過訓練的家伙用不發出聲響的腳步一點點逼近閱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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