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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一周(八)

  諸國對查理曼的定位是“阻擋亞爾夫海姆擴張的防火墻”,諸國愿意幫查理曼擺脫困境,甘愿冒著和亞爾夫海姆翻臉的風險促成和談,甚至準備在之后提供查理曼各種援助——那并非基于俠義之心,而是通過支付金錢換取安全的明哲保身之道。

  只要查理曼還存在,亞爾夫海姆就不能專注于其它方向的擴張,只要精靈們沒有瘋狂到開啟多線作戰的劇本,各國的安全也就等于是保住了。

  為此查理曼有必須要繼續存在下去,而且還需要一個合適的領導人帶領這個國家來對抗亞爾夫海姆。

  或許有人會說,換上去一個傀儡不就行了?

  的確,尋找或者直接用操作系術式強行洗腦制造出一具聽話的傀儡,通過這個傀儡來遙控操縱查理曼是最簡單的辦法。但這個辦法存在幾個繞不過去的問題,比如由誰來操縱?如何操縱?

  諸國雖然在援助查理曼、遏制亞爾夫海姆一事上達成共識,但這個因外力促成的臨時聯盟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么堅固,在攜手合作的外殼之下,各種利益相互交錯、沖突,要是沒了亞爾夫海姆和查理曼,這個同盟瞬間就會分裂,接著就是各國為解決一直積累下來的恩怨進行漫長血腥的總清算。

  這種同床異夢的同盟里,誰控制著支配查理曼的傀儡都不會讓其它成員感到放心。

  更何況通過洗腦得到的傀儡大多欠缺自主思考能力,是誠如字面意思一般的“人偶”,沒有指令就什么都做不了。光是為了應對各種公開場合的操作就要耗費大量精力,為了不在日常生活中暴露出人偶的本質而產生的難題更是難以估算。最重要的是,只要出一點紕漏,整個計劃就可能曝光,屆時引起的麻煩將是同盟中任何一方都難以承受的。

  從結果來說,一個不能自主思考自主行動的人是不適合坐上查理曼王位的。

  雖說太過積極自主也有失控的危險,不過像密涅瓦這種能正視現狀,采取正確舉動的人物,的確是符合諸國的需求的。

  然而,這樣的密涅瓦卻親口說出“為了迎接可能到來的最惡劣狀況,我們已經準備放棄查理曼本土,希望諸國能夠為我國移民海外殖民地提供方便”。

  開什么玩笑?!

  查理曼的情形雖然不容樂觀,但也還沒到需要拋棄國家的地步吧?沒了查理曼,大家之前規劃的戰略要怎么辦?難道全都扔進廢紙簍嗎?

  正是因為這一點,特使們才沒有向國內提議支持密涅瓦,在王女殿下端正思想,放棄她的瘋狂念頭之前,特使們并不準備和她做過多接觸。

  伍德特使也是抱有這種想法的人之一,但和其他人不同,他認為密涅瓦只是被惡劣的情況給嚇到了——面對如今查理曼的危局,成年人都未必能承受那種壓力,何況一介少女。只要長輩對她進行心理疏導,撫平心中的恐懼,她很快就能振作起來,重新扛起領導查理曼的重任。

  抱著這樣的想法,以及領先其它國家一步的心思,伍德特使走進了劇院,“恰巧”走進了密涅瓦的包廂里。

  出乎特使意料的是,密涅瓦并不是悲觀主義者,而是一位嚴重的妄想型精神病人,需要立即治療。

  一個王族,要帶領國民出走海外建立一個民主共和政體?

  今年最冷的笑話出現在面前時,伍德特使發現自己一點都笑不出來。

  “…美麗的莊園慘遭踐踏,華麗精美的地毯上都是泥巴和鞋印,精美的天鵝絨床單上濺滿了口水、污漬和腳印。母神在上,曾經堪稱流淌著蜜與奶之地的王冠領居然淪落如斯,所謂共和,就是將國家交給不知美感和高貴為何物的賤民手中…感謝母神,這終究只是噩夢一場,世界依舊在正確的軌道上前進…”

  以上文字是一位阿爾比昂貴族在查理曼撲滅圣伊斯特萬王冠領革命后,走入一間被革命群眾占據的莊園后寫下的。其語調之尖刻毒辣幾乎讓人以為他是一位查理曼的貴族,然而這一位不但是正經的阿爾比昂紳士,而且還十分仇視查理曼。但這絲毫不影響他敵視共和革命者。

  或許并不絕對,但這也是絕大多數貴族對民主共和革命的看法——以下犯上,大逆不道,泥腿子居然敢砍貴族老爺的腦袋,必須燒燒燒。

  早期的貴族也許確實恪守了他們的義務,也以他們的節制與高潔獲得了與之相配的高貴身份。然而經過幾百上千年的傳承之后,如今的貴族除了查理曼那些新興的軍事貴族,絕大多數并非靠自己的努力和才干,只是憑著血緣關系繼承權力和財產,連同特權對精神和智力的腐蝕一道代代相傳。長達數十代的歲月里,這些特權者們一直活在自我陶醉中。一切以自己為中心,他們永遠認為自己是對的,不懂得反省和改過,只知要求他人,把責任和義務推到他人身上,這已經成了他們的本能了。

  指望他們體恤民眾的艱辛,反省自己的錯誤,節制自己的行為——這種程度的事情都不可能實現,遑論讓這些不知節制為何物之人擁抱民主共和,將手中的財富和權力分出一部分給他們眼中連人都算不上、充其量只能算半人半獸的賤民。

  相比之下,擁抱帝國的暴發戶還更容易些,至少帝國還能帶給他們一些利益。

  如果沒有遇到羅蘭,沒有親眼去見證民眾的生活和亞爾夫海姆治下的新秩序,密涅瓦說不定也會認同這種貴族式的傲慢見解。可既然已經知曉深閨之外的真實情況,對“普通民眾和自己一樣是有血有肉的人類”這一點有了切身的認知認同后,密涅瓦對外國貴族們的見解就只覺得荒唐可笑、鼠目寸光。

  高貴?低賤?在萬物眾生誕生之初,誰是貴族?沒有老爺們口中“與半人半獸無異”的平民勤勉勞動工作,何來國家,何來貴族們悠閑體面的生活?在說出自私自利的無恥之言前,不妨先看看自己的嘴臉,以免哪一天被憤怒的民眾送上斷頭臺時還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如此下場。

  盡管很想將這些話丟到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家伙們臉上,但有求于人的時候,這可不是什么明智之舉。再說了,還有其他更容易打動貴族們的說辭。

  “特使閣下,相信您也知道那位獨裁官的宣言了吧?”

  “略有耳聞。”

  舞臺上正在上演歌劇《魔笛》,飾演夜之女王的女歌手正在放聲高歌,她的歌喉是如此優美,觀眾們沉醉在婉轉的歌聲中,沒人注意到包廂內的氣氛隨著話題的切換而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那位…先生似乎總是喜歡帶給別人驚喜啊。”

  伍德特使苦笑了一下,說到:

  “一直以來,他都能創造一些讓人眼花繚亂的驚喜,有好的,也有壞的,這一次嘛…”

  “齊格菲.奧托.李林永遠正確,從不犯錯。”

  密涅瓦用扇子輕敲掌心,淡淡地笑著。

  “有人這么說過。雖然不情愿,就獨裁官先生一直以來的表現來看,我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嘆息中混雜著些許惆悵和厭惡,下一個瞬間,那些感情消失得無影無蹤。

  “特使閣下,您認為這樣一位從不犯錯的完美先生,居然會犯下‘馬上就要大獲全勝之際孤身犯險,導致滿盤皆輸’這種低級錯誤?”

  “這個嘛…”

  捋了捋唇須,伍德的視線微微偏向一旁。

  這個問題伍德已經反復考慮了幾百遍,直到目前為止還是沒能得出一個令他信服的答案。

  ——李林和亞爾夫海姆到底想干什么?到底能得到什么?!

  不解開這個謎團,任何臆測都只是臆測——這正是困擾諸多智者的核心難題。

  現在,密涅瓦將答案帶給了他們。

  “特使閣下,您聽說過‘神意代行者’嗎?”

  “如果是傳聞和傳說的話…等等,難道…可是…這怎么可能…但如果真是…沒錯,這么一來就說的通了…可…”

  腦中某個開關被密涅瓦的一句話打開了,隨著面前那層若有若無的薄紗被撩開,之前無法聯系到一起的各種情報瞬間在伍德腦內完成了一副宏大又恐怖的拼圖,在此之上,特使的經驗和想象力開始為他描繪出更加可怖的未來。

  伍德特使需要慢慢消化那些情報和發散思維,這些東西足以顛覆他迄今為止的價值觀,之前擬訂的戰略規劃此時是不是可以直接宣布廢案,權衡利益得失,規劃新的戰略,向國內的報告和建議,此時的應急對應…

  大量的問題、假設、可能性涌入伍德的腦袋,即使身為一名經常面對繁雜棘手難題的外交官,伍德特使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整理出什么頭緒,更不可能拿出什么具體方案。不要說他一個人,就算動員整個外交系統也做不到。

  調查、分析、核實、對策擬定、沙盤推演、協調對沖…這些工作會用掉很多時間。然而時間…不管怎么看,都正在越來越少。

  他必須向更高層級的大人物請示,獲得最優先級別的授權和其他部門的全力協助,越快越好。

——還剩下六天,恐怕已經沒時間留給間諜們了  “抱歉,殿下。”

  伍德特使禮貌的欠欠身,急匆匆地拿起了禮帽和手杖。

  “我有些事情需要和本國進行聯絡。”

  “請便,閣下。”

  密涅瓦再次用扇子遮住她那迷人的微笑,目送伍德急匆匆離去的背影消失在包廂之外。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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