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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與時代相悖的人們(六)

  說到呂德斯,一般人一般會想到由眾多金碧輝煌的建筑構架出來的奇跡之城,文化和藝術的象征,人類文明王冠上的明珠。大多數人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也裝做一無所知——在光鮮亮麗的表象之下,還有另一個呂德斯。

  呂德斯地下水道。

  當初改造舊城區時,財團不光建設了地面上漂亮的城市,同時也大幅擴建地下水道系統,其面積幾乎和呂德斯地表部分相當。

  “建設地下水道時,財團修建了不少暗道,這些暗道主要有兩個用處。其一,隱秘輸送人員物資,在必要時甚至可以直接讓部隊從地下攻入呂德斯;其二則是用來擴散各種精神類藥物,收集數據,確保擴散渠道等用途。”

  站在小型電力軌道貨車的駕駛臺上,蜘蛛淡然說到,總是保持著冷笑的表情中罕見的摻雜了一絲絲焦躁。。

  “擴散藥物?收集數據?”

  密涅瓦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只是藥物而已,居然得到了和人員武器同等級的重視,甚至專門為此修建龐大的地下通道?

  “失業者、失去土地的農民、被財團趕出地表的反對者、失意政客、地痞流氓——這些在地面上沒有立足之地的人聚集于呂德斯地下水道之中,龐大的地下水道一度幾乎成了一個縮小版的呂德斯。在這法外之地向失意的人群發放藥物,記錄下販賣對象的性別、年齡、體型、買賣份量和次數,身體狀況變化——根據這些實驗室里無法得到的數據統計整合后,得出完整的藥物市場的實驗情報,據此來制定未來的使用方法。比如用藥物來毀滅敵對國家什么的。”

  “只憑藥物?”

  “別小看成癮性藥物的威力,特別是經由國家運營的精神藥物。想想看吧,成百上千噸的藥物經由各種渠道一點一點滲透進敵國,敵方舉國上下都成為癮君子的恐怖景象吧。國民身體健康被嚴重損壞,人心頹廢,經濟崩壞,整個國家失去活力,一點點淪為地獄。而自己這邊不但削弱了對手,還多了一條財源。”

  “可這樣也等于平白給其他國家提供了指責自己的把柄,不想自己成為下一個的諸國不會對此默不作聲的。”

  “所以才需要史塔西這樣的機關啊。‘情報操作’、‘信息的隱匿’也是他們的業務范圍,向大眾灌輸‘這在戰略上是別要的’,或者強化敵對國家自甘墮落才是原因所在的印象,要么干脆虛構出一個犯罪組織,將所有過錯退給這個不存在的組織——總之就是讓那些害怕‘邪惡壞蛋’的人們相信亞爾夫海姆的做法是正義的。你看,這樣一來什么問題都沒有了。”

  “這種做法——”

  “啊啊,沒錯,這是混淆視聽,是顛倒黑白。但是在他們所擁有的高速情報網絡面前,別說個人的力量,即便是國家發出的訊息也是無力的。傳播速度慢、手段單一的情報在他們那種一瞬間就能傳遍世界各地的網絡面前能翻起多大的浪花呢?要知道所謂的大眾,是很容易先入為主的,而且比起選擇正確的情報,他們更熱衷于選擇自己喜歡的情報。一旦確立了某個印象,再想要推翻就難了。”

  諸國人民對查理曼的憤怒;

  查理曼之前對戰爭的非理性期待;

  這些都是“高速情報網”和“印象操作”成功運用的案例,親眼見識過甚至動搖國家戰略的力量之后的密涅瓦也不得不承認“情報”的可怕力量。

  “要是我們能有相同的力量的話…”

  “最起碼就不用這樣狼狽出逃了吧。”

  蜘蛛的聲音里充滿了不甘與遺憾。

  任何人處在蜘蛛的位置上,只會生出更多的悔恨。

  在那一瞬間,她曾經無限接近做掉那票白癡的最佳時機,耗費大量時間、精力,好不容易才創造出來那個千載難逢的瞬間,迄今唯一一次可以超越那道無形情報之網的機會,已經永遠的從蜘蛛指縫間溜走了。

  在當時那種環境下,不管是使用蜘蛛絲還是隨手扔個手榴彈,絕對可以當場收拾掉王太子一干人等,事后大可推卸給教會。以亞爾福海姆的立場,即便有心進行情報操作,要他們為教會去洗地也是恕不奉陪的,最后多半只能不了了之。沒了王太子的掣肘,和談也可以順利進行下去,亞爾夫海姆再想破壞和談也無處著力。

  然而,既然密涅瓦她們能想到這一點,亞爾福海姆同樣也能。

  就在蜘蛛準備一口氣收尾之際,一顆子彈撕裂了用來傳遞“指令”的那根蜘蛛絲。

  那不是偶然。

  絕對不是偶然!

  沒有瞄準會議室內的任何人,就連近失彈都算不上,撕裂一根蛛絲就鉆進墻壁里的子彈。既不是流彈,也不是失射,對方是對準那一根蛛絲實施狙擊的。

  擁有這等技術的,就蜘蛛所知,只有一個。

  Arachnid中頭號狙擊手——蜻蜓。

  蜻蜓是已知飛行速度最快的昆蟲,澳大利亞蜻蜓高速沖刺飛行時可達每小時58公里,個別個體甚至能達到每小時72公里的極速。與高速飛行能力對應的,是其堪稱世間最強的動態視力。

  蜻蜓的復眼數量超過了蒼蠅,視野角度達到270度,即使在高達每小時72公里的飛行狀態下也不會錯失獵物。憑借這兩項能力,蜻蜓成為昆蟲之中速度最快的捕食者兼最強的狙擊手。

  自出膛后一邊旋轉,一邊彈出彈頭末端的自動可調尾翼,減小各種自然條件的干涉,自動修正彈道的狙擊步槍彈,名為“蜻蜓彈”。配合蜻蜓過人的動態視力,半徑5公里之內的任何目標都難逃狙擊。

  如果是蜻蜓的話,哪怕是一根蛛絲也逃不出他的眼睛。之所以選擇難度更高的蛛絲而不是操縱者的蜘蛛來狙擊,一方面是警告之意,另一方面則是防止垂死的蜘蛛觸發會議室里的機關。

  如果當時蜘蛛硬是要把躲在桌子底下瑟瑟發抖的馬鹿們殺掉的話,很難保證下一次狙擊會打中什么地方…

  沒有辦法,只能撤退。

  “完完全全被看穿了啊…!!”

  咬緊的牙齒間擠出滿是屈辱與憤恨的呢喃,握著操控臺的雙臂因為憤怒而抖個不停。

  從配置的狙擊手、狙擊的時間、狙擊的目標上不難看出,亞爾夫海姆早就在警戒有誰對路易王太子下手,為確保這位不斷送上神助攻的對手一直能活到日程表上規定的時間,他們還專門派遣了武裝間諜來保護,其中甚至還包括最頂尖的改造人。

  想要繞開對方設下的監控網絡,對王太子出手,根本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恐怕從一開始,蜘蛛那些自以為隱秘的行動就處于對方監視之下了吧,對方要做的只是將計就計,將狙擊手送到合適的位置上,讓他在指定的時間扣動扳機就足夠了。

  鬧不好,就連現在,她們也正處于敵人的監視之中。

  這并不值得奇怪。

  呂德斯地下水道本來就是財團建設、運營的,這里等于是他們的后花園,哪怕有一部分被封閉廢棄了,他們依舊對這個地下迷宮了若指掌。相對的,密涅瓦她們是靠薇妮婭的情報統合能力以及少數勘探隊來勾勒地下迷宮的樣貌。誰掌握主場優勢顯而易見。

  “現在只能祈禱對方對我們沒興趣,別再給我們添亂子…”

  蜘蛛小聲叨叨著,從語調中幾乎要滿溢出來的焦躁來看,她似乎也沒什么信心。此時嘴里念叨的話語與其說是祈禱,更像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的自我安慰。

  Arachnid的殺手都是精銳中的精銳,他們不僅是出色的殺手,更是亞爾夫海姆手中的利刃。或許性格上有缺陷,但作為殺人機器,他們確實是出色的,任何情況下都能保持冷靜。

  然而蜘蛛一路來卻難以保持冷靜。

  一種難言的焦躁一直在她心頭撩撥,無論她怎么嘗試控制情緒,那一陣一陣的不安總是揮之不去。仿佛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某人的窺視之下,無論她怎么隱藏形跡,背后總是有一雙眼睛如影隨形。

  這絕不正常。

  被跟蹤,被監控——這對蜘蛛來說簡直是家常便飯。在那個不存在人權和個人的訓練營“蟲籠”里,訓練場、宿舍、食堂、廁所、浴室的天花板、地板、墻壁全都是透明的硬化玻璃。即便那時如同籠子里的昆蟲一般時刻處于他人視線觀察之下的生活中,蜘蛛都不曾感受過這種近乎于壓抑的氣氛。在她迄今的人生里,也只有和那一位面對面的經歷超過了現在。

  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到底是——

  “喲,小蜘蛛,還有王女殿下,我財團制造的運貨軌道電車坐起來感覺如何?”

  一個輕佻的聲音從擴音器里傳出,聽到那個聲音的瞬間,蜘蛛劇烈顫抖了一下,片刻之后,她又恢復了慣用的冷笑。

  “原來如此,這次行動的指揮是你丫啊…”

  “嘴巴還是那么壞,反應是不是慢了一點?遭到蜻蜓狙擊的時候,你就應該想到現場必定有個熟悉你的戰術、思考模式、行動特點的指揮官在。要不是這樣,就算蜻蜓的狙擊技術再怎么高超,怎么能準確的找到那一根傳導命令的蛛絲呢?”

  蜘蛛網是蜘蛛的巢穴、捕獵手段,蜘蛛絲更是號稱自然界最強的纖維,靠著蛛網和毒牙,蜘蛛成為了自然界最優秀的獵手之一。

  可就是這樣的蜘蛛依然是其它生物菜譜上的一員,各種大于蜘蛛的生物自不必說,就是同等級的蛛形綱和昆蟲綱之中也有不少以蜘蛛為食的存在,而其中對蜘蛛威脅最大,堪稱蜘蛛最大天敵的便是——

  “你到底打算干什么?女王蜂?”

  撤去虛張聲勢的笑容,蜘蛛惡狠狠地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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