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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要塞VS要塞(四十一)

  “閣下,請慎言!”

  艾德曼中校壓低了聲音,語速也很快,視線快速掃過左右兩側,確認沒有人偷聽或是開啟通訊或錄音后,略微安心的副艦長稍稍俯下身子。

  “將敵人稱為我軍的英雄,這未免也太過了!如果被史塔西的人聽去…”

  軍方對史塔西那票特務間諜一直不怎么待見,倒不是因為這幫人的工作性質,主要還是史塔西那“連自家廁所和墳頭都要監聽”的敬業精神。神經粗壯如軍人,也沒幾個喜歡勤勞的特務,但出于戰時隱蔽戰線的確實需要,加上史塔西迄今為止也沒越界插手軍務,總體上軍方對史塔西的活動還算是睜一眼閉一眼。

  不過過去沒插手不代表今后不會插手,如果剛才那番“動搖軍心”的“非國民”言論被史塔西特工們聽去,寫成小本子交給上面。軍方丟一個大臉不說,還不能指責史塔西插手軍隊事務,反而要感謝對方檢舉揭發軍隊里的“失敗主義者”。屆時軍方上層一定會把這股郁悶之氣發泄在肇事者頭上,帕西法爾的下場估計會相當有看頭,身為副艦長卻未盡規勸之責的艾德曼中校八成也跑不了。

  “不用擔心,中校,獨裁官可不是查理曼的小心眼王太子。要是有誰用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去打攪那位大人,那家伙的前程也算是到頭了。”

  全然不在意副艦長的好心規勸,帕西法爾朝滿頭是汗的艾德曼中校擺擺手。

  “中校,英雄是什么?說到底,英雄不過是投注入大眾期望和祈愿的偶像,一個象征,一個很吸引人的廣告牌。從這個角度來說,敵我雙方都需要一個能成為象征的英雄。”

  戰場上渴望英雄的有兩種人。

渴望英雄拯救自己或別的什么的人渴求著“應該被打到的敵人”之象征“英雄”的人  如果能海扁這家伙一頓,應該會很痛快吧。如果能打到這個“英雄”,就算懊悔怨恨不會消失,多少也能消解一下吧。

  這不是講道理,也不是闡述理論,只是身為智慧生命的感情以及以此為基礎、毫無邏輯的機制。

  “…身處安全后方的我們,眼里看見的只有應該消滅的目標還有陷入僵局的戰斗。啊,我不是說這樣不好,身為指揮官,有必要保持冷靜客觀的頭腦來應對全局。但是呢,這樣難免會和現場產生疏離感。對于一線士兵身處的環境,還有他們眼中的戰場和敵人,我們恐怕難以感同身受吧。”

  “您的意思是…”

  “在士兵們眼里,那個已經不單單是符號一樣的敵人。就像敵軍將白色家伙視為反擊的象征,我軍士兵不知不覺間是不是也把對方當成了打敗祖先們的人類騎士呢?”

  猛吸一口涼氣的艾德曼中校再次抬頭,雙眼死死凝視縱橫飛舞于天際的白色鎧甲。

  “…原來如此。確實,只要注視著那家伙,就情不自禁的想起被人類騎士打敗的祖先們。”

  童話、神話中常常會出現一身潔白的騎士。身穿華麗的盔甲,豪邁地騎著戰馬,無畏艱險困難,敢于迎接任何挑戰,一雙堅定的清澈雙眼緊盯著前方猶如傳說中的“英雄”再世般的騎士。和卷縮在黑暗中茍延殘喘、不得不以秘密組織、影子國家生活的族群全然不同,讓他們羨慕、嫉妒、憎恨的閃亮存在。

  打從出生后,就一直聽著父母長輩充滿悔恨、有如詛咒一般的說著“祖先們在戰爭中被打敗了”。一邊對不能見光的生活咬牙切齒,一邊滿懷怒火的想著“如果自己能挺身而出的話…”

  因為這種積淀了上千年的民族情感而投身軍旅的,恐怕在防衛軍中絕非少數,經歷嚴格的訓練后,這種情感會被軍紀和理性所壓抑,但此刻理性的枷鎖卻被那道潔白到讓精靈們生恨的身影解除了。

  “白色家伙…在我軍士兵眼里,就是那個一直想要與之戰斗的打敗祖先們的人類騎士啊。就算再投入一兩個中隊,八成也會被卷進那個心理漩渦中。所謂英雄就是有這種能超越敵我的魅力的人啊。”

  “您就像是在介紹一位偉大的敵人吶。”

  艾德曼中校放棄般地苦笑著聳肩,對副艦長的吐槽,帕西法爾同樣還以苦笑。

  “偉大的敵人啊…或許是那樣也說不定。不過,我認為…也許那個人其實既不傲慢,也不是悲天憫人。純粹只是個很認真的人,不會去嘲笑努力認真的人。就只是這樣而已。”

  “那么,是不是立即請示上級立即派遣大隊規模的增援?”

  “從剛才開始就在這么做了。但艦隊司令和要塞司令都否決了增援議案。在他們看來,只要打下那個要塞,勝利就自動到手了。”

  “神鷹之城”同樣是一個象征,那個巨大的空中要塞完全可以視為查理曼軍國主義狂妄執念的具體化身。將這座要塞徹底從世界上抹掉,完全可以給查理曼軍隊造成心理上的巨大沖擊。

  可認為這樣就能瓦解查理曼人的斗志,讓他們放下武器俯首接受命運,未免太過主觀和過度自信。

  “偶像”這種東西只要有需要就能制造出來,有時候活生生的“英雄”象征著反抗之火不會熄滅的象征,比冰冷的超級武器更能鼓舞人心。要塞的毀滅確實能打擊對手的士氣,但那種沖擊只是一時的,人們很快就會把那個大巖塊拋諸腦后。反倒是“英雄”不論是活著還是死了的英雄,都能吸引人心,激勵著查理曼人抵抗。

  如此一來,我軍將不得不面對一直激勵避免的消耗戰和治安戰。殺死或毀滅一個“英雄”其實并不是什么難事,只要有足夠的情報保證、兵力、后勤支援,一切就會像戰車碾壓螳螂一樣簡單。但每殺死一個英雄,就會出現更多前赴后繼的抵抗者。如此一來就沒完沒了了。

  焦躁的心聲在心理回蕩,一方面是拘泥于眼前戰場的頑固上司,另一方面是連自己都覺得耀眼的敵軍英雄。理性和感性在帕西法爾的心中糾葛交錯,以至于他完全沒有發現,自己內心深處對于“毀滅這個英雄”一事心存躊躇。

  可無論再怎么躊躇糾葛,帕西法爾終究是個理性的軍人,尊重對手和手下留情之間,并不存在等號。

  一直垂下的手緩緩揚起。

  “敵軍艦隊…朝右側回轉了?”

  忍受著10個的橫向慣性壓迫,呻吟從扭曲的唇邊溢出,羅蘭感到心臟猛地向下方墜落。

  敵方艦隊里有個優秀的指揮官自認知到這一信息以來,那位聰明的提督總是能在他采取行動之后立即做出回應,重新搶回戰術上的先手。

  這是個強敵。

  理性、睿智、富于機變,還有一雙能俯瞰整個戰局的銳利眼睛。

  如果不只是一支分艦隊的提督,而是身居更高的位置,恐怕戰斗會更加困難吧。

  身處逆境之中的羅蘭依然毫不吝嗇為對手獻上贊美,尊重對手這一美德早已根深蒂固地篆刻在少年的精神結構之上,再嚴苛的逆境也無法改變。

  只是贊美歸贊美,狀況卻不會因為感嘆發生改變。

  巡洋艦隊的轉向再一次點在了羅蘭的死穴上。

  按照羅蘭的規劃,奮進號將利用兩翼的減速板進行一次“差動剎車”,如同戰車轉動一側履帶,另一側不動來實現轉向,打開一側減速板的奮進號在兩翼氣流的相互作用下將進行一次螺旋下降,利用螺旋軌跡,將奮進號重新推入空降伊謝爾倫炮臺的軌跡上。

  敵艦隊顯然已經察覺了這一戰術意圖,其轉向正是為了再次搶占炮擊陣位,故技重施,用齊射將奮進號再次推出去。

  作戰的重點是妨礙對手進行空降突擊,毫不在意干擾,清楚該干什么,用最簡單快捷的手段予以實現換成羅蘭自己也會這么干,只是未必能如同那個不曾謀面的指揮官那般果斷。

  “這樣一來的話…”

  推測還來不及從口中說出,立體交叉的火網已經貼了過來。

機群必然全力轉入封鎖圍堵作戰  這句話被咽進肚子,在接連不斷的機動中被消磨得無影無蹤。

  無需擊落對手,封鎖住對方最強戰力,使其無法支援母艦就是勝利正可謂老到而辛辣的戰術。對那些接連作戰、意氣已經被僵持戰況消磨去一些的翔士們來說,這也是個相對容易接受和執行的命令吧。相對的,自己這邊不管是由于時間緊迫急于打開局面,還是過于謹慎導致錯失良機,對方指揮官都會為戰局順利進入自己設定好的節奏拍手慶賀。

  真是個了不起的對手。

  強忍著咂嘴的沖動,羅蘭再次為對手獻上肯定的高分評價。

  要是“一般狀態下”的獨角獸,說不定真的對此束手無策也說不定。可之前在擬定作戰計劃的過程中,他們可是連殘留的“七宗罪”一起出動發起總攻、某獨裁官親自下場掀桌之類的超絕望狀況都設想過了。為了因應各種各樣的逆境絕境,獨角獸也進行了“調整”。

  受制于環境、戰略、技術水準、軍隊規模、財政狀況等客觀因素,每個國家的武器設計都會體現出不同的“個性”,例如羅斯聯合公國傾向于易于大量生產、即使是文盲農奴兵也能快速上手的武器,高性能、高精度的武器并不受他們歡迎。亞爾夫海姆制式武器的個性則正好相反,由于軍隊規模居于列強末端,武器性能的優勢一直是防衛軍武器設計師們孜孜不倦的追求目標。作為性能的其中一環,“通用性”也貫徹于防衛軍制式武器的基因之中,不光是正式列裝的裝備,技術驗證機、試做機、原型機當中也充分傳承了這一特性。

  在某最高層隱秘的推波助瀾下,頭一次享受著“預算無上限”待遇的技術員們高喊著“測試技術極限”、“為次世代機型設定指標”等等口號,將防衛軍最尖端技術盡數堆砌在“獨角獸”身上。結果這臺夢幻機體不但有著遠超常規機體的性能,通過搭積木的方式調整裝備后,甚至有著足以匹敵、超越戰艦的火力。

  此一重型火力配置方案即為“重武裝型獨角獸”。

  腰間折疊收攏的粒子發生器彈出,背后的翼狀散熱板展開,少年咬緊牙關,緊盯著遠方的戰艦群。

  視界的一角,幾行小字迅速劃過操作界面。

  坐標固定。

  引擎停止,開始慣性航行。

  全部動力傳導向超級粒子炮回路。

大熊貓文學    魔法與科學的最終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