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歌頌為“永不陷落的要塞”、“以敵軍尸體成就威名”的齊格菲防線內,某個房間內正迅速溢出實戰的緊張氣氛。
對每一天都處于一級戰備狀態下的齊格菲防線來說,實戰早已成為理所當然的日常,什么“實戰的緊張氣氛”應該是早就被遺忘的過去式。連尸體都見得多了,哪來什么緊張。
一線的士兵大概會做出這般不以為然的解讀,但在這個隱藏在距離地面1.6公里深的坑道掩體里,直到今天才算是駐守此處的軍人們第一次實戰。
或許有人覺得是處于諸多物理和安保措施的掩護下,常年過著安定的生活使得這里的將兵過于安逸,臨到實戰時立即暴露出訓練和精神準備的不足。然而事實并非如此,作為齊格菲防線核心中的核心,說是防衛軍最高級別國防重點項目工程亦不為過的此處,從來沒有一絲一毫的松懈過。當其他士兵忍受著“月月火水木金金”式的高強度訓練時,這里的將兵同樣在接受“52、白加黑”的大負荷訓練。任何時候他們都繃緊神經,等待著上級進入作戰的指令。
現場洋溢的這股猶如宗教儀式般的肅穆氣氛,其根源乃是將兵們對自身任務以及所造成后果的了解,在堪比“尼伯龍根”,某些方面甚至有所超出的終極武器威力面前,年輕的精靈軍人們唯有敬畏而已。
“觀瞄系統,連接正常。”
“加速線圈,試運行成功,進行最終射擊前的確認。”
“護衛艦群解除防空陣型,射擊軸線清空。”
“支援觀測艦‘卡爾斯魯厄’號來電,目標區域氣象條件良好,晴,少云,東南風3級,濕度23。”
管制員的聲音在劇場般巨大的空間內此起彼伏,端坐在二層平臺指揮席上的守備司令坎普中將正以肅然的表情審視著主界面上一點點褪去幻象術式的偽裝,從虛幻的山丘之下漸漸顯露出崢嶸全貌的巨大武器。原本就儀表堂堂,堪稱軍人模范的冷峻面孔緊盯著圖像一動不動。
沐浴著初夏的陽光,巨大的管狀物體表面浮現出一層金色光輝,與修長簡潔的管狀部分連接的是配備眾多管線及可實現360度全方向射界的液壓轉臺。身穿防護服,頭戴防毒面具的整備士和工程師正在對各機構進行最終安全檢查,已經檢查完畢的小組已經在不遠處的電軌機車旁待命,只待檢查完畢便可撤離。
——沒想到真的會有用到這東西的一天。
仰望著畫面里足足32公尺長的炮管,伊謝爾倫炮臺守備司令官閣下在心中不禁發出一聲感嘆,隨即又覺得有些好笑。
沒想到?會真的沒想到么?可能么?
武器制造出來就是為了使用,你可以說是為了威懾,也可以說正是為了避免釀成災禍而制造。但誰都不會說不會有用到的那一天。
和平時期沒人敢打這種包票,押上一切籌碼,將所有一切單純視為數字和資源消費的總體戰背景下,更不會存在所謂的顧忌。為了獲得最終勝利,任何手段都可以使用,道德、人性更是被徹底拋開。
——事到如今再來感慨或許是一種偽善。不過…為了不讓子孫后代承受祖先們曾經經歷過的那種苦難,為了下一個世代能在和平的天空下生活。我們這個世代必須肩負起責任才行。
咽下覺悟和感慨,最后一組整備士已經結束檢查,整備班集合列隊后迅速搭乘電動機車進入地下掩體,在他們身后,隧道入口處重達35噸的防爆門緩緩閉合、鎖死。
“工作員撤離工作,結束。”
“閣下。”
副官格蘭茲上校俯身提醒到,收起多余的雜念,坎普中將點點頭,中氣十足的命令隨著通訊線路快速擴散。
“作戰開始!全員進入特一級戰備,‘雷神之錘’開始裝填!”
“雷神之錘,開始裝填!”
管制員鏗鏘有力的復誦中,一枚足有兩層樓高的巨大炮彈從距離地表炮臺足有30公尺深的彈藥庫里被輸彈機提了上來,輸出功率足以舉升大型攻擊機的液壓輸彈機舉升這枚重達4.8噸的龐然大物顯得十分輕松。當炮彈被頂入炮膛,炮閂閉合鎖緊后,口徑800㎜,全長32公尺的炮管緩緩仰起,黑洞洞的炮口直指蒼穹。
“啟動電壓確認!”
“電容器運行正常,加速線圈連接開始!”
“電壓開始上升!”
“全系統聯機正常!”
順著管制員的聲音,界面中的圖表開始接連出現變化,昏暗的管制室內,各種顏色的燈光不斷閃爍。
“雷神之錘,發射!!”
坎普中將自腹腔迸發出的怒吼聲中,強烈的紅色雷光貫穿天際——這是以高超音速射出的炮彈與空氣摩擦產生的高溫殘光,遲了幾秒后,沖擊波擴散開來,早已遠遠避開的戰艦或是藏入地下掩體的步兵依舊仿佛置身于颶風和地震之中。
通過軌道或線圈產生的洛倫茲力對對金屬炮彈進行加速,使其達到打擊目標所需要的動能——這便是電磁炮。而雷神之錘正是一門巨大的線圈炮。通過炮管線圈對炮彈進行加速,可輕易將4.8噸的炮彈投射到300公里外,如果是加裝乘波體彈頭的特種遠程彈,甚至可以發射到1000公里之外。可謂名副其實的超遠程火炮。
可如果僅僅只是這樣,這也不過是一門射程比較遠的要塞炮罷了。撐死和前一陣子轟擊查理曼各個城市的Fi103、A4之類的火箭一樣,除了造成恐慌之外,根本毫無用處。一如另一個世界里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的“巴黎大炮”,投入和所得完全不成正比。
之所以能被寄予厚望,和“尼伯龍根”一道成為防衛軍的最終殺手锏、壓箱底的戰略大殺器,其奧秘就在雷神之錘發射的炮彈之中。
雷神之錘所發射的,全都是有著戰略級別殺傷效果的“重量級”炮彈。從落地之后殺傷范圍幾百年寸草不生的鈷彈;觸及范圍內所有物質還原為原子塵,一切全部化為烏有的反重力分解彈,再到現在發射的真空彈。每一個都是大排場的毀滅性武器,其中的區別僅僅是殺傷效果和原理不同。
鈷彈是從根本上破壞敵國資源的滅絕武器,但只有以放棄占領為前提的場合下才會使用。反重力分解彈介于戰略和戰術核武器之間,單就破壞力來講是最強的,但控制上有問題。而真空彈——裝填有預置戰略級攻擊術式“沉默的白色死神(Ithaqua)”的炮彈,是最“干凈”,同時也是最殘酷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
攀升至彈道頂端的炮彈開始急速下墜,巨大的紅色流星撕開大氣,吹散云彩,筆直的朝距離伊謝爾倫炮臺足有160公里的圣米耶勒墜下。
由于有著16倍音速的末端速度,沖擊波的爆鳴和氣流尖嘯被炮彈遠遠甩在身后,直到最后一刻,圣米耶勒的人們也未察覺死神從天而降。
作為供應萊茵戰線軍需的重要物資集散地,這座城市幾乎一半是交通轉運系統和倉庫,剩下的一半也大多是與軍需物流相關的產業,說這是一座軍需倉庫之城并不為過。隨著物流整合調配成功實施,擁堵現象不復的此時此刻,整個城市正在為支援前線而忙碌著。
隨著氣壓高度引信走到盡頭,封印在天晶內的半自律術式陣列在千分之一秒內完成啟動和轉換,高度復雜的幾何圖形在距離地面580公尺的空中一閃而逝。從天而降的死神朝著一無所知的人們揮落鐮刀。
那不過是剎那的事情。
但對于半徑20公里內的所有生物,那是將一生的痛苦凝縮起來的永恒。
無聲無息,連堪稱戰爭日常的爆炸和火光也不曾出現,但殺戮迅速且確實的造訪了圣米耶勒,公平的降臨至眾生身邊。
路上行人張大了嘴,雙手用力揪住喉嚨,全身血管擴張至皮膚表面的人們揪著喉嚨爬出房屋。牲口倒下、飛鳥墜落、狗兒伸出舌頭翻到在地上痙攣。所有生命盡數陷入言語難以表述的痛苦之中,隨后——
爆裂。
血霧自口中,自眼球迸裂的眼窩中,自鼓膜破裂的耳中,自擁擠出內臟的身體各個孔洞中,自遍及全身的撕裂傷口中爆發。內臟、神經、肌肉被沸騰的血液煮熟,一個個身體迅速膨脹起來,所有生物都在激烈抽搐著。
然而沒有任何聲音。
沒有慘叫,沒有悲鳴,沒有臨終前的詛咒和遺言。只因為傳遞這些的媒介已經消失。人群和家畜無聲地倒下,無聲地死去,房屋一棟接一棟自內向外爆裂、化為灰燼——同樣毫無聲息。
仿佛是要給這座已經陷入死亡的城市做最后一擊,連接天地的巨柱出現了。
龍卷風。
大范圍瞬間真空不光會造成生物大規模毀滅,建筑物損毀,空氣的急速填補還原還誘發了超級龍卷風,秒速120公尺的強風將地面上的一切摧毀后高高卷上天空。
建筑材料、物資、列車還有生物的遺骸——一如字面意思,全部予以撕碎后再從空中灑落拋下。
沒有人能在這種慘禍中幸存。
也沒有人能對這種凄慘的事情視若無睹。
哪怕是親自下令的坎普中將和管制室內的眾多操作員,面對轉播回來的現場畫面,他們也只有沉浸在徹骨的寒意中,什么也說不出來。
這種時候還能鎮定自若的,不是神,就是惡魔了吧。
——效果還算不錯。
淺淺抿了一口紅酒,李林評估到。
——這樣一來,他的動員計劃也就徹底失去意義了。面對兵員和勞動力枯竭的速度超過補充的速度,連墾種荒地的老人都湊不出來,連充當炮灰的兒童都搜刮不到,你要怎么做呢?
——所謂總體戰,不光是消滅當面敵人的戰法,也不僅是動員一切謀取勝利的戰爭手段。真正精準的說法應該是“不擇手段達成目的的辦法”。
——沒錯,就算是手無寸鐵的嬰兒也會拿去當沙袋擋子彈,就算是雙腿殘疾的人也要綁在機槍座上發揮戰斗力,就算是死去的人也會被用來開發剩余價值支援戰爭。這種殘酷無情、一心不亂的殺戮。
——面對這個自己一手開啟的地獄之門,面對退無可退的絕境,你要如何突破?
——就讓我見識一下吧,勇者羅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