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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少女與戰車(三)

  縱情聲色乃人之天性。

  壓抑至極致后得到解放的瞬間,感受到的快樂會是正常份量的好幾倍,不少人甚至將之視為通過試煉后,神明賜予的犒賞。

  極度的快感和放縱會沖毀理性的枷鎖,人會化為野獸。

  如果是刀口上舔血度日,連老母豬都會視為美女,逼急了連養的母羊、母馬都不放過的軍人,到這種時候他們會徹底變成禽獸。等級森嚴如阿爾比昂王家海軍,也不得不在船上養羊來解決船員們各種各樣的生理需求,并對某些偏離價值觀和取向的行為采取睜眼閉眼的態度。

  真的,男人都是禽獸。

  (為什么我會在這種地方?)

  身體化為少女的少年感嘆著人生的無常,心底里回響著哀怨的嘆息。

  神志清醒、具備正常思維判斷能力的人如果聽見這一聲嘆息,多半會回報以同情。然而放眼四周,只見到綻放饑渴綠光、布滿血絲的一雙雙眼睛,就像圍住無助羔羊的狼群。

  許多時候,人生并沒有選擇的余地。

  縱然沉淪無慘地獄的釜底,縱然叫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伸出援手。

  總而言之。

  “那個,我…”

  少女羞答答地說到。

  垂至頸邊的金發猶如軟金,明眸皓齒,略帶困擾和羞澀的神情給人一種嬌憨可親的印象。

  “我不大適應做這種事…”

  說話的同時,響起一陣衣物的摩檫聲,吞口水的聲音、粗重的喘息、口哨,此起彼伏。不安分的手指握緊又放開,仿佛躍躍欲試的猛禽類爪子。

  總是嚴肅沉穩的性格與著裝為她平添一份中性之美,會讓人不知不覺中遺忘她的性別,甚至連“男裝麗人”的身份也遺忘。其戰場上勇猛無畏的表現更是讓軍人們發自心底的接受了她,將之視為可靠的戰友、不可或缺的倚仗。一旦換回女裝時,老粗丘八們才會發現這位新戰友還是有種與年齡相稱,不,應該是超乎同齡女性平均水準的艷麗,美麗卻不失清純的特質越發跳動男性們的傾慕與向往之情。

  誰都能看得出來,現場的男人們正一點點逼近瘋狂。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嘛。

  男人這種生物,很難抵擋這種特質。

  很悲哀,但真的難以抵擋。

  “來一個!”

  帶頭起哄的依然是法芙娜,龍族公主一邊將布丁丟進嘴里,一邊用大嗓門把氣氛炒得更熱。

  “來一個!!”

  連灌了幾杯麥芽酒的男人們忘了軍銜和紀律,一堆掛著星星和杠杠的將校舉起啤酒加入起哄大軍之中,其中不乏平日總是矜持待人的將軍們。

  “來一個!!”

  偽裝成女性,恢復本名阿斯托爾福的花螳螂也用雙手圈成喇叭大叫,從他座位上空空如也的酒杯和緋紅的臉頰來看,他的理智多半已經被酒精蒸發了。

  “來一個!!”

  志愿加入反戰車獵兵部隊的伊澤塔少尉高舉酒杯緊隨而上,總是一本正經的塞雷斯魔法才女一手舉著大號酒杯,一邊揮舞她那支可以拿來當騎士長槍的反戰車步槍。真想沖過去好好教教她“未成年不準喝酒”的社會規則。

  桌椅板凳上座無虛席,甚至有人直接坐在地板和炮管上,或者站在后方。炒熱現場氣氛原本是歌姬的工作,象現在全場客人都盯著舞臺的情況非常罕見。

  起初羅蘭還擔心在眾目睽睽下,會有人看穿他其實并非真正的女性,現在看來完全是多心了,只見人人都在開懷暢飲,注意力早已渙散。

  軍營內反復回響起全無秩序但盛大的鼓掌與喝彩。

  (這群家伙啊…)

  心里苦笑的羅蘭終于覺悟了。

  大兵們很可能并不是被法芙娜心血來潮的“圣少女還是偶像,唱歌跳舞超厲害!”的提議勾起興致,而是籍著一睹圣少女歌喉之名,行狂歡之實吧。當然,不可否認,那也是因為“戰無不勝的圣少女貞”本身具有足以被當成籍口的超人氣所致。

  于是乎,普通的晚餐成了將迄今累積的挫折、疲勞和郁悶一掃而空的儀式。之前的吹捧慶賀也未能盡情宣泄的熱情在酒精的催化下,完完全全迸發了出來。

  以劣勢兵力迎戰敵軍,將不可一世的敵人耍的團團轉,最終不得不收縮防線,之前死傷枕藉也未能推進一步的戰線,如今一夜之間推進20公里,成功光復肖蒙。這是活生生的奇跡,參戰的查理曼官兵們沒有高興到出現應激癥狀已經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此刻放縱一下,又有什么關系?

  洞悉了大家的心情和想法,羅蘭強撐出笑容,輕靈的魯特琴音隨著琴弦撥弄流瀉,娓娓歌聲響起,輕柔地訴說著一個故事。

  某天的郊外,陽光燦爛。英俊的青年男子策馬穿行林間。樹蔭下的她披著金色長發,斑駁陽光灑在飄飄綠袖上。一個偶然照面,彼此眼中就烙下了對方身影。但女子知道男人的身份,身份的差距更甚高山與平原。她唯有選擇逃離。而男子遍閱美女,只要一聲令下,舉國美女便會聚集到他的身旁。可他的心房卻已被那一抹綠色占據,再也容不下其它艷麗的色彩。但不管多么思念,如何費盡心思搜尋,再也找不到那林間翩翩起舞的綠色衣袖。無法割舍思念的他只得命令城堡里的女人都穿上綠衣裳,讓那份不能退卻的思念在心中沉淀。伴隨著優雅又凄美的琴音,哀嘆不能如愿的戀情。

  一曲《綠衣袖》演奏完畢,現場一片寂靜。下一瞬間,仿佛夜空都能震碎的喝彩與掌聲響起。

  舉杯者、叫好者、淚流滿面者、開懷大笑者——軍人們的感情迸發了出來。人人都為圣少女出乎意料的技藝奉上發自內心的感謝。

  (…還算不錯吧。)

  朝熱情的觀眾們揮手致意的羅蘭微微松了一口氣。

  此刻他深切感謝著某人的英才教育和音樂才藝,原本這首《綠衣袖》是用豎琴和長笛演奏的,但那個人卻能用魯特琴和曼陀林展現同令人沉醉的旋律。練過這首曲子的羅蘭正好拿來在此喚起軍人們對故鄉親人的思念之情。

  “安可”、“安可”的呼喊不絕于耳,場面瀕臨失控。

  “那么,下一曲。”

  輕輕苦笑,少年輕撥琴弦試音,在眾多期盼的目光下,再度開口歌唱。

  “呼——”

  夜已深,喧囂歸于沉寂,盡興的人們沉沉睡去,繞開躺了一地的醉鬼們,回到帳篷的少年長出了一口氣。

  “辛苦了。”

  羅蘭聽見一聲略帶促狹的招呼,側轉臉,德蒙斯特正向他舉杯。

  矮人是與獸人齊名的擅飲種族,這點酒水還放不倒他們。

  “哪里,你們才是真的辛苦了。”

  沒有一點虛偽,羅蘭點頭致意。

  所有人都在狂歡時,矮人工匠和整備班的人類工匠們還在開夜車忙活,為了保障戰車使用、徹底掌握戰車的維修保養技術,整備班可以說是分秒必爭。單論忙碌程度,他們絲毫不輸防衛軍的同行們。

  “心情好的話,再忙也是開心的。這就好像鑄劍師看著騎士揮舞自己的作品鑄就偉業時,內心的激動和自豪更甚陳年佳釀,兩者的道理是一樣的。”

  心滿意足的將杯中物一飲而盡,臉頰微紅的矮人繼續說到:

  “不過也真虧你想的出來呢,居然用假戰車把那些家伙蒙的暈頭轉向,不斷來來回回,白白損耗機件。”

  “哪里,這是大家的功勞。”

  撓撓臉頰,少年靦腆地笑了笑。

  追獵者和偵察豹屬于輕型裝甲車輛,機動力比象式、獵豹要好上很多,但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繞過防衛軍突出部防線邊緣的耗時比內線調動的驅逐戰車部隊更短,一個走外環,一個走內環,距離的長短足以抵消機動性上的差距。況且更長的行駛里程數還會讓羅蘭這邊的戰車承受更大的機械磨損,考慮到零件補充和維修的難度,這根本是得不償失。

  如果可以增加戰車數量,哪怕再多三輛,那么戰術選擇的余地也會多出不少。可戰車又不是從地里長出來的,哪有那么容易增加。

  就在大家一籌莫展時,羅蘭卻提出“為什么不能增加呢?真的不行,假的也不行?”

  當時指揮帳篷里都是錯愕的眼神,造假的干什么?鼓舞士氣?沒準能行。幾輛紙糊的戰車至少能讓士兵們玉碎的時候心理負擔少一點,士兵會相信自己不是白白送死,而是為勝利做出了貢獻。至于蒙騙敵人…這純屬想多了,只要對面來一發,騙局立即會被揭穿,到時候鬼畜炮手們會很高興多了一個練技術的靶子。

  對此,羅蘭的解釋是制造假戰車的目的不是攻陷敵方防線,而是迫使防衛軍防御的核心——驅逐戰車部隊疲于奔命。戰車部隊無需頂著炮火和敵軍戰車捉對廝殺,他們只要騙過空中偵察和陣地上的觀察哨,讓位于鐵路線另一側的驅逐戰車趕過來增援就行了。

  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第14步兵師同意了提供步兵協同作戰的要求,901反戰車獵兵部隊也抓緊時間,用一天一夜時間做出了3臺惟妙惟肖的1:1木制模型,噴上金屬漆、迷彩、戰術編號之后,遠遠看去和真正的戰車沒有絲毫分別。安裝上小功率電機之后,也能如同真正的戰車一樣行駛。美中不足的那根木頭炮管不能做出如同真火炮開火般的聲光效果,否則就完美了。

  “幸好我們有一位狂熱的拼裝模型愛好者,沒有她的幫助,恐怕沒那么容易能騙過對方觀察手。”

  羅蘭放下毛巾,開心的笑著。

  他口中的“她”指的是兜蟲。誰能想到這位怪力無雙的前史塔西特別行動隊成員居然是個狂熱模型宅,啥MG、PG早就玩爛了,噴漆上色做舊更是小菜一碟。只用了3天時間,她就完成了3輛惟妙惟肖的假戰車。

  之后的事情就簡單多了,將真假戰車分別部署在突出部根部左右兩翼交替發起攻擊,迫使驅逐戰車部隊來回調動,利用設計上的缺陷和機械磨損降低其持續作戰能力,最終達成迫使防衛軍收縮戰線之目的。

  (歸根到底,如果不是驅逐戰車部隊,還是裝備早期象式的部隊,這個策略是不可能實現的。)

  防衛軍戰車早期發展階段走過不少彎路,要不是有人把關,這幫偏執狂不知道會把科技樹點歪到哪里去。

  超重、過于復雜、不宜維護、可靠性低、成本高…總結起來一句話:不切實際的技術指標要求是造成防衛軍早期試做戰車各種問題的根本原因。

  如果說諸國煩惱的是缺乏戰車設計經驗和制造戰車的工業能力,亞爾夫海姆煩惱的則是在戰車性能和產量之間做出取舍。以亞爾夫海姆的工業產能,降低戰車性能換取產量提升,爆戰車海是分分鐘的事情,可問題是他們沒那么多駕駛戰車的士兵,也承受不起鋼鐵洪流的消耗。任何形式的消耗戰對人力資源匱乏的精靈陣營都是不可承受之重,就算政府高呼全民努力.啪.啪增產報國,舉國民眾未到勝利在望絕不輕言避孕,他們持有的兵力還是只能支撐短期戰爭,用高性能裝備抵消對手數量優勢是必然選擇。

  這種思路本身沒什么問題,換了任何人都會這么做,可一旦加入精靈性格里的偏執部分,事情就變得不對勁了。

  ——既然要做最好的戰車,性能優良、高初速的火炮是不能少的;為了承載高后坐力的重型火炮,高度復雜的重型底盤也是必要的;為了保護車組成員和戰車,全面堡壘式防護也要搞…于是乎,一整套水多加面,面多加水的惡性循環就這么搞起來了。象式之類的裝甲怪物也就此誕生。

  對付這類看似高大上的驅逐戰車,只要讓它不斷做劇烈的機動動作就能讓其因機械鼓掌趴下,完全不必冒險靠近。

  “如果是追獵者和獵豹的混編部隊的話,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很可能會陷入打不掉又跑不走的危險境地。戰車的話就更不用說了。總體上來說,對方只是因為屬性相克,加上預先規劃好要撤退,我們才能扳回一局。但雙方的差距還是沒有縮小,而且…”

  “那個超重型的怪物也沒有出現,是嗎?”

  超重型戰車固然問題多多,可一旦出現在戰場上,對每一個面對它的士兵都是可怕的考驗。

  “從之前的戰場痕跡,可以推斷出那是一輛100噸以上的超重型戰車,有4條履帶,安裝有一門150㎜以上的重炮。這種怪物朝任何方向發起攻擊都會引起整條戰線的崩潰,以精靈們的執拗性格,很可能在全面撤退前再發起一場攻擊,以掩護撤退行動。”

  超重型戰車的用途大致分為兩類,一種是類似“鼠式”、T29、T30之類的“對戰車專用型”,另一種是類似KV“行走茅房”那樣的“陣地突破型”,目前還不清楚那個4履帶怪物屬于哪一類,但可以裝備150㎜以上的重炮,其戰斗力絕不容小覷。

  原本羅蘭希望靠佯動戰術能讓那輛超重型戰車也到大修車間去度假,至少也要能掌握其行蹤,可出乎意料的是,自始至終,無論被逼的多么緊,防衛軍都沒出動超重型戰車,只是任由驅逐戰車來回奔波。

  “這里面一定有隱情,那輛戰車,那支神秘的部隊到底在哪里…?”

  遠眺軍營篝火的林間,沉淀著寒冰般的寂靜。

  狂歡后的軍營已經沉入夢鄉,哨兵的五感也無法觸及到這片被隔音結界覆蓋的小樹叢。

  “確認了嗎?”

  聲音突兀的出現,漆黑的圣職衣幾乎融入暗夜,閃亮的金幣在指間翻滾著。

  “是的,明天圣少女會搭乘戰車攻擊右翼做試探性進攻。之后的行動就不清楚了,只是通知整備班隨時待命。”

  謙卑、恐懼還有一點厭惡的回答,身穿整備工作服的男人壓低了聲音。

  基于保密防諜的考量,詳細的作戰內容只限于少數指揮官接觸,必須跟隨戰車行動的整備班也只有范.德蒙斯特等少數人知道,一般工作員最多只知道初始移動方向。

  對暗中磨利爪牙的猛獸來說,這已經很足夠了。

  “你做的很好,馬上返回軍營,出來時間太長會引起懷疑。”

  “那…我的家人…”

  “放心,你的妻子女兒很安全,只要你繼續為我們工作,她們會繼續安全下去。然后——”

  黑衣神官拇指一彈,金幣翻滾著飛入整備士的手掌。

  那枚金幣大小份量和埃居金幣無二,其上的浮雕卻不是文字和人頭像。

  九個猙獰的蛇頭盤在金幣上張口吐信,連接蛇頭根部的是一個獰笑著的骷髏,骷髏和蛇頭反射著妖艷的金色光芒,讓人不禁聯想到這種蛇傳說中所擁有的神奇力量。

  “你將會帶著豐厚的報酬回到故鄉,一家人過上富裕的生活。”

  讓人失去對善惡判斷力的聲音在空氣中流動,甜蜜又黏膩,撩撥著人心深處寄宿的魔鬼,讓人不知不覺變得污穢、墮落。

  男人握住金幣,顫抖著抬起頭,在他的眼睛里,神官親切的笑容蒙上粉色月光后,看上去猶如一個紅色骷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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