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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縱使天堂隕落(六)

  執行捕獲作戰,必不可少的兩大前提是情報支援及充足的精銳兵力。以一艘戰艦為對象的話,作戰范圍勢必不可能僅局限于局部鎮壓作戰的程度。為了堵截目標的退路,盡可能避免目標在作戰過程中被擊毀或自爆,能采取的最佳作戰模式是以艦隊包圍進行同時齊射,然后派遣高速長距離移動機型包圍目標,然后搭乘輔助移動裝備的標準機型進行接舷鎮壓戰。

  按此戰術安排,1條搭載3個中隊艦載MDS、附帶3架預警MDS,總計39架MDS的德弗林格級裝甲浮空艦就能滿足對兵力、火力的全部需求。就算受環境等客觀因素影響,需要更多兵力,兩條德弗林格級外加一票U艇和偽裝貨船的小艦隊依然顯得過剩。之所以會如此安排,主要是因為目標艦上存在不確定因素——羅蘭和最新試作型MDS“獨角獸”。

  最初,獨角獸是作為“為次世代MDS開發定下標準”而不計成本代價打造出來的高端機型,亞爾夫海姆設計師們頭一次在沒有預算限制的情況下,盡情將現有最尖端技術投入到該型號之上,其結果是打造出了一匹幾乎無人可以駕馭的烈馬。要不是羅蘭成功實現與獨角獸的同調,整個計劃恐怕將會以驗證機拆解,相關驗證資料封存收場。精靈設計師們對人類駕馭自己的杰作多少頗有微詞,不過只要論證了自己的成功,他們也就不會在乎更多了。而當防衛軍開始布置霧礁空域攔截作戰時,自詡集高精尖技術與一身的防衛軍赫然發現,一旦那臺武備、輸出甚至凌駕于部分將官級MDS的怪物機體出動,手頭上居然沒有幾架能與之一較高下的機體時,參謀們頓時感到事情麻煩了。

  萬幸的是。大多數驗證項目并不只生產一架測試機,獨角獸項目也是如此。

  與白色獨角獸成對的,是有著金色鬃毛,名為“報喪女妖”的黑獅子。

  其專屬翔士名為——

  仔細一看,不斷下落中的“黑色獨角獸”并不是真正的獨角,雞冠或馬鬃似的金色凸起沿中線排列重疊。看上去不光感覺色彩鮮艷,更給人凜然之感。

  “這里就交給我吧,請中將閣下繼續指揮圍捕作戰。”

  冷淡的聲音沿著無線電傳來,聽到許久未聽見的語音,羅蘭訝異地睜大了雙眼。

  雖然知道“他”是親衛隊成員,也知道如果遭遇到攔截,對方必定是忠誠和戰斗力拔尖的精銳部隊,但羅蘭并未想到會在這里,以這種形式與他再會。

  仿佛洞悉了羅蘭心中的迷茫。又或是感到被冒犯,芙蕾婭冷哼了一聲,閃電夜鶯用力將獨角獸推開。兩機分離之際,又對準羅蘭無防備的腹部賞了一腳,借助作用力,鮮紅機體脫離戰斗,朝著奮進號疾馳。留下“你也真是壞心眼”的話語橫亙在一黑一白兩架機體之間。

  “等一下!”

  “說過你的對手是我了吧?想要趕回女人們的身邊,就得先通過我這一關才行。”

  “卡斯帕爾。你…”

  “我先聲明,現在不是比試。也不是交流。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像機械運作般冷淡的聲音沿著通信回路傳了過來,與羅蘭對峙的黑色MDS裝甲縫隙間閃耀起金色的光芒。

  “以親衛隊的榮譽起誓,我卡斯帕爾.格奧爾斯基和這臺‘報喪女妖絕不會讓你繼續恣意妄為。”

  不到0.1秒,“黑色獨角獸”拔出光劍當頭劈落,千鈞一發之際,羅蘭以光束劍檔下逼到眼前的高熱粒子束。相互咬合在一起的兩道光束連續釋放陣陣熱浪。彼此干涉、沖突產生的雷光將黑漆漆的機體完全照亮。惡魔般的黑色鋼鐵面具和童年摯友的面孔在眩光中似乎重疊在了一起,非現實的焦躁與荒唐感覺不斷從腳底涌上來。

  卡斯帕爾。經歷幼年的巨變之后,生死關頭認識的第一個非人類朋友。在亞爾夫海姆時,也是最鐵桿的死黨,以及共同進步的競爭對手。

  12歲時。羅蘭離開亞爾夫海姆周游諸國。從那時開始,他們的人生軌跡開始漸漸遠離,在獲知卡斯帕爾成為了象征精英的親衛隊成員時,羅蘭還發自心底的為他感到高興。然而現在——

  冰冷的氣息穿透裝甲,全數潑灑在羅蘭身上。那是一股無法容忍他人意見的頑固和傲慢,讓人覺得無法與之對話的剛愎。強烈的意志作用于腦量子波感應框體,化作物理壓力一點點把兩把光束劍朝羅蘭推過去。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到現在你會產生這種疑問的話,如果不是想象力不夠,那就只能證明——”

  報喪女妖背后的噴射光猛然增強,推進力、質量以及友人的怒吼交疊在一起壓向羅蘭。

  “你只是個長不大的小孩罷了!”

  “什么?!”

  提前后退卸掉沖擊,羅蘭抽身鉆進卡斯帕爾的側面,從背部掛架取出另一柄光束劍劈向報喪女妖的背部推進模塊。

  “想著阻止戰爭,阻止那位大人的治世降臨,阻止世界按照歷史的路標前進——讓這種沖動支配行動,不是小孩是什么?!”

  兩道粒子束再度交錯,承受住羅蘭的斬擊,卡斯帕爾怒吼回去。

  “被幼稚的感情和理想驅動,做出這種沒頭沒腦的行為,真叫人看不下去!”

  “那么所謂長大,就是變得卑鄙無恥嗎?進行慘無人道的人體實驗,并且打算運用這些技術把其它種族規格化,就是成年人的做法嗎?”

  另一柄光劍壓了上來,被交叉成十字的光劍逼得退后了一步,卡斯帕爾啐了一口,左臂架起盾牌,掛在下方的2挺3管光束加特林機槍早已開始旋轉槍管,槍口對準獨角獸的剎那。灼熱的粒子彈雨便傾瀉而出。

  瞄準沒有絲毫偏差,充當子彈的粒子團快也確實擊發了,但在光彈的射線上早已有一面盾攔阻著,構成盾的多重裝甲以中間圓柱體為中心,朝四周拉伸滑動,展露出猶如花朵般的形態。粒子彈在擊中盾之前便仿佛被看不見的壓力扭曲了彈道。所有粒子彈全部偏折開來。一邊保持連射壓制獨角獸,報喪女妖增大推力,揮舞光劍沖了上去。

  ——只要破壞武器和推進系統就好。

  再度確認目標,卡斯帕爾一口氣拉近與羅蘭的間距。

  “就算被罵成卑鄙小人也要守護不得不守護之物,推進不得不推進的革新,這才是成年人的做法。無法舍棄道德潔癖,不愿弄臟自己的手,空談理想的你,終究只是個什么都做不了的臭小鬼!”

  發出怒吼的同時。光束劍依然高高舉起,就在此時,一道連防眩鏡都無法完全濾掉的強光在眼前炸裂。

  ——閃光彈。

  意識中冒出這個名詞的瞬間,身體在反射神經的作用下迅速避開,熱波從身側擦過,在雷達告警的提示下,卡斯帕爾舉劍沖上。相互沖突干涉的四道粒子再度爆發出雷光,灼熱的熱浪將兩人身旁的云霧全數蒸發吹散。

  “沒有對話也沒有協調。只是建立在單方面壓迫之上的和平有可能持久嗎?被壓迫之人的反抗有多激烈,卡斯帕爾你最清楚了吧?!如果是真正的革新。那么應該存在能讓雙方彼此理解妥協的路徑才對!”

  “你這種天真的想法才是問題所在!你到底明不明白?!”

  再度撒下粒子彈雨,卡斯帕爾壓住羅蘭大聲咆哮。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主張和自己的正義,一百個人就有一百種正義和主張。要讓這些彼此不同甚至是尖銳對立的意見融合起來,只會和那些不愿融合的人產生新的對立而已。想要徹底的統一所有意見,讓一切紛爭消失。唯有神明能做到這件事,明白嗎?傲慢且不懂慈悲的神明才是終結一切紛爭和悲劇的答案!”

  為了能讓眾多凡庸的腳步一致。擁有絕對權限和力量的存在是必要的,換言之即是“絕對的神”。為了能最大限度的維持整體存續,不懂慈悲、對個別人的說辭充耳不聞的神會毫不留情地強迫違逆者屈服,讓秩序與和平繼續運作下去。

  “這種道理…!”

  “不負責任也沒有擔當的理想,似是而非的可能性。不過是新的紛爭火種!這個世界不需要可能性!!!!!”

  粒子束眼花繚亂地相互交錯,炸裂的雷光朝四周潑灑出火花般的高熱粒子,不知不覺間,自兩架機體裝甲縫隙間滲出的金色與紅色磷光交織在一起,近乎妖艷的絢麗光彩搖曳整個空間。

  “新一波敵軍自左舷接近!數量12!”

  “蛇形機動!距離100公尺!”

  “敵軍開始俯沖!正上方3架,左舷后方2架!”

  “展開彈幕!左舷在干什么,彈幕太薄了!!”

  沒有理會復誦,魯伊特布滿血絲的雙眼凝視著舷窗外的戰場,迷霧中閃現的戰火格外冷冽陰森,以至于艦橋內的空氣仿佛也降至冰點以下。

  交戰不過三分鐘,企業號已淪入岌岌可危的境地。敵人并不只是船堅炮利,作戰單位相互之間的配合,與戰艦的配合都展示出高度的嫻熟——換言之,對手是訓練有素的精銳部隊,對自己手中的武器、貫徹戰術理念,對戰況的臨機應變都了然于胸,遠勝過自己這一船新手。

  “不僅僅只是裝備好嗎…”

  小聲咕噥著,魯伊特艦長感到危險越來越逼近,正在進行65度右舵中的那兩條戰艦即將對奮進號形成T字橫頭陣位,拋出“左舵20,航線280”的指令后,他拉過二副小聲囑咐到:

  “你立即去機庫,必要時必須讓殿下做上第一條救生艇。”

  “明白,艦長。”

  二副用力點點頭,敬過禮后正準備走出艦橋,這時,一個年輕傳令兵叫了起來。

  “天哪。他們又開火了!”

  東北方向的天空爆發出數道光芒,一瞬間甚至比太陽更燦爛奪目。

  “冷靜!看看彈著點是哪里!”

  魯伊特并不打算責備這個年輕人,如果是己方戰艦齊射,其景象可以稱之為壯觀,但假如炮火來自敵艦,自己又是目標。任何菜鳥都會驚慌失措。

  依照指令,兩條德弗林格級戰艦前部的布魯諾(B乳no)和凱撒(Caesar)兩個主炮塔同時做了一次半齊射,8枚重330公斤的280㎜口徑炮彈以每秒890米的初速飛離炮膛,在十幾秒內征服了12公里距離,巨大的火柱沖天而起,火焰和碎石裹住了奮進號。

  “敵艦對我艦形成跨射!重復一遍!敵艦對我艦形成跨射!”

  瞭望手失態的聲音在船艙內回響,但已經沒有誰在意這些小事。面對280㎜口徑炮彈在自己身邊落下,沒有幾個人能泰然處之,尤其是自己還呆在一條根本不可能有效還擊的船上。艦橋內已經有人開始小聲禱告。艙室內的作業員可能是看不見那些仿佛用手就能觸碰到的火柱,也可能是惡劣的工作環境讓他們無暇去顧及其他,從輪機艙內還是傳來有條不紊的命令復誦。

  不過這對局勢不會產生任何影響,敵艦連續兩次射擊都形成了跨射,爆炸的炮彈將奮進號包夾其中,說不定下一次就會命中。從剛才展現出的威力來看,哪怕是一發靠的比較近的近失彈都有可能造成船毀人亡的慘劇。

  打不過,也逃不掉。至于就此棄船逃生…先不說軍人的榮譽和自尊心。在炮彈紛飛和敵艦、魔法鎧甲滿天飛的情況下放出救生艇,平安脫離霧礁空域的可能性也近乎于零。

  “敵艦打出信號。要求我艦下錨停船!”

  從瞭望塔傳來的訊息令艦橋陷入沉默,如果說之前還有與敵艦戰至最后一發炮彈,高舉戰旗沉入大海的覺悟。制導炸彈、連續跨射、奇妙的魔法鎧甲——敵人刻意展現出的絕對優勢已經快把所有船員的勇氣都給轟飛了。

  這不是勝利或死亡的問題,只是敵人單方面選擇如何結束這一切。換句話說,是在單方面屠殺和屈辱的茍且偷生之間做選擇,并不存在第三個答案。

  “不用理會。繼續航行。”

  少女的脆音越過魯伊特艦長有些佝僂的背影,響徹艦橋,一眾船員朝矗立在艦長席后方的密涅瓦投去訝異的視線。

  自古以來,艦長在船上就是等同于神的絕對權威,即便是王族上了戰艦。也沒有權力直接對船員下令。可在此時此刻,身穿配有金邊刺繡的綠色軍服,身披酒紅色斗篷的少女展現出足以震懾一眾水手的驚人氣魄。

  “殿下…”

  “羅蘭…總督還在戰斗,我也沒有放棄的理由。”

  深吸一口氣,翠綠色瞳孔透出堅毅的色彩。

  “投降是很輕松的事情,比起榮譽,性命更加確實。但我不想拋下正在戰斗的戰友,余生中對自己的怯懦后悔,更不愿意把自己的性命交給一群連真實身份都不表明的賊人,等到被對方殺了以后到冥府對自己的愚行捶胸頓足。”

  就算投降也沒有安全的保障——理解到密涅瓦要表達的意思,魯伊特壓抑住自己一度動搖的內心,凝視舷窗外的不斷升騰的火柱。

  ——就算這樣,我們有勝算嗎?

  不安的自問橫亙在每個人的心頭,以至于幾乎沒什么人注意到又有一名少女進入艦橋。

  輕輕蹬開甲板和艙壁,蜘蛛以嫻熟的動作在艙內移動,對早已習慣三次元立體機動的她來說,無重力環境簡直如魚得水。不動聲色地落在密涅瓦身后,蜘蛛小聲說到:

  “‘石斛蘭(Dendrobium)’已經準備就緒,隨時可以開火。”

  “辛苦了。”

  “雖說是用‘獨角獸’的剩余資材做出的臨時產品,也沒做過系統測試,但運作沒什么問題,那個飛天蜥蜴女和那個‘任性的美女’契合度比預期的還要高,用來驅趕襲擾機群還是沒什么問題的——至少理論上是這樣。”

  實際效果完全沒保障——咀嚼著近乎不負責任的潛臺詞,密涅瓦的眉毛微微皺了一下,隨后又恢復成冷靜的模樣。

  就算不穩定的東西也要來殺出一條生路。對奮進號是如此,對人類也是如此。

  (你也是這么想的吧。)

  微微側轉臉孔,遠處交織的光束火線以及正在慢慢擴大的磷光之繭映上少女的翠色眸子。

  “40mm口徑連射機關炮‘巴爾康寧’2挺,備彈700發;大范圍壓制用燃料空氣火箭彈‘弗拉基米爾’,25聯裝30mm火箭彈莢艙‘巴拉萊卡’4座;爆導索2條;光束戰艦刀2把…哎呀哎呀,那個小少爺,到底做出了個什么怪物啊,還說什么防空火力和人手不足,就把人家派上來當炮塔——這分明是給我下戰書嘛。”

  端詳著手中兩根比成人身高還長上一節的“管子”,少女下意識地想起過去騎士們使用的長槍,同為人類制造之物,同為殺戮之兵器,此刻自己手持這樣的玩意兒卻有著說不出的諷刺,令她忍不住揚起嘴角。

  一旁扛著彈藥箱的兜蟲忍不住吐槽。

  “你啊,明明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樂得要命,不是嗎?難道說龍族都是說話和行動相反的?”

  “誰知道呢?不過,既然被拜托了,那就要干得漂漂亮亮啊啊啊啊啊啊!!!”

  法芙娜仰望著再度開始俯沖加速的MDS機群,身背有如巨大白色冰箱的武器模塊,屹立于奮進號上甲板的龍族公主高高舉起炮管,豪爽的笑聲和40mm炮彈彈雨一口氣沖上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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