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防空警報打破了寧靜,艦內的燈光切換為代表戰斗的紅色,船員們爭先恐后地沖入各自戰位,炮塔、彈藥庫、主機艙內的官兵們戴上防毒面具,一包包發射藥和炮彈被彈藥輸送機構送入炮塔內,各種口徑的火炮對準周圍。機庫內穿著磁鐵靴整備士將工具車和彈藥車推到一旁固定,整裝待發的mds掛上彈射器,只待表示“出發”的綠色信號燈亮起,隨著地勤的手勢,30多架艦載mds會在3分鐘內彈射升空。
“11分09秒。”
隨著大副“全艦戰斗準備完成”的報告,芙蕾婭按下了秒表,嚴肅的面孔露出了一絲微笑。
“相當不錯的成績,艦長大人,你把你的部下訓練的很好。”
“這是我的榮幸,中將閣下。”
“各哨位有什么發現嗎?”
“目前為止一切正常,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目標。”
“很好,解除戰斗警報。”
馬克西米利安.約翰尼斯.瑪利亞.休伯特.施佩空軍上校端正的敬過禮,鐵板一樣緊繃的面孔身后的轉向大副下達解除戰斗警報的命令,一旁的芙蕾婭暗自點頭。
她看過施佩的履歷,這是一個標準的職業軍人。外表嚴肅,在手下面前不茍言笑,13歲就立志成為戰艦艦長,能夠為國家奉獻一生是其人生最大的夢想,為此把自己兩個兒子——奧托.斐迪南.施佩和海因里希.弗朗茨.施佩帶入軍旅生涯。對自己的職責有著圣徒一般的獻身精神和狂熱。看上去有些難以交往。但共事過的同僚和手下認為施佩是個很有魅力的軍官,將其視為一位可以信賴的慈父或兄長。在晉升條件嚴苛的防衛軍中能以而立之齡官拜上校艦長,足以證明其能力出色。
幾天共處之后。芙蕾婭又在施佩和他的部下身上發現了一個可貴的優點:對上級命令不會有多余的問題和反對。對此次任務而言,這個優點可能比艦長自身能力更為重要。
想到此次的任務,芙蕾婭的神色不禁有些黯然。
她對羅蘭的悖逆行為并不感到意外,羅蘭個性中的人文主義和理想主義色彩和殘酷的現實政治注定會發生沖突。對那個天真迂腐的少年來說,叢林法則和社會達爾文主義的政治倫理觀終究難以接受,加上又是躁動的叛逆期,干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也沒什么值得奇怪的。唯一的問題是。在這個一觸即發的節骨眼上搞狀況可實在有點不合時宜…
(事到如今扯這些也沒意義,現在最重要的是確保不出亂子。羅蘭不搞出什么幺蛾子當然最好,假如他真的打算沖入這片霧礁空域的話,我也只好狠狠打他屁股了。)
芙蕾婭伸手捋過鬢發,眺望著窗外的僚艦“塞德利茨”號。
兩條德弗林格級浮空戰艦。總計24門280㎜主炮,一次齊射就能把人類最大的主力艦從這里轟到北冰海去,而人類們的前裝滑膛炮拿恐怖的350㎜主裝甲帶毫無辦法,最大120節的航速面前,烏龜一樣的風帆浮空艦連逃走的機會都沒有。
再加上裝備制導炸彈的艦載mds和最新型雷達的支持,一旦發生戰斗,必定會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單方面屠殺,羅蘭一點機會都沒有。
“這簡直是虐待么,怎么看都是恐龍踩小強嘛。”
如此懸殊的戰力差距下。唯一需要顧慮的,也只有羅蘭會不會來,以及如何完好的俘獲那一行人了。
這時。一道黑色巨影掠過舷窗,看著正在緊急爬升中的龍翼,一絲嘆息般的苦笑爬上芙蕾婭的嘴角。
此次執行攔截任務的兩條浮空戰艦同屬德弗林格級,秉持精靈陣營戰艦一貫重視居住環境的傳統,該級戰艦的人居環境遙遙領先外國同行。當其他國家的水手船員擠在大炮邊上打吊鋪,吃著有蛆蟲的爛糊糊。就著海水和基友們撿肥皂時。德弗林格級光普通船員就能享受人均3.2平方米的居住面積,居住區附帶有洗衣機、熨衣板、干衣機、晾衣架的洗衣房和蒸汽浴室。艦長的住艙還帶有浴缸的浴室和廁所。伙食方面,由于有足以供10萬人的中小城市一日食用消耗的龐大冷庫,除了頓頓供應豐富的肉類、蛋、水產、牛奶、黃油、蔬菜、水果、咖啡,還有免費的汽水和冰淇淋供應。對比人類的戰艦,德弗林格級已經算得上土豪專用的賓館飯店了。
然而歐根親王號和塞德利茨號為了安裝包括新型雷達在內的一批新設備,冰淇淋制造機被拆掉了。原本在零度以下的萬米高空,吃不到冰淇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和芙蕾婭一起登艦的親衛隊隊長尼德霍格是個狂熱的冰淇淋愛好者。作為最最堅定的甜黨,親衛隊隊長表示沒有甜品和冰淇淋的日子不能忍。在口腹之欲的直接推動下,尼德霍格跟地勤人員發明了一種全新的制造冰淇淋裝置:將500公斤級炸彈拆除引信,倒掉炸藥后兩端開口,在里面放上大量的牛奶和可可粉(偶爾還有冰鎮啤酒)掛在龍翼下。然后,親衛隊隊長飛到15000公尺的高空,靠高空的低溫使原料凝固。
最初這套裝置只能產生很好的冰鎮飲料,但牛奶和可可粉怎么都不能很好的混合,勤于鉆研的地勤人員和親衛隊隊長挑燈夜戰,最后得出結論:冷凍裝置在飛行過程中只受到垂直的載荷,并未產生促進混合的離心旋轉力。于是他們改裝了一組5加侖的鋁罐,飛行產生的氣流推動頂部的漿葉,使容器繞著中軸旋轉。讓牛奶和可可粉充分混合均勻。這對小容器裝在龍翼兩側的外掛點,每起飛一次可為近百號人提供優質的巧克力冰淇淋。
“那種甜到膩死人的東西真虧他能吃下去,冰淇淋什么的。明明應該澆上醬油和鹽才能吃嘛…”
頑固的咸黨黨徒用力攥緊拳頭,小聲嘀咕著。就在芙蕾婭琢磨怎樣才能把冰淇淋變成咸味之時,雷達監視員猛然抬頭大喊:
“海上監察哨位u-52報告,0730,方向西南,本艦隊10點鐘方向,距離80海里。雷達捕捉到空中飛行物體,長度70公尺。航速24節,有金屬反應,推測為人造物體!”
刷的一下,指揮艦橋內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芙蕾婭身上。總參謀部中將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說到:
“是就要開始了吧…”
望著腳下的鐵疙瘩,熟悉的恍惚感再度侵襲密涅瓦,手指下意識地揉壓太陽穴。
——奇丑無比的“鐵鴨子”。
包括王女殿下在內的女士們,對羅蘭大力推進、擁有人類陣營100自主知識產權的第一艘全金屬結構浮空船“奮進號”,第一印象顯然并不好。
沒有海軍專業知識,對造船僅有幾次參觀造船廠經歷的女士們想來來,浮空船應該是在開闊的露天中,由無數螞蟻般勤勞的工人將上好木料分割、切削、打磨、組裝起來。有著漂亮的飛剪艏和高聳的桅桿,艦艏有鍍金的船艏像,艉樓外有同樣鍍金的繁復花紋以及神話題材的雕飾。除了作為船的基本功能。其本身就是一件極具藝術價值的完美之作。
就算是齊柏林號那樣顛覆傳統美學的浮空郵輪,仰仗流暢整潔的線條、龐大的身軀以及奢華的內部裝潢,依然可圈可點。
然而此刻乘坐的這玩意兒…
還敢不敢再丑一點?
高聳的煙囪、遍布全船的鉚釘、光禿禿的鐵皮、濃郁的機油味、刺耳的噪音、昏暗狹小的內部空間…構成這條船的要素沒辦法讓淑女們產生一丁點好感,更不要說只比舢板好一點。
“不得不說,在審美觀方面,你和李林完全是父子。”
“有時間的話。我也想仔細設計啊…”
羅蘭苦笑著回答。
“我只提供技術大方向,外形和技術細節都是交給矮人族的大師們去解決的…”
涉及新技術發展時。大致都是客戶提出需求,技術人員負責實現,政治領袖或者是部門主管負責溝通協調兩端的矛盾,但應盡可能避免將自己的意志強加給兩端,否則就會發生外行指導內行,結果研發和裝備過程中產生不必要的混亂,甚至是災難。
某中二元首沒有多少藝術天分,卻有著大師級的神經質與偏執狂,他老人家堅信可以把專政用在實驗室和車間,結果雄心勃勃的納粹技術人員們做出了不少引人注目的成績,其中一些概念理論領先時代半世紀以上。然而這些玩意兒既超出常人想象力,又超出軍事實用范疇,更不具備生產和裝備能力,對急需大量可靠裝備抵抗盟軍鋼鐵洪流的部隊來說根本沒啥鳥用。除了戰后便宜毛子和米帝,也就只能給崇拜德國的軍事迷們用來論證“我大獨逸志科學力世界第一”了。
另一個例子是冷戰時期的毛子,1960年10月24日,拜科努爾發射場進行洲際彈道導彈發射試驗,期間發生故障。蘇聯第一任戰略火箭軍總司令米特羅凡.伊萬諾維奇.涅杰林元帥為了保證玉米頭總書記訪美時導彈能上天,竟拒絕了拜科努爾發射現場總指揮延期發射的忠告,搬了把椅子現場督辦,讓電焊工在滿載燃料的導彈外殼上焊接…如此作死,結果當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不但元帥大人自己燒得連渣都不剩,還順帶報銷了一大票毛子頂尖火箭專家。
羅蘭不知道那些例子,但卻明白干涉太多反而容易壞事,提供了大方向、技術指標和用于參考的技術樣品后,他就放任矮人工匠去摸索了。
話雖如此…這個外形也實在太前衛了一點。
亞爾夫海姆有一整套風洞設施,齊柏林號和其他浮空戰艦的外形都是經過反復吹風后敲定的,奮進號可沒這種便利,在確定外形時除不可避免的借鑒齊柏林號外,還采用手工打造縮小比例模型,貼上紙條彈射出去觀察外形的影響,然后著手修改,反復折騰之后,人類第一艘全金屬浮空艦的外形總算是敲定了。
作為人類從風帆時代向蒸汽動力時代邁進的先驅,各種創意和腦洞難免集中在一起——正如另一個世界的現行者們一樣。總算羅蘭和矮人們有現成的參照物,使得奮進號不像米國南北戰爭時的“弗吉尼亞”號鐵甲艦和“監視者”號鐵甲艦那么“骨骼驚奇”、“生具異像”,但也像極了同時代美利堅邦聯的特攻潛艇“亨利”號——加了機翼和四組螺旋槳推進器,載有10門105㎜后裝線膛炮的飛空潛艇。
潛艇和飛機都是流線外形,有相似也不值得奇怪,為了高空飛行需求,選擇增強氣密性的設計也無可厚非,就算難看點也能用“外形什么的不過是裝飾”來糊弄過去,不過人均居住面積1.2平方米、內部空氣渾濁、飯菜一股機油味等等缺陷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哪怕是實驗型號,多少也要考慮一下基本生理需求,這種集中營一樣的人居環境實在是…
“算了,我了解這不過是用來實驗的船,現在又趕時間,不能要求太多。”
“謝謝。”
發自心底的感激著女孩,少年不好意思地刮了刮鼻子。
“一切順利的話,后天早上我們就能在土倫郊外登陸,接下來就是確認‘研究所‘的位置,搜集相關證據了。”
“不過你究竟打算怎么做呢?抓住財團進行不人道實驗的證據,揭發他們嗎?”
密涅瓦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問到。
羅蘭掌握著財團和精靈們大部分的秘密,無論是開戰還是交涉,能把他拉到自己這邊都是有利無弊。在此之前,密涅瓦需要確認羅蘭究竟打算做到什么地步,從而調整自己的策略。
是受正義感驅使,不管不顧的把黑幕放到陽光之下,就算引起一場大戰也在所不惜?還是打算借這個機會獨立出來,與李林分庭抗禮?抑或…干脆取李林而代之?
“…交涉素材。”
微微皺了一下眉,羅蘭以平淡的語氣回答。
“我打算把那些事情…人體實驗的證據當做素材,用以交涉。”
“交涉…?”
密涅瓦還想要再問,卻看見羅蘭猛然抬頭看向上方,還未等她回過神來,艙壁上的紅燈突然亮起,刺耳的警報聲在船艙內回蕩。
不用任何人告知,密涅瓦也理解到發生的事態,一邊靠近墻壁上小小的舷窗,一邊努力讓腦袋和豎起雞皮疙瘩的身體冷靜下來。
——有什么要來了。
欠缺明確意義的語句在少女的胸膛發出鼓動,撫住胸口的右手用力攥緊。